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巨蟒離弦沖面而來時,長離已現疲态的元靈因這奪命之勢猛然一凜,趕忙禦鬓發纏了頭頂不遠處的枝丫,借力偏身,堪堪逃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巨蟒撲了空,因着沖過來的力道過大,慣性的撞到了一處布滿青苔的石壁上。
沖撞過重,它愣怔片刻,晃了晃有些暈眩的腦袋,轉頭怒氣沖沖的朝着長離看過來,沾了青苔的鼻翼間噴灑着汩汩熱氣。
它惱的更甚了!蛇尾卷起數棵不知名的草木朝着喘息未平的長離洶湧的掃将過來。
長離本就有些力竭,禦起的絲發都不似之前那麽敏捷,就這般閃躲着,也只夠拖延些時間罷了。
正焦急間,似有不明之物自通幽徑急勢而來,帶起的勁風吹起了一地的碎石滾滾而響。
莫不是這巨蟒還有後援吧!真真倒黴!看來我長離今個是要命喪于此了。
長離擰眉看去,卻在看清來者何人時,面上生了喜色。
只見兩青衣少年自通幽徑倏然現身,二人環顧戰局後,皆禦發而起,朝着長離飛掠而來,俊俏的臉上難掩得見佳人的喜悅。
“臭小子們,笑什麽笑,還不幫忙!”這可能是長離第一次這麽高興見到這兄弟倆,聲音裏都帶了喜色。
“得令!”
二人調皮的應了聲,天藍色的中鬓隐隐閃了光華出來,指掌向上,雙手帶着強勁的力道陡然而擡,身後的長發頃刻飛起,發尾銀刃寒光盡顯。
二人将入戰局,精力充沛,在那瘋魔了一般四處搖首環刺的巨蟒冠刃間游刃閃躲了數百回合,将巨蟒拖了個疲累。
巨蟒力不從心後,兄弟二人才從膠着戰況中瞅準了時機。只見一人禦了盡數絲發漫天飛舞,同長離的絲發交繞進攻,一人聚起盡數絲發離弦而出,精短的發尾銀刃霎時間寒光爍爍,夾着護衛着盡數元靈發,向着蟒心處疾穿而入。
巨蟒是自己被自己搖頭晃腦太久,給搖的有些吃累了,不然,憑着這兩個三腳貓功夫的主兒,再加上精疲力竭的長離,不折盡了元靈,就是好的了!
是以,他們在未成功奪其性命,只重創了巨蟒時,都沒有失落,反而愈戰愈勇。
能傷其三分,已是本事。
長離幾人交戰時,不遠處的川兮三人也未有閑暇,皆一人環了一冠刃,與巨蟒纏鬥起來。
冠刃每每相撞,傾劃而過時帶起了點點星火。
幾人交戰時,俱都默契的斜了刀鋒,躲了冠刃相擊時的強勁力道去抵擋,避免迎面相撞時玉石俱焚,雙雙折了冠刃。
好似大家都有意将這不易得來的兵刃留下來。
只是不知,這冠刃最終是否會留作她們而用。
或許,冥冥中自有安排,它們終将因着這契機,越過重重歲月,找到它們真正的主人。
當然,這是後話。
迎面交戰中,幾人一邊銜着冠刃抵擋,一邊又分了束發去穿刺蟒身,如此反複,數個回合間便見巨蟒因重重傷口而遲緩了攻勢。
川兮瞅準時機,負手禦了一束通體銀白的頸發,纖指回旋間,便見那束絲發疾勢而出,直直的沒入了巨蟒腰腹間,不過片刻,又陡然收起,發尾處纏繞着一顆雙拳大小的蟒膽,混着黏土色的蟒血。
巨蟒抽痛翻滾數圈,壓倒了無數草木後,才停了下來,三尾冠刃倏然升空,隐入了碧藍的天海。
“天卻,護藥靈。”
這頭的戰鬥甫一結束,川兮看了眼沒有防護的三三,随即下令讓左臂還挂着傷的延天卻去護三三,而後未做停歇,同淩雲一齊,轉而禦發加入了長離的戰鬥。
長離幾人見援手已至,不再小心閃躲進攻,紛翻了絲發直朝着蟒首不斷的穿刺回旋,為川兮的進攻做起了掩護。
心照不宣,川兮沒有急着禦發進攻,而是旋飛閃躲間緊盯了蟒心處。
數十回合後,蟒心鱗甲的縫隙甫一暴露,川兮便将那懸停于空中,蓄勢待發的頸尾銀刃禦飛了去。
銀刃沒入巨蟒胸腔,直刺進心源脈蕊的中央。
這次,她未行斬首之法。
斬首元斷,不可祭天,便無往生。
啓明生靈,皆注重天祭,他們不得已生取了一巨蟒的元靈冠,已是殘忍,這兩條,便只攻它們心源和腰腹,保其項頂,好讓其元靈冠刃祭天,得以轉世。
周圍複又恢複了安靜祥和。
惶惶半日,終于結束戰鬥,幾人皆有些疲累,看三三完好無損,俱都未有言語,猶自在身側不遠處尋了尚可坐卧的地方便開始打坐休憩,重聚元靈。
只有川兮,收了方才生取的蟒膽用錦帕包了,放到身側,又仔細檢查了三三周身,“聚元修靈期間,你勿離遠。”說罷,等三三點了頭,才尋了一處地方坐下,開始打坐聚元。
三三看她查看完自己才去打坐,咧了咧嘴,心情極好。
這種無聲的關懷,她是最适應的,她不懂狼群的話語,從小感受的都是這種無聲的關懷,她已習慣于發現和感受。
或許就是生來便如此感受,習慣了,也喜歡了,她因着不知川兮待她如此的緣由,陰差陽錯間,更入了心。
不道往後好壞,至少此時,她是開心的。
無人同她分享,她悄悄看了靜坐中的川兮半晌。
銀色的華光透過林木縫隙打在她閉目專注的臉上,柔和了她疏離的神色,似有暖流緩緩流動。
“無事便休息,”川兮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斂眉沉聲道。
說完似是又想到什麽,垂落的絲發翻飛而出,伸到了林木深處,片刻後銜了一只貍鼠送到三三面前。
“餓了烤來食。”
她沒有擡眸,三三老成的嘆了口氣,朝她搖了搖頭。
這姐姐夠操心的!
