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希望和淩晝揚同學繼續做同桌, 請您不要把我們分開。”
夜裏寝室熄燈後,淩晝揚沒有絲毫困意。
下午課間,化學老師喊他去辦公室, 在門口外無意聽到雲安的那句話, 鬼使神差地, 再度回蕩在耳邊。
丫的, 他和病秧子成為同桌果然是病秧子搞的鬼。
淩晝揚後腦勺枕在手臂上,薄薄的眼皮半掩半張。
病秧子就這麽喜歡和他同桌嗎?就這麽……喜歡他嗎?
當然沒有人能“聽”到他心裏的問題,沒有人能回答。
在滿室如水的黑暗裏, 兩位室友都睡着了,黎遠發出拉風箱似的鼾聲, 掩蓋得雲安規律的呼吸聲輕細模糊。
瞳孔早已适應了夜色, 淩晝揚的目光移向雲安的床位, 那裏用床簾四面圍着,完全看不見內部。
大腦的思緒像曠風似的亂飄。
他一個男的搞什麽床簾?
他一個男的怎麽長得這麽矮瘦?
他一個男的為什麽會喜歡男的?
……
淩晝揚壓根兒沒有意識到,他自己對于雲安的這份喜歡(腦補出來的), 有幾分嫌棄,有幾分鄙夷,偏偏沒有厭惡和排斥。
淅瀝——淅瀝——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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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外的聲音拉回淩晝揚的散蕩的思緒。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面下起了雨。
陽臺還晾着一雙球鞋,上個星期買的, 只穿了一次, 設計、腳感挺合他的意。淩晝揚手一撐,利落而悄無聲息地下床,走出去把鞋收好。
雨勢非常大, 就伸手取鞋的一個動作, 淩晝揚的半條手臂濕了大半, 臉部、前胸也被飄了幾滴雨。
陽臺天花板釘着的曬衣索上挂着衣服,地面曬衣架上也挂着衣服。後者更容易被雨淋濕。
僅有的一點善心,讓淩晝揚勉為其難地收完地面曬衣架上的東西。
三件衣服,兩件是黎遠的褲衩和襯衫,另一件是病秧子的長褲。
淩晝揚夜視能力不錯,把黎遠的衣服随意放到他沒什麽東西的桌面,然後走向雲安的桌前。
“他”的桌面擺放了不少物品,淩晝揚準備把長褲連帶着衣架搭在椅背。
“唔……”困倦的低吟,連同翻身的低微聲響,源自近在咫尺的床鋪裏。
随即,一塊什麽布料被床上的人不慎擠落,擦過淩晝揚直挺的鼻子,落到他的肩膀,又滑到他沒來得及放下的褲子上。
鼻端空氣裏殘留淡淡的幽甜暖香。
面前一陣窸窣,垂墜的床簾掀開一角,裏頭探出來一個腦袋。
大概是要查看掉下去的衣物,惺忪的睡眼冷不防對上在暗夜裏的瞳仁,霎時睜得如杏核。
“你、你怎麽在我床邊?”雲安未清醒的狀态下,沒刻意控制聲線,有點軟有點綿,咕哝着一灣秋水。
淩晝揚把手中的褲子舉高一點,語氣是故作的傲慢:“下雨了,順手收了你的褲子。”
“這……”雲安臉頰發燙,迅速抓走褲子上的、剛才掉下去的背心,躲回床簾裏。
淩晝揚用舌尖抵了下後槽牙,微眯起眼,注視着仍在晃蕩的床簾,病秧子這是什麽反應?
“謝謝……”貓兒似的道謝從床鋪裏傳來。
淩晝揚輕“呵”了聲,将長褲丢在雲安的椅子上。
“我有一張麥記滿90減30的券,揚哥,中午一起訂餐嗎?”上午課間,黎遠湊到沒在睡覺的淩晝揚的座位旁。
淩晝揚食指關節抵按眼尾,“培根蔬菜牛堡、菠蘿派、雪碧。”
“記好了。”黎遠轉向雲安,“你呢?要吃什麽?”
“謝謝,我中午去食堂。”多年來身體狀況較差,雲安不大習慣吃烹炸類快餐。
“那,”黎遠話裏帶笑,“揚哥要不要問問喬步步?”
淩晝揚眼皮半開半阖,“想問自己去問。”
“吃什麽?”小胖擠過來,坐在雲安的前座,“你們要吃什麽?不帶我?”
黎遠拍了一下小胖近日恢複“圓”狀的肚子,“我和揚哥中午叫麥記。”
“哎唷——幫我一起點呗。我不吃這麽多了,最近減肥。”小胖撓了撓頭,“揚哥要什麽,我就要什麽。”
淩晝揚擡着下颌,輕飄飄地逗小胖:“我只要一杯雪碧,你确定随我?”
“卧槽,你就要雪碧?那我不随你,我要板燒雞腿堡、麥辣雞翅、薯條……”小胖咽着口水羅列。
黎遠調侃一句“海量”,三個男生打诨插科地閑談起來。
處在小圈子範圍裏的雲安,沒有加入群聊,一副專注模樣地在做數學題。
實則眼前的題目非常簡單,雲安閱讀完題幹,就能得到答案。
半夜到現在,她的腦袋裏塞填着一個問題:當時她的小背心掉下去,淩晝揚有沒有看清?
要是看清了的話,豈不是很快推斷出她的真實性別……
應該沒有看清吧。況且背心雖然帶了薄薄的海綿墊,但不是抹胸式、不是細吊帶,單論外觀,也、也有可能是男生穿的吧。
雲安底氣不足地自我安慰。
“雲安,老師喊你去一趟團委辦公室。”
“快上課了,現在去嗎?”
“馬上去吧。我是這周的值周班幹,不記你的名。”
團委辦公室在各行政職能辦公室彙聚的綜合樓。除非有事,否則平時沒有學生往這棟自帶肅靜氛圍感的大樓逛。
雲安走上二樓,拐出樓梯口,瞧見走廊上包括校長在內的一行人。
準确來說,辦公室主任在右後方,校長處于左邊稍後方,引陪着居于中間的雲安沒見過的男人。
校領導們的姿态很恭敬,像是接待來視察的重要領導,偏偏那男人衣着簡約休閑,目不斜視,又不像是在工作。
雲安和他們相距十來米,沒有必要大聲問候,以免喧擾到附近的辦公室。與對待其他路人一樣,她的視線自然地滑過三人。
“你——是雲安嗎?”陌生男人大步走向樓梯口附近的少年,成熟低沉的嗓音裏似乎有一絲顫。
雲安不明所以地看向男人,點了點頭。
男人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身量比左右兩側的孚頂校領導高,身材也比他們的維持得好,長相周正英挺,岳峙淵渟,仿佛魏晉畫卷中走出的公卿王侯。
被落在後面兩步的校長和辦公室主任對視一眼,不明白這位本來要進辦公室的大人物怎麽喊住一位學生,還有些着急似的朝他走。
男人深邃的眼睛直直地凝視着雲安,雙眸仿佛暗潮湧動的海,“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