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雙數日的孚頂學校食堂,有受許多同學喜愛的蟹黃湯包。
雲安算是比較早到窗口的人了,前面都已經排了二十幾個同學。
前面、後面、左邊和右邊都有同學在聊天。雲安在心裏思考昨晚物理作業裏的一道難題,不期然聽到“淩晝揚”這個名字。注意力就自發地偏到右前方兩個同學的對話。
稍粗粝的男聲問:“昨晚不是說你的飯卡連同錢包被打劫了嗎?”
另一個音色較細語速較快的男聲:“錢包裏可不止飯卡,有兩百元現金,還有身份.證、銀.行卡、會員卡。他爺爺的,全部被那幫崽種搶走了。”
粗粝男聲:“現在你手上的是你的飯卡嗎?”
較細男聲:“是我的。多虧了淩晝揚幫我拿回來……”
“淩晝揚?一班的揚哥?”粗粝男聲語氣驚訝,“你認識他?”
“我認識他,他可能不認識我……”
“那他怎麽知道你被打劫?還幫你出頭?”
雲安不動聲色地把視線移向這兩個男生。
聲線較細的男生身高一米八左右,身形比他前面的男生胖,也比不在這裏的淩晝揚胖。
“昨晚我被搶了心情很不好,沒在教室待着,在操場上繞圈散心。然後碰上揚哥,他可能看到我衣服有打鬥過的淩亂,又看到我沮喪,好心問了句我怎麽了……”
“是看到你一個胖漢哭了,才問的吧。”聲線較粗體型較瘦的同伴拆穿。
胖男生反駁:“他爺爺的,我沒有哭!頂多,頂多是眼睛紅了而已……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把昨晚被打劫的事告訴揚哥,他‘哦’了一聲走了。我就納悶了一下他認不認識我,接着沉浸在被打劫的悲憤中。想着報警吧,數目不夠立案;告訴老師吧,會暴露我偷溜出去的事情,而且老師們上班忙,課後時間也抓不到那幫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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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半個小時後,揚哥回到操場,丢給我錢包,問‘是不是這個?’。丫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動,揚哥竟然一個人去幫我搶回了錢包。”
瘦男生:“卧槽,揚哥酷啊!搶你東西的混混有多少個人?兩個?三個?”
胖男生:“五個。有兩個崽種還帶鐵棍。”
“牛逼!一挑五!”瘦男生右手握成拳頭往左手掌上砸,“揚哥牛逼!”
雲安沒有再聽他們後面的話,抿了抿淡色的唇。
她誤會淩晝揚了,不對,也不算誤會。他确實是去打架了,不過是為幫助同學而打架。
夜裏看iPad上的文件看得晚了點,上午前三節課,困倦的淩晝揚都在伏案睡覺。
第三節 下課過了一小會兒,淩晝揚的手臂被戳了兩下。
這角度,這輕軟的力道,不用想,肯定是他的病秧子同桌。
淩晝揚轉過臉半張開眼,不耐煩地,“幹什麽?”
“你需要雲南白藥或者創可貼嗎?”雲安睇一眼他不做任何處理的手肘傷口,拿出桌肚裏的一袋外傷藥。
淩晝揚有些稀奇,昨晚這家夥在男廁所裏躲着他,後來回到寝室裏也沒拿正眼看他,直到今早出門前,都像是對他有意見,現在怎麽關心起他來了?
“你的傷口不小,最好塗藥吧。”雲安輕聲建議。
當真是關心他?
有點笑浮現在淩晝揚的眼眸,介于狡黠和戲谑之間的意味,像夏天綠色荷葉間的涼風。“行啊,你幫我處理傷口。”
雲安怔了一下,垂下鴉青的眼睫,“好的。”
淩晝揚挑了下眉,姿勢不變,饒有興趣地等“他”幫忙。
先仔細觀察過淩晝揚手肘的傷口,雲安挑了一小瓶最合适的藥水,用醫用棉簽蘸取,非常小心輕柔地往上塗。
淩晝揚輕“啧”了聲。
雲安以為弄痛他了,馬上拿開棉簽,下意識地吹了吹傷口。
溫涼的氣息呼在傷口上,細密的癢瞬間在細胞裏跳動,一路擴散到整條手臂,仿佛有無數的螞蟻在爬動。
淩晝揚上半身往旁邊挪,殘存的睡意全跑光了,直起身,“你吹什麽吹,我又不是小孩。”
雲安有些羞赧,“怕你痛,減緩一下……”
“痛什麽痛,就你那塗藥的方法,哪裏叫‘塗’?”淩晝揚兇巴巴地嘲,“輕得藥水差點沾不到我的傷。”
雲安點點頭,“不痛就好。”
而後神色無辜茫然地問了句:“你是在誇我嗎?”
“操,要處理傷口就快點。”淩晝揚脖頸繃緊,“別墨跡。”
雲安溫聲:“好,你別動。”
手肘上的傷口處理完了,淩晝揚拿起桌上的瓶裝礦泉水,灌了一大口。
“額頭上的傷,”雲安友好地詢問,“要不要處理?”
