第12章 布吉瓦的舞會
窗外傳入星夜下威尼斯的水聲。
房內燈光朦胧,陸翎的嘆息随夜風消弭。
其實此刻二人獨處的環境,很适合敞開心扉。無奈地笑笑,陸翎聳聳肩打算繳械。
“原諒我,淩風。”他的聲音低沉華麗,語氣誠懇,輕易就擊潰了淩風的心理防線。苦笑浮過眉宇,但他忍住,沒有睜開眼睛。
“我也不知道要怎樣解釋才合适,不過,這一切都是誤會。”陸翎很沉靜,他打算不管結果會怎樣,至少要先向淩風說清楚。
“我想你還記得我上次在你房間過夜的事。第二天我先醒來,發現牆角地毯下竟然有一只竊聽器。”
淩風飛速地檢索記憶,想起那個走錯房間的人——那個精悍的體形,那副冷靜的嗓音讓沒有破綻的臺詞演繹得不乏怪異。他記得房門是被刷開的,對方原來是有備而來。
“我發現那個竊聽器後很驚訝,想不出誰會做出這種事,但當時認為這是沖我來的。為了不牽連上你,所以那天才會故意跟你保持距離。拉上安愛斯,也是為了戲碼更真實。”嘆口氣,“當時沒有時間告訴你真相,也從來沒跟你換過號碼,所以造成了這場誤會,對不起!”
陸翎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淩風聞到一股煙味。他皺起眉頭,心源性哮喘的人不該抽煙。
“後來,”陸翎接着道,“蘇建接手了這件事,你來道別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或撇清你的幹系,畢竟只有你跟我走得最近。你的道別讓我寧願相信你是無辜的,然後就出現了後來的事情。但我們前兩天審問過了你的所有手下——哦,抱歉,他們确實是你們淩家的人,但準确的說不是你的手下,而是你媽媽淩夫人的手下——蘇建很有經驗,才套出原來前面所有的事情都與你無關,其實你才是他們監視的對象。該死!不該那麽不相信你。
“對不起淩風,我知道可能再怎麽道歉也沒用。不過,我還是想請你原諒我,因為我們都是被算計的對象。”
淩風還是一動不動,陸翎深深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不吵你了,好好休息!”在床頭櫃上放下一個東西,“你的手機我放在這裏了,再次為一直以來的誤會感到抱歉。”
淩風睜開了眼睛,望着陸翎往外走的落寞背影,心底的怨念早就沒了。他瞥見房間裏一面牆上挂着一個劍龛,插滿各種中古劍。
輕巧地跳過身,站在了陸翎身後。
“站住。”聲音低沉,充滿誘|惑。
陸翎回頭,看到跟從前一樣神采熠熠的淩風——一個專業劍客的姿勢,優美果斷。沖向他的,是他手裏握着的一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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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翎的背脊一陣冷汗。這個房間裏的藏劍并不是安全的練習用劍,都是他媽媽從這個沒落貴族、那個作古藏家遺物拍賣會上搜羅來的真家夥。
劍身寒光泠泠,他卻瞥見了淩風嘴角的笑意。
淩風用劍梢反手從劍龛中挑出一把籠柄長劍,不偏不倚地落到陸翎腳邊。
他眼裏露出陸翎極少見到的狡黠:“決鬥吧!法蘭西劍術。有什麽事贏了我再說。”
陸翎緩過神來,一陣輕松的感覺浮上心頭:“你知道這些劍是怎麽來的嗎?天知道有多少冤魂附在上面,”腳下一用力,地上的長劍靈巧地轉到了自己手上,“你一個身體虛弱的人,小心被附身!”
“Allez!”淩風一個挺進打斷他,陸翎同時微微彈開揮劍擋住。
無厘頭的劍術架勢就此擺開。
這是一個足夠寬敞、燈光朦胧的房間,室內一個玲珑的噴泉擺飾,汩汩吐出的水冒着晶亮的水泡。牆角立式大鐘寂寞地擺動,制造着一個沒人的假象。
也許,這裏确實沒有人,如果那兩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移到房間中間,凝神屏息的算是雕像的話。
也許身為所謂豪門的公子哥,除了免受普通人對于物質追求的困擾外,更多的福利則體現在常人接觸不到的各種訓練。
比如眼前的劍術。
二人緩慢地,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挪動自己的腳步,雙方看似都沒有大動作。但劍術講求的是眼明手快、細節精準。他們彼此密切地觀察對方的動靜,哪怕是深重一點的呼吸,都能引起對方相應的防範。
兩柄華美的鋼劍輕輕地摩挲,剛中帶柔的劍鋒或虛或實地進退,雙方犀利的眼神對視成一條直線,兩具健美的身軀以伸縮自如的張力對峙。
時間緩慢爬過他們的腳邊,時而被突然爆發的快速擊劍聲驚得彈跳兩步——但這樣的時候總是很短暫,他們的防守都很嚴密,使得偶爾的進攻绮麗異常。
又一陣緊張沉寂的對峙,長久的全力集中使得兩人都有些疲倦。淩風的目光忽然看向了陸翎的左肩,與此同時,手上的劍随之刺了出去。
太明顯了!
陸翎暗暗冷笑,随即側鋒左擋。
這是一次目的單純的進攻,陸翎左腳後退帶着身體向左避閃,籠柄劍後發制人的速度完全可以阻擋。
不料在兩劍就要相接的時候,淩風竟化實為虛,一道弧形的劍光閃電似的劃向陸翎的腰間。
陸翎心裏大喊上當,飛速回身相迎,身體卻失衡倒了下去。
兩柄劍激烈地碰撞,發出令人齒酸的摩擦聲。陸翎孤注一擲擊飛了淩風的劍,自己的劍也被強大的反力震脫。
鋼劍護手與地毯撞出輕微的悶響,他卻好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只是輕輕落下。
然而,就像爆米花一樣,陸翎發現自己襯衣的扣子四散飛到空中,再落下砸到他的身上。襯衫頓時襟擺大開,袒|露出他的胸膛。
這幅景象想來很壯觀,淩風笑着站在旁邊欣賞:“什麽襯衫,質量這麽差!”
