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長離姐姐有沒有受傷?”
“長離姐姐你還累不累?”
“我給你捏捏肩。”
“我來我來,我給你渡靈。”
大戰消弭,衆人聚靈修憩後,新來的兩人便聒噪起來,圍着長離問長問短。
長離嫌棄的擰轉了眉毛,“我看你們真是鐵石心腸,親主子受傷了都不關心!”
說罷,已是朝延天卻而去。
兩人這才停了聒噪,趕忙也朝自家将軍跑過去。
延天卻沒有等聒噪的倆人開口,先一步凜了臉,“令汲令辰,延家軍如何了?”
兄弟二人聞言,這才想起要事來,忙走過去,行了禮。
“禀将軍,殒了十六人,其餘人等傷勢輕重皆有,已送回孑川境內了。”其中一人答道。
“…回去後,将折殒的将士名姓報上,入延家英靈玉碟。”延天卻沉吟了片刻,才開口下了令。
“諾!”兩人長相一般無二,應答起來也是異口同聲。
“衆将是為帝承而折殒,還是報于淩雲罷。”這時,才修憩完的川兮睜眸開了口。
報于淩雲,便是要入皇家玉碟,享世人香火。何其殊榮,他們只是兵将,受不得。
延天卻欲要回絕,川兮已轉身看了淩雲:“淩雲,去記下,回去一并報史官。”
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延天卻三人聞言,立即跪拜下來,垂首謝了恩。
一旁的三三看的咂舌。這幾日沒見過誰跟姐姐行這麽大的禮,這一拜,倒是讓她知道了姐姐的身份有多高貴。
不禁側頭瞟了眼還坐在那的川兮…端坐的筆直挺立,眉目間不怒自威,啧啧,當真是□□貴族啊!
她這是認了個什麽高貴的姐姐?
這邊三三兀自認了姐姐,小腦袋不住的想着川兮如何的高貴。她不懂攀龍附鳳,只覺得自己姐姐好生厲害。
那邊,川兮已是取出早前收起的蛇膽,遞給了長離,示意她為延天卻重新包紮左臂的傷。
“延将軍,下次有敵獸,你保護萬兒,你這手臂的傷,若再扯動了,定會廢了。”長離接過蛇膽煉化,給延天卻服下後,檢查了他的傷勢。
經這一戰,雖是未再添新傷,可扯動了舊傷,仍是不甚樂觀。
還未等延天卻開口,一旁觀望的三三聞言立馬收了崇拜的心思,跳了過來。
“這麽嚴重!那…給你吸我的血吧。”說完,咬了咬牙,撸起袖子就把胳膊遞了出去。
“你敢!”不待長離欣喜着答應,川兮厲聲喝止道。
那冰冷肅然的眸子,吓的三三不自覺的收回了手。
她才崇拜了不一會兒,姐姐又兇起來了。
“你這麽兇幹嘛,上次我的血都把你救活了,你傷口愈合的很快的,長離姐姐還說你靈念都增強了。”三三常生活于狼群,從不懼怕兇惡,見川兮怒了,也跟着提高了聲音。
她不願兇回去,只能提高嗓門據理力争。
可川兮并未領情。
“你給本宮聽好了,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随意傷了身子,更不得予人渡血。”
“為什麽啊,我的血能讓你們的靈念都變強,打怪獸不就容易了。”
“你若敢為誰傷了自己,本宮便取了誰的性命!你,可聽清了?”川兮并未解答她的疑惑,也不關心她口中的怪獸是何物,冷着聲線,嚴令不可更改。
“你這是幹嘛啊!”幹嘛這麽極端,吸點血而已,還要人家命,枉她剛剛還那麽崇拜。
她不是高貴,是冷櫃!
三三沒敢說出心中所想,因為川兮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銳利。
“你,可聽清了?”
“為什麽啊,能救你就不能救他們…”
“救本宮也不行!可聽清了?”
“…”
“本宮問你,可聽清了!”川兮直逼她面龐,定要她仔細記下,聽她所令。
“…知道了。”從川兮這裏,她從來沒得到過什麽解釋,也習慣了。攝于她的逼迫,她只得蔫蔫的答應了,轉身去撿幾人打鬥時翻起的草木,一顆顆的種起草來。
川兮看過去,見她鼓着腮幫子明顯的不悅,卻還分了心思去救助戰後毀盡的草木,如此純善,讓她也不免動容。
低眉憂嘆一聲,她依舊未解釋一分,只囑咐長離照顧好延天卻,而後去尋了一處淨處端坐下來,拿出還未織紡完的七彩冠羽默默的織就起來。
這游桑織法甚是複雜,是以這般就着閑暇的間隙織紡了數日,也還未曾織完。
她得盡快織完,以免那孩子不知又怎的傷了自己或被敵獸所傷…消耗了救禦弟的靈血。
想着想着,心下有些郁堵,她擡眼看向那個猶在生着氣,悶頭植草的小孩兒。
天卻如此相助于她,她都不欲用那孩子的血,連怕那孩子受傷都是因為她的血需要用來救治弟弟…她川兮,怎的就變得這般狠絕無情了?