山間有風撫來,吹起一尾青草,落在了川兮裙擺,三三行過去,蹲下身來替她撿了。
“我還不餓,姐姐專心恢複靈念吧。”
從兮兒姐姐到姐姐,不過一場對敵的時間,連個過渡都沒有,川兮斂緊了眉頭。
三三見狀,知她又要說生冷的話,溜溜趕緊跑了。
經歷過一場麋戰,山林草木狼藉,三三這才注意到。
她第一次見戰後如此的場景。之前全是雪山和山石地,沒有生靈,不論怎麽交戰都沒有破壞過什麽,所以她不覺得如何。可這次山林裏草木橫飛,鵲羽榕有靈性,那這山間草木定也是有靈性的,它們肯定也會疼。
回頭看了眼閉目修靈的川兮,又看了另幾人,怕是一時半會兒歇不過來,她不走遠,近的收拾一下也好。
兀自拾起身側曾被長離折斷拿來作盾擋的羽葉,三三朝着被這段羽葉的鵲羽榕走去,輕輕撫着樹幹呢喃。
“樹爺爺,哦不對,是樹老爺爺,嗯,也不對,你都上千年了…唉,不管了,對不起啊,長離姐姐也是一時情急為了自保才折斷了你的羽毛,請你原諒她吧,我現在就給你種上。”說罷,就要低頭去挖坑。
有隐忍的低笑傳來,三三停下手中動作,轉着圈的找了一通,也沒看到有人,正想開口詢問,才見樹旁空無處顯出一團小黑團。
而後小黑團慢慢顯形,是蒼隐獸之戰時她遇到的那只小獸。
“你怎麽…”
“噓~”見三三要興奮,小獸嫌棄的剜了她一眼,看了眼不遠處打坐的川兮幾人,示意三三不要聲張。
三三也回頭看了幾人一眼,若有所懂的點了點頭,壓低了嗓音。
“你來幹嘛,不怕姐姐殺了你?”
“這就姐姐姐姐的叫上了,什麽孽緣這是!”小獸慣常的先嫌棄了她,“我來收家夥什。”
“什麽家夥什?”
“喏,”小獸朝她手中的羽葉努了努嘴,“這個。”
“一片葉子,有啥好收集的?”
“我不要這片,這片已經廢了,不是這樹送的,不頂用。”
“你還要折啊?樹爺…老爺爺有靈性,會疼的。”
“我折什麽折,你,讓它送你一片!”
三三眨了眨眼,搖了搖頭,“不要,幹嘛傷害人家,人家有靈性!”
“廢話真多,怪不得變得惜字如金,我看就是這輩子說太多了!”
小獸的話故弄玄虛,莫名其妙,三三咂了咂嘴,“你啥意思。”
“沒意思,利索點兒,我教你把手裏的還回去,你讓它送你一片連靈的,麻利點兒,我要被抓了被殺了,你背上獸命了你知道不!”小獸有些不耐煩。
“不知道!”三三一口回絕,回絕完了又返過了勁兒,“你說這葉子能還回去?再長回去那種麽?”
小獸嫌她麻煩,也不管她的拒絕,直接奪過羽葉,獸發一揚,将羽葉送到了鵲羽榕折斷處。
只見那被折斷的羽葉甫一觸及斷尾,便緩緩幹枯,化作無數熒綠的粉塵,隐入斷枝。而後嫩綠的青芽從折斷了葉子的枝丫上生了出來,像閉合的羽毛被收在了晶瑩的露珠裏。
“好好看啊。”三三側頭沖着小獸笑。
那小孩兒得了糖一般的歡快,惹得小獸一聲輕嘆,“還是這時候惹人喜愛。”
“小家夥,你知道的挺多啊。”三三仰頭看向那芽蕊,不禁感慨。
“我呸,你才小家夥!我不比你大!得得得,趕緊的,我幫了你,該你幫我了,你求它送你一片,放心,送的不會折斷,不會疼。”
三三不明白她非要那葉子幹什麽,不管她說什麽,都直搖頭。
“你自己要啊!”
“我要自己能拿到我用得着跟你廢話嗎!”
這千年古樹林年歲頗久,林內的萬物都有靈性,有靈性便會避世,是以這片可謂是上古禦林,甚少有人能進入,若不跟着這麻煩鬼藥靈,她能進得來麽,沒有這麻煩鬼出手,她能拿到葉子麽!
三三不明白,也怕這小獸跟上次那一群會隐身的家夥一樣會害川兮她們,是以死活都不答應。
她可以不告發這只小獸,留她一命,但不能給川兮她們招敵。
小獸看她總是瞟川兮,明了她的顧慮,“我跟你不是敵人,跟你家姐姐更不是,葉子以後會回到你手上,時歲動蕩,我只是保管。”
若不是鵲羽榕有靈,折斷的葉子撐不過半個時辰就羽化了,需連靈贈予才能算作靈器,她也不至于跟她說這麽多。
三三看着她晶亮的眸子,處于動物間本能的感知信任,她沒有再戒備。
“我怎麽求它啊?”
“一滴血,一句話。”小獸見她松動,急忙道。
“什麽話?”
“憾古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