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劉垭仁迷迷糊糊睡醒睜開眼睛望着陌生的客廳發了會兒呆才想起來, 自己來找安文姝了, 想到自己來找安文姝了就想到安文姝去哪了?撐着身體坐起身探頭看了眼卧室的方向,門是關着的, 不确定安文姝有沒有醒, 摸了摸身上找手機,手機沒找到倒是在地毯上看到了平板。
劉垭仁按亮平板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多了, 扭頭去看窗戶, 窗簾是拉上的, 看不到天黑還是天亮。一邊想着自己睡了好久, 一邊想着安文姝這個點怎麽都應該醒了,起身準備去卧室敲門。
套間是工字型左邊兩間卧室,右邊是大小兩間會客室, 中間是客廳、餐廳和廚房。從客廳去卧室要穿過餐廳,劉垭仁在餐廳看到了一個男人在翻看着厚厚的一疊打印的文書, 他的腳步聲讓對方擡頭,對方沖他點了點頭,劉垭仁也點了點頭, 感覺對方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既然想不起來劉垭仁就沒有貿然的打招呼, 對方也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他就繼續往前走,剛邁出兩步,那個男人跟他說安文姝在換衣服,讓他等等。劉垭仁楞了一下, 不是因為他說安文姝在換衣服而是因為那人說的是平語。劉垭仁試探着回了一句平語,謝了,對方也沒什麽反應,比如認為他的态度不禮貌之類的,劉垭仁就糾結了,這是真的認識的意思,但他想起來對方是誰,尴尬了。
為了防止真的尴尬起來劉垭仁也沒有問對方是誰,直接掉頭回客廳了,在之前睡覺的沙發上找了一圈在沙發縫裏找到手機,先給助理打了個電話,在對方唉聲嘆氣中讓他別叽叽歪歪的給他送換洗的衣服過來。挂了電話後給安文姝發信息,問她餐廳裏的人是誰。
【樸燦洲。——安文姝】
【樸燦洲是誰?——劉垭仁】
劉垭仁等了一會兒沒收到回複,剛準備再發一遍,隐約好像聽到了開門聲拿起手機起身就往餐廳走,正好碰上安文姝。妹子一身居家的毛衣裙素着一張臉卻頂着完全不相配的小公主發型,明顯是被專業人士折騰過的頭發,看的他有點奇怪。
樸燦洲也很奇怪“你妝都卸了,頭發怎麽還那樣?”
“後面的發卡太多了,拆的好煩,想找人上來拆。”安文姝難得表情有點糾結,她剛才試圖拆頭發來着,結果除了拔了幾根毛和幾個發卡把自己弄疼了之外,發型一點變化都沒有。
劉垭仁輕笑一聲指着餐桌邊的椅子讓她坐,說自己給她弄。
安文姝邊往餐桌邊走邊給已經忘了樸燦洲的劉垭仁介紹,樸燦洲就是之前同他和安文侑三方掐架的其中一方,這個提示讓劉垭仁瞬間想起來樸燦洲是誰,但也有點尴尬,這不是也告訴了樸燦洲自己忘記他了麽。樸燦洲倒是無所謂,低頭自顧自的繼續看他手上的那疊紙。
三個小時前兩人剛确定了‘戀愛關系’,緊接着安文姝就以女朋友的身份跟着樸燦洲去見家長了,這要是正常的戀愛關系進度可謂飛速,但這不是正常的戀愛關系,也就是不講究什麽進度了。
樸爸爸當時正跟李落淵他們在一起,大佬們的小圈子被小朋友們打擾,聽說兩個小朋友在一起了都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高興,不管是樸爸爸還是李舅舅都很開心,态度非常支持。樸将軍還對李落淵說,這小子要是讓安文姝不高興了盡管下手,打死算他的,搞得好像安文姝是李落淵的女兒一樣。李落淵答應的也很幹脆,笑着警告樸燦洲,要是讓他們家孩子不高興了,那就等着被收拾。
這邊說完了,樸燦洲帶着新鮮出爐的女朋友又去親媽的貴婦圈繞了一圈,樸媽媽實力演繹什麽是笑得合不攏嘴,一下一下摸着安文姝的手說是委屈她了,太委屈了,把樸燦洲說的跟插了一朵鮮花的那啥一樣,樸燦洲白眼差點都翻出來。舅媽也在這個小圈子裏,聽了這話直接表示她帶頭,帶着小情侶們去見‘家長’。