淩晝揚一扭頭,對上雲安靠近的臉,心髒重重一頓,馬上別開臉,惡聲惡氣地,“不要!”
“好。那你自己要注意。”雲安的語氣仍舊柔和。
沒多久上課鈴聲響了,物理老師打開希沃課件,講評前天測試裏的易錯題。
淩晝揚的兩個耳朵都沒有毛病,但老師講的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袋裏缭繞的是——
病秧子竟然主動幫他塗藥……病秧子的眼睫毛真長真翹……病秧子吹傷口的行為賊傻……不過病秧子的脾氣也太好了吧……
丫的,何止是脾氣好,簡直是沒有脾氣。
先不說自己曾經當面趕他出寝室、吐槽他的床單枕套、嫌棄他的床簾,摸着良心回顧,自己從來沒給過病秧子什麽好臉色,每次對話的語氣仿佛病秧子欠自己幾百萬。
可是病秧子一次都沒有生氣,總是那副誰都可以欺負的死好人模樣。
淩晝揚側臉枕在手臂上,視線落在專心聽課的同桌的雪白耳垂。
他以前眼睛是瞎的嗎,怎麽會認為病秧子和他陰險毒辣的堂哥淩斬棘相似?分明一個是傻白兔子,一個是暗溝老鼠。
——淩晝揚不知道自己盯了雲安足足有半節課。
物理老師知道。但他年紀大了,該評的職稱評夠了,心态比較佛系。只要不制造噪音、不影響其他同學學習,對于這種家裏有背景的不聽課的學生,他不會停下授課費口舌去管教。
雲安也知道淩晝揚在盯着她。不過她不在意。剛才那個課間,她的收獲不小,刷到了淩晝揚4點健康值。
中午放學,開啓一天半的周末假日。
雲安留在座位做了半張生物試卷,等同學走得七七八八,才離開教室。
六月份正午的太陽熱烈灼人,雲安撐開了遮陽傘,邊給母親發短信邊走在校道上。
“雲安?”有女孩子在後面喊,“等等我——”
雲安停下腳步回頭,長發飄飄的彭虹雯正小跑過來。
“你怎麽也這麽晚離校?”彭虹雯把滑到手肘的包帶拉上肩胛,“我忘了帶傘,可以一起走嗎?”
雲安看自己的傘挺大,能容得下兩個人,加上對方的态度開朗自然,就沒有想這麽多,“嗯,可以。”
“你真好!”彭虹雯走到雲安的左邊。
彭虹雯的身高在同齡女生中算是中上的一撥兒,只比雲安矮兩三厘米,共撐一把傘還挺合适。
“你們班周末的作業多嗎?”彭虹雯歪頭問,“語文需要寫去年高考卷的作文嗎?”
雲安:“需要寫。”
“數學和化學作業呢?有嗎?”
“數學寫老師出的模拟卷,化學寫《課後達标檢測》電解池專題。”
“和我們班差不多呢。”彭虹雯撩了下腮邊的長劉海,“話說,你和淩晝揚同寝室又同桌啊?”
雲安:“是的。”
“他是不是經常不交作業?他平時有做題嗎?”
“這個月沒有見他做過。”
彭虹雯低“哇”一聲,“那他真厲害,英語和化學成績還能這麽好。”
雲安快速檢索了大腦裏最近一次考試的班級成績表,淩晝揚的英語在班裏排第二,化學排第八。
的确,不怎麽聽課做題,能有這樣的成績挺不錯了。
快到學校大門口,彭虹雯問雲安怎麽回家。雲安說坐公交車。
“你家在哪裏啊?”
“祥平花園。”
彭虹雯用手機地圖搜了搜,“真巧呢,和我家一個方向。你要坐我家的車一起回去嗎?”
“不用了。”雲安不想麻煩別人。
彭虹雯熱情地,“這會兒等車又熱又曬,公車上肯定不少人。跟我一起嘛,路上還能聊聊天。”
雲安有些動搖,“不……”
“反正要到我家得路過你家,你就跟我一起坐車嘛。哎呀,就當報答你幫我遮太陽。”彭虹雯兩手一合,“就這樣說定了哈。”
彭虹雯家的車早已停候在校門口,四個環的車标,車型漂亮時尚,車身光可鑒人。
雲安跟着彭虹雯坐上車後座。十來公裏的路程在閑談中很快走完。
車子開到祥平花園的正門口。
“需要開進去嗎?”彭虹雯熱心地問。
“不用了。”雲安睇向窗外熟悉的身影,“正好跟我媽媽走回去。”
彭虹雯跟着雲安的視線瞧去,一位看起來最多三十五歲的女性,黑發低束,膚白窈窕,秀眉清目。
“阿姨長得真溫柔美麗呀。哎,好像……有點眼熟。”
雲安沒有聽清彭虹雯後面的一句嘀咕,道過謝,立即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