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元旦, 新的一年的開端。萬物更新,天朗雲淨,承載着衆人許多的美好願景。
孚頂學校給高三年級的所有學生放足三天假。
收假的當天下午, 雲安如常地吃過晚餐, 手扶着空了的碗, 沒有離開飯桌。
等雲清清吃好放下筷子, 雲安稀松平靜地問:“媽媽,周向坤叔叔和你不止是大學同學吧?”
雲清清的呼吸一滞,“你在說什麽?”
“你們曾經是不是戀人?”雲安沒有錯過母親臉上洩露的些微慌亂。
雲清清垂眼拾起碗筷, 佯裝自然地起身,“趁着有熱水, 我去洗餐具。”
母親的避而不談, 側面驗證了雲安這幾天的猜測。她咬了咬牙, 一鼓作氣地往下問:“周向坤叔叔是不是我的血緣上的父親?”
沉默,橫亘在小飯廳裏的板僵沉默。
過了許久,雲清清像是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為什麽這麽問?”
“媽媽, 請你回答我是或不是。”雲安的指甲壓在手掌心。
“……是,他是你的生父。”雲清清閉了閉眼,“當年是我的錯。我這半個多月都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沒打算一直瞞着你,原打算在高考後坦白……”
眼圈微紅的雲安怕眼淚掉下來, 低頭站起來, “我該去學校了。”
冬季的夜晚來得很快。
雲安坐在逐漸擁擠起來的公交車裏,偏頭靠着冷硬的玻璃車窗。腦袋裏的細線理清了,但一圈一圈地裹纏上心髒, 悶得發堵。
讀幼兒園、小學的時候, 不是沒有過同學當面問雲安:你沒有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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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沒聽過相關訊息,雲安便以為她不需要父親這一存在。
可在她臨近十八歲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父親。不,是在她的追問下,才知道這是自己的父親……
雲安坐過了站,重新等了輛反向的公交車,遲了幾十分鐘到學校。
411寝室關着門,估計黎遠和淩晝揚都去教室了。雲安進到寝室,呆坐了一會兒,脫掉厚外套,神思不屬地拿出從家裏帶來的東西。
低效率地整理着整理着,還有一部分沒收納進箱櫃,雲安的眼前一黑,寝室裏的燈熄了。
聽到隔壁的隔壁寝室有男生爆了一句國罵,說身上的泡沫還沒沖。另有一個男生急問是不是跳閘,有人高聲回答是停電。
手機落在家裏的卧室,寝室裏沒備有充電臺燈或其它能應急的光源,雲安摸索着回到桌前坐下,靜默等待恢複供電,或是等眼睛适應黑暗環境,整收好比較私密的物品,出發上教室——學校有應急備用電源,能保證教學樓的正常照明。
夜色,凜冽晚風呼嘯。
黑暗的冬夜會挖出平時藏壓在內心裏的絲絲恐懼,雲安一個人坐在半封閉的寝室裏,讀過的所有玄奇故事裏的恐怖意象接連在腦海裏湧現,甚至掠過背後會不會突然冒出個陌生物體的詭異念頭。
吱呀——寝室金屬門繞門軸轉開的聲響。
雲安登時頭皮發麻,發僵的脖子轉過去,門口正進來一道高挑的身影。
看不清面容和着裝,可不妨礙來人的身形和輪廓帶給雲安一陣熟悉感。
“淩晝揚?”雲安試探性地輕喚。
來人“嗯”了一聲,極具個人色彩的疏漠和懶倦。
果然是淩晝揚。雲安松了一口氣,“你怎麽回來了?”
“瞎操心的老曾叫我看看你是不是暈在這裏了,為什麽沒上教室。”淩晝揚倚着飲水機旁的牆壁,“你當我閑得沒事幹啊?”
今晚雲安的智商不太在線,沒能聽出淩晝揚話裏的疏漏:淩晝揚既不是班幹也不是寝室長,又毫不掩飾目無校紀的性子,班主任怎麽可能會叫他來關照同學?
“我的身體沒事,晚一點兒會上教室。你有臺燈嗎?”家教使然。雲安說話時會面向對方,即使在看不見的情況下。
淩晝揚揿亮了手機的電筒燈,“只有這個。”
“別開燈!”雲安生怕他看見桌面的兩包衛生巾,着急慌忙地站起來張臂,試圖将其遮擋在身後。
“反應這麽大。”淩晝揚靠近一步,見病秧子被映亮的半張臉神情緊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不是非要刺探別人隐私的人,雖然嘴上譏諷雲安,同時也把手機電筒功能關閉了。
“你看得見?喜歡摸黑?”
雲安身體裏的弦一松,含糊“嗯”了一聲。
感覺到雲安的情緒有些低落,怏怏的,像霜打過的蔫草。鬼使神差地,淩晝揚起了逗“他”的心思,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那你說這是多少?”
絲毫看不清的雲安:“……不知道。”
“小瞎子。”夜視能力挺好的淩晝揚嘲笑。
視覺功能的受限,讓雲安的聽覺變得靈敏。淩晝揚話裏的笑意不甚明顯,卻像桃木梳滑過她的發絲,又像小羽毛搔撩她的耳膜。
“你先回教室吧,我再整理整理就上去。”雲安委婉地讓他走。
都是男生,有什麽是不能讓他看的?話到唇邊,淩晝揚對上雲安在昏暗裏折射着稀薄月光的、顯得尤為澄澈的瞳仁,生硬地改為:“哦。”
走之前,“暫時借你,手電筒開關在鎖屏面左下角。”淩晝揚把自己的手機塞到雲安手裏,“摔了磕了,十倍賠我。”
“謝謝。”雲安兩手接握住殘留淩晝揚體溫的手機,心頭仿佛被溫暖的溪流拂過。
……
收假的這個晚上,淩晝揚睡眠質量不好。一小部分原因是假期結束綜合症,更主要的原因是雲安。
或者說是不知疲倦在他腦海裏晃來晃去的雲安。
某種方面的幻想無罪,許多男生在這一個年齡段都有過幻想。
只是其中的對象應該面容模糊,應該和自己的性別相反,不應該有具體化的形象,不應該是同性。
虛境中的擁抱,親吻,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身體的個別部位已經茁壯。
淩晝揚煩躁地用五指把額發往後扒梳,視線鎖着幾組之外和羅澤鳴說話的雲安。
該死的病秧子,怎麽敢打擾他的睡眠,怎麽敢霸道地成為他唯一的幻想對象——即使他不願意承認,怎麽敢一無所知地擾亂他的心情?
雲安宛如白鶴的純淨、溫和的神态,雲安對他與其他普通同學沒有差別的目光,讓淩晝揚的煩悶逐漸發酵。
“我要和雲安當同桌。”
淩晝揚去辦公室找到班主任曾建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