在舅媽的帶領下,小情侶們去見了安家夫婦,把孩子們戀愛中的消息一說,親爹的臉瞬間就拉下去了,一句客套話都說不出來,望着安文姝那真是千言萬語都化為一聲嘆息。親媽的笑臉倒是可以維持,但是對上大舅媽臉上更真實的笑容顯的就有些假。對這個情況早有預料的舅媽推着小朋友們自己去玩,說是這邊教給她,一副別擔心爸媽棒打鴛鴦的撐腰姿态。
安文姝就帶着樸燦洲走了,走前去跟樸媽媽說了一聲,說是兩人要去單獨約會。樸媽媽看就他們兩回來也大概猜到安家是什麽态度,但這個兒媳婦她太滿意了,一點都不介意。為了表示自己的不介意,也為了表示自己跟安家夫婦的區別,貴婦人大手筆的摘了雕着鸾鳳的玉扳指套在安文姝的手上,扳指有點大,安文姝屈起拇指才不會讓它掉下去,說着謝謝伯母,伯母卻說今天太突然,改天去家裏給她正式的見面禮。
丢下戀愛的消息就出了宴會廳的情侶們對視一眼對現在的情況都跟滿意,挽在一起的手出了宴會廳自動放開了,樸燦洲跟安文姝說她的一百五十億到手了,那扳指是明成皇後的。
明成皇後是韓國最知名的一位王後,她不能被稱之為皇後是因為當時朝鮮是清朝的屬國,但韓國都稱之為皇後。這位王後知名的地方不在于她是王後,實際上王後是追封,在她活着的時候還只是妃嫔。特別之處在于她是近代朝鮮最知名的女性政治家,十九世紀末朝鮮的實際統治者。朝鮮王朝王權中罕見的親華反日,以至于被日軍殺害,算是隐身殉國,國內極為推崇。
樸燦洲的意思是那扳指拿出去拍賣絕對超過一百五十億,但安文姝讓他別做夢了,這絕對是仿制品,真品就算不再樸媽媽的保險櫃裏躺着也是被安放在很穩妥的地方,樸媽媽才不會戴呢。再怎麽值錢,再怎麽是古董,都不能掩蓋它的主人慘死并且屍體都被侮辱的事實,哪怕主人非常有名,這東西也很多忌諱,不吉利。樸燦洲撇嘴沒反駁,他也就是随便一說而已。
兩人随後直接上樓,安文姝的一百五十億沒有到手,但樸燦洲需要看到價值一百五十億的劇本到底是什麽。
樸燦洲看劇本的速度差不多就是安文姝看劇本的速度,但他不是用所謂專業制作人的眼光看的,只是會一目十行這個技能而已。所以在劉垭仁把安文姝腦袋上的發卡拆了一桌子後,也把劇本翻到了末尾。
關于這個劇本的評價,樸燦洲同他們兩都不一樣“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丢下劇本看向正在撥弄頭發的安文姝,很懷疑她的判斷力“別跟我說你看不出來這個本子根本就是瞎扯。”那他這段時間就是眼瞎看錯了人!
“讓你看的是故事。”安文姝說完想了想“也是,故事對你來說漏洞太多了。切換視角會嗎,用...”腦袋往茫然的劉垭仁那邊偏“用他的視角看,平常人的視角,那會是個好故事的,那些人是買票進場的觀衆。”
首先說明,劇本同不是一回事;其次會看劇本和只看劇本就能看到劇本背後制作的人極少;最後,自身知識結構複雜,再看明顯是外行人寫的純戲劇化的戲說的東西,能切換角度只探究故事如何的人,更罕見。
安文姝是那個罕見,樸燦洲不是。
樸燦洲的知識結構決定了,那個安文姝說是個好故事的本子在他眼裏一團...屎。
“這種鬼東西你問我要一百五十億,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樸燦洲食指點了下劇本“還是說你準備花一百五十億搞的安家雞犬不靈?你就那麽厭惡他們家?”
安文姝笑了“我要說我沒想找他們家麻煩,純粹就是巧合,你信嗎?”
“你看我信嗎?”樸燦洲一臉‘你當我傻’的臉。
他們來來回回的一句沒聽懂的劉垭仁伸手表示有話說,等兩人看過來先跟他們确定“劇本是《國家破産之日》?”等安文姝點頭後,轉向樸燦洲“為什麽說劇本是瞎扯?”
“本來就是,基礎錯誤一堆就不說了,整個故事就是作家的臆想,看了點新聞就覺得自己懂了,還搞一堆陰謀論的破事。這東西不是瞎扯是什麽,三歲小孩都知道,IMF是救場,政府把鍋甩出去了而已,這裏說政府賣國?蠢的要死。”樸燦洲看劉垭仁一臉茫然,嫌棄道“聽不懂?”