延天卻似是明了她的心思,未等長離為她包紮完,起身尋到了她身側。
“我明白,不要自責,家國為重。”
川兮沒有言語,滞了滞手中動作,便又繼續織紡起來。
一旁的淩雲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抿了唇。
她知道,萬兒的血有靈瘾,常人無法受得誘惑,雖然延将軍定力非比常人,但這若是…公主她,不敢冒一絲的風險。
她也知道,她的公主殿下,雖狠心說了這般話,心裏也定是在自責的。自責自己的冷酷,自責自己的自私,自責自己終将傷害那個孩子…她那般悲憫的人,哪肯接受不善的自己。
只是,那怎能算作是自私,那是一國加諸于她的如山壓力。
淩雲低頭看向那認真織紡的人,那滿目的憂思,那無言的隐忍…
公主,若你覺得有愧,我願替你,給那個孩子關懷,只望她能懂你的苦心善念,只望她願意體諒你。
淩雲思罷,未有猶豫,走到三三一側,蹲下身來撫了撫那頭碎發,她本是言語能省則省的人,面對公主的煎熬,她總也沉不下心。
“公主是怕傷了你。你的血易讓人生瘾,控制不住吸渡,前次,公主險些吸盡了你的血,她害怕。”
“我知道,”三三手中動作不停,“可她脾氣不好。”
川兮待她如何,她看得到,只是難免因她莫名的脾氣難過。
好好說話不行嗎,非得這麽疾言厲色。
“你別怪她,她剛剛只是着急了。她,比我還不善言語。”
三三擡眼看了看她,又去看川兮。
“她不開心時,便找事做。現下,是在自責。”淩雲見她面上松動,又解釋了。
三三本就不是個計較的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看川兮确實攏着眉頭,咬了咬唇,擡手胡亂的擦了擦臉,手上的泥蹭了一臉。
“我去跟她說我沒事,沒有生氣。”
“別了,”淩雲看了甚是無奈,連忙拉着她站起身來,“她喜歡自行調解。”
雖想讓這孩子懂得公主的好,卻不想她對公主太好。她的不記前仇,于公主來說,只會是壓力。
“你別種了,這草木生于山石間,有穿山蟒的血在,它們一夜便可紮根…還有…你挖的不是泥,是穿山蟒的血。”
三三驚呼一聲跳了起來,三兩步便蹿到石頭上去蹭手上的‘泥漿’,邊蹭邊想,她說呢,怎麽這泥還有腥味兒!都是剛剛的榕樹爺爺,保護她的時候包的她嚴嚴實實的,都看不清她們怎麽打的。
一旁長離看她那一臉嫌棄,着急忙火蹭手的樣子,哈哈大笑。笑得川兮都擡了眼去看,見三三好笑的急切樣,深斂的眉頭也松了三分。
過了一會兒,見淩雲給三三遞了水,川兮轉眼看了看延天卻的胳膊,沉着了片刻,開口道:“今日不行路了,就在這鵲羽榕林修整半日吧,明日再走。”
“那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啊,這到處都是那蛇的血,很腥诶,還有屍體,怪滲人的。”三三聞言,趕緊湊上臉來,表情甚是嫌棄。
這小孩兒,怎的剛剛還在生她的氣,現下又跟沒事兒人似的了?果然還是個稚嫩的孩子,易怒卻不挂心。
這般想着,川兮不覺溫了聲去:“此處安全,且忍一忍,可好?”
此地有穿山蟒血在,便不會再有敵獸襲擊,入夜不用守衛都可,是個安全所在。她不欲換地,雖依舊未做解釋,卻也沒生冷拒絕,她第一次,問詢了三三。
三三見她難得溫聲,想也不想,急忙點了點頭,自川兮身側蹲下身來。
川兮見她如此聽話,抿了抿唇,低頭禦了絲發,繼續默默織紡起來。
這孩子,食軟抗硬。
她一邊思量着她的性子,手中動作不停,纖指如撫琴般在空中旋舞,洩了一地的絲發便異常聽話的帶着那七彩的羽絲萦繞穿梭,慢慢交疊成了缤紛的錦緞。有風輕輕吹過,搖曳了她的裙角,和她如瀑的長發。
那畫面美得不似凡塵,饒是女子看了,也不免會入了神去。
三三蹲在她身邊,托着小腦袋,側頭靜靜的看她織紡的樣子,在她偶爾擡頭看她時,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她突然發覺,此般,如此寧安溫情。
不知不覺間,心房松懈,她心下已稱她為孩子,即使口中仍未改,可她也再不只是藥靈了。
一旁幾人看了,不知此景是好是壞,皆沉默着離遠了,兀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