原來這才是他剛剛那一劍的最終目的!他像個調|戲良家少男的流|氓一樣精确地挑落了陸翎的所有紐扣。
陸翎保持着那個姿勢,笑眯眯地并不回口。
只聽到“嗑拉”一聲,淩風線衫下罩着的褲子從他的腰際滑落。淩風失措地拉起它,發現腰帶已被齊齊挑斷,連同線衫的前襟一起被劃開——好果斷的一劍!
陸翎一陣大笑:“什麽褲子……完蛋,不會成公公了吧!”
淩風并不介意,挑起眉頭看着他:“你輸了!”
陸翎奇怪:“為什麽?”
“因為現在已開啓肉|搏模式!”說着撲了下去。
“無恥啊!”陸翎就地一滾避開,起身時順勢拾起落在一旁的劍,卻看到……
淩風剛才撲的并不是他,而是地上的另一柄劍。陸翎騰步上前揮劍阻擋,卻眼見一道劍光更快地逼到了眼前。
兩柄劍,分別精确地對準對方的咽喉。
兩人略略仰着頭,對視的目光互不相讓。忽然,陸翎發現淩風神情倨傲,左手卻不得不抓着自己已壞掉的褲子,他忍不住笑起來,随即拿開了手裏的劍。淩風意識到自己的狼狽,臉上也繃不住,拿劍的手垂下。
“那麽,”陸翎一邊笑一邊說,“算誰贏了?”
“就算是你贏了,你想得到什麽?”
“這就是我的問題,你贏了,你想得到什麽?”
“我想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淩風正色道。
“哦?”陸翎有點意外,“其實你直接問就好了,何必繞那麽遠?”
“直接問怕你不願說。”
陸翎沉吟片刻:“那這樣吧,你的一個問題換我的一個問題,怎麽樣?”
“好啊,不過拜托你的老小們先幫我準備一條褲子。”
十分鐘後,房間的露臺上飄散出咖啡的香氣。露臺外的星空下是威尼斯縱橫交錯,水光粼粼的河道,幾只挂着彩燈的貢多拉靜悄悄在河面上穿行。
早就過了睡覺的點,兩人還在亢奮,幹脆徹夜不眠。
陸翎換上一件新襯衫,淩風則背對着他換上新的Tee和丹寧褲。
“很合身。”轉身看到陸翎含笑緊盯的目光,淩風找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當然,我的手下!”陸翎故意引入正題,“是不是想問我的家世?”給走到對面坐下的淩風遞上咖啡。
淩風品一口咖啡,滿意道:“上等的蘇門達臘。”他并不着急他的提問權利。
陸翎露出笑意:“淩家是要培養他們的少當家做一瓶萬精油麽?”自己也端起杯子,打算讓淩風自己提起話題。
“你的家底,也許并不如你本人更吸引我。”淩風開口。
陸翎默默地聽着,難得對方露骨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此刻卻不是接茬的好時機——淩風也許并不知道他的背景才這麽說,可惜淩風的背景卻是他想要詢問的話題。他小口啜着自己的咖啡,不動聲色。
“我想問你的問題是……”陸翎的動作停止了,他擎着杯子,半口咖啡下意識地含在口裏。淩風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睛,“你今年貴庚?”
“唔——咳咳——咳咳咳——”陸翎硬把差點噴出口的咖啡咽下去,嗆了個半死。半晌,平息下來,才瞪着嗆得通紅的眼睛問抱着杯子一邊安靜喝咖啡賣萌的淩風:“你——你真的假的啊?”
“看看你,喝水都會嗆到……有沒有?能坐博愛座了吧!”淩風故作正經,超級欠扁。
“是啊,豈止年齡太大,簡直就要去你的靈骨塔了!”陸翎話沒說完,就看到淩風的拳頭過來了。他知道這是虛的,不屑理會,誰知臉上很實在地挨了一拳。
“喂,”陸翎發懵地吼道,“很痛的耶!”
“你蠢啊,”淩風也有點懵,定定神,“誰讓你不會躲開?”別過頭望着威尼斯的夜景,繼續喝咖啡,不再說話。
陸翎疑惑淩風的扭捏表現,猜測着他總會問出的問題,也默默喝咖啡。
“其實,我想問的是,”淩風終于開口了,陸翎再次停住,“真的有那麽痛嗎?”
陸翎眼裏射出要殺人的光。
“我說的是那個,”淩風不理會他的眼神,有點局促,“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知道你想說‘這日子沒法過了’……就是那天……我發現你冒冷汗了……真的有那麽痛嗎?”
陸翎反應過來,心裏暗笑,鋪了這麽長的梗,原來想問的是這個。擡眼撞上對方關切的目光——那目光立刻躲開,專注地去看杯子裏的東西——想着要怎麽說才好。
他的問題正中要害,是很少人知道的事情,并不光彩,甚至非常可恥,但他不想對他隐瞞。
“當然沒那麽痛,”他笑看淩風,淩風已經喝光了咖啡,抱着杯子有點手足無措,“我當時恐懼的是一段記憶。”
淩風沒有回頭,靜靜地在等他繼續說。
“我首先申明我沒病啊……其實,我本來并不是什麽少爺,只是一個被人常年雞|奸|卻裝傻茍活的爛人而已。”
淩風驚回頭,感覺渾身每個毛孔都在炸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