劉垭仁坦然的點頭“你們家的三歲小孩知道的是什麽我不清楚,但我搜出來的新聞都是IMF是來趁火打劫的。”
樸燦洲看向安文姝,安文姝笑而不語,劉垭仁拍手讓兩人集中這裏還有個大活人呢。
三個自我為中心的人聚到了一起,誰更不要臉誰就贏了,這局劉垭仁贏,憑借想要了解角色背景的角度贏的,而樸燦洲不耐煩的給他解釋,為什麽劇本就是一坨。
劇本裏的故事是政府官員賣了國家給IMF,但現實情況是IMF能進入韓國救場是很大一部分不願意國家面臨破産清算的人求來的。當時韓國債臺高築,主要原因一來是整個國家的財閥問題嚴重,二來是外債太多,進口國家的弊端,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早年軍國主義遺留的産物。
政府,至少是當時的執政黨,當時的社會精英階層,為了能保住國家付出了很大心力。要不然韓國就不會是現在的韓國,而是成為第一個破産清算的亞洲國家,國家搞不好都不存在了,還有什麽未來可言?IMF這種國際金融組織之龐大和精明根本不是電影裏說的那麽簡單,他們不會随意對一個國家出手。更不會像劇本裏寫的,過來買斷國家,做什麽夢呢,國家有價值才值得買,沒價值買個頭,直接抄底等國破家亡再入場不是更好麽!
寫劇本的人根本是被那些抨擊和唱衰政府的新聞給忽悠了,基礎常識都不懂。光看到IMF入場後的弊端,怎麽沒看到優點呢。金融危機結束,1999年至2012年的經濟年均增長率為4.8%,刷新了OECD國家的最高紀錄,當時OECD國家平均增長率僅為2.0%。以為這個增長是哪來的?寫新聞罵政府不作為的人弄出來的麽?蠢!
“你們以為國家是什麽,是你們這些人寫這些無聊的東西就能拯救的?我們天然弱小,作為弱小者必須依附強者生存,不是我們不想強大,是我們強大不起來。這個本子裏抨擊的虛僞的政客,還有那個想要救世的韓什麽部長,那個女的,根本就是亂來。”樸燦洲撇了劉垭仁一眼望向安文姝“他不懂你不可能不懂,這本子把安家寫的跟賣國賊一樣,你們家老爺子的名聲這麽敗壞,好嗎,你爸也參與了的,你是親生的嗎。”
劇本裏有個一力想要邀請IMF進駐的政府官員,那個官員對代表正義的女部長打壓,典型的醜角。如果這只是劇本不是歷史那沒什麽,可歷史上,或者說二十年前那個一力要求IMF入場,并且牽頭跟IMF聯系的就是安家人。安修賢,安文姝的父親,他是代表韓國拟定協議的最高長官,這片子要是真拍了上映,就是安文姝甩在安修賢,安家,她的家族的臉上,最響亮的一巴掌。
政客或許有錯誤,掌控過這個國家的人也有錯誤,可那些錯誤都是過往的執政黨造成的,是國家體制造成的,甚至誇張一點是弱小的國家自帶的悲劇。但當時的執政黨,安家人,樸家人,李家人還有很多很多的家族,衆志成城的做的事情不是賣國,是拯救這個國家,讓這個國家得以延續!
樸燦洲很不高興,不高興的原因不止是因為安文姝要是看不懂這個那他是真的瞎了眼,他更不高興的是安文姝懂,看得懂這個本子根本就是颠倒黑白,可她還忽悠自己說什麽要投資,投個鬼!這東西拍出來他成什麽了,他爸成什麽了,他母親的家族成什麽了,大半個韓國頂層的圈子都成了賣國賊嗎!神經病!
安文姝搔着因為發卡被拆下緊繃的頭皮放松後瘙癢的頭皮,發卡卡出來的小波浪在她的五指下穿梭,笑看樸燦洲“雖然跟你聊家國大義什麽的有點搞笑,但你如果從這個角度講,我們就聊聊吧。”手掌下落穿過發絲搭在桌子上,跟對方探讨到底誰在現實中成了賣國賊。
“首先要肯定的是IMF進駐對韓國絕對是一件好事,九七亞太金融危機,不是沒有拒絕過IMF支援的國家,馬來西亞的總理和副總理當時為這件事徹底反目,就是因為一方主張接受救援,一方反對。從結局來看,接受了支援的韓國和印尼等幾個國家恢複的比馬來西亞好得多,這是不争的事實,這點我們就不讨論了。”
“我們來聊聊安家當時與亂局中接過政府委托找IMF支援的唯一訴求,安修賢想要打破財閥經濟體,這是他唯一的要求,結果呢?誰做到了?沒有人。IMF簽署的協議是用來拯救國家的,但真正簽署之後拯救的卻不是國民而是財閥們,損失嚴重,大而不能倒,與國家共存亡的財閥們。”
樸燦洲表情變了變“你都說了大而不能倒了!”不能倒才要保護!不然呢!
“嗯,我說了。但是大而不能倒得分情況不是麽,國家都已經要破産還管什麽企業能不能存活?本末倒置啊。當年是最好的時機,能一舉解決那位軍人總統留下的弊端的機會,能讓幾個大的經濟體徹底垮臺的機會,也是安家願意出手最重要的原因。他們想要拯救祖國,但前提是壞人必須死。”
“安修賢想要借此機會清算財閥,達成完整的經濟體而不是被幾個特定的利益集團所控制的經濟體。從這點來說,他當然是國家英雄。可事情的結局是他這個英雄救助的不是國民,這是我們家即便不從政,不從商,不從軍,反倒對你們都很看不上眼,但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有太多人欠這個家族的人情沒還。”
“IMF的援助裏對整體經濟結構的改造是好的,是資本入場後促進真正健康經濟體的規則設定。資本是沒有善惡的,資本只逐利,運轉良好的市場對他們對我們都有利。可財閥們提前知道消息規避風險是安修賢想看到的嗎?是他被利用了,君子欺之以方,你們利用了他。”
“你們把他從屠龍的少年變成了惡龍,你們享受到了他屠龍後的勝利轉頭就用他的劍殺了他。你們把一切的罪惡丢向IMF,告訴民衆一切的罪惡都來自這個組織,害他們一無所有的就是這個組織。是你們把這個縮寫變成了‘I'M Fired’,你們讓安修賢成為罪人,賣國的罪人。現在,你們這些創造惡龍的人,去責怪遭受金融危機的底層不知情群衆,為什麽去攻擊毀滅他們的惡龍?”
安文姝撥弄着頭發笑看樸燦洲“這...就不太合适了吧。”
樸燦洲拍桌而起,安文姝表情冷淡“出去冷靜一下再跟我說話。”
‘碰!’的一聲巨響,椅子轟然倒塌,樸燦洲面帶兇光,轉瞬甩手走人。隔着長長的一條走到,外面大門被關上的巨響格外的清晰。
屋內格外的安靜,靜默中劉垭仁起身去開了冰箱,問安文姝想喝什麽。安文姝笑了笑,說水就行。劉垭仁拿了兩瓶礦泉水出來,分別扭開瓶蓋把其中一瓶放在安文姝面前,單腿坐在桌上,垂頭看着安文姝。
“做嗎?”
“做什麽?”
安文姝沒聽懂,劉垭仁腦袋往卧室一偏,做...什麽就不用解釋了。安文姝楞了半拍,一下笑了,完全理解不了這位小哥哥在想什麽。
劉垭仁告訴她自己在想什麽“知識是最高級的性感,你現在香的我都硬了。”
再次愣住的安文姝轉瞬大笑,笑的前仰後合的“你沒聽懂對吧。”
極其坦然的劉垭仁說“對。”
劉垭仁沒碰過這種女人,人生當中即便是自己出演過那麽多角色都沒有在劇本裏碰到過,那種奇妙的,會讓他自慚形穢,會讓他懷疑安文姝的大腦跟他不一樣,會讓他心跳加快血液沸騰,會讓他想跟她...做。
那做嗎?
不做。
為什麽?
因為金主會回來,錢還沒到手呢。
笑容滿面的安文姝繼續給劉垭仁發散自己的性感,舉了個淺顯易懂的例子讓藝術家了解自己剛才跟樸燦洲在争論的是什麽。
導演超支導致劇組資金鏈斷裂,如果沒有資金入場項目就毀了。此時有兩個方法解決,一,劇組成員砸鍋賣鐵衆籌拍片;二,尋求新的資金入場。第一種可以是可以,但誰都不知道片子會不會賺錢,賺錢了皆大歡喜,但虧本了大家就只能手牽手一起上天臺。第二種方法更困難,不止找到新的資金困難,找到新的資金後入場的投資方很可能會換個整個團隊,那就沒意義了。
劉垭仁舉手表示提問,安文姝颔首讓他說。
“劇組類比國家的話,更換的團隊就是導演這種職位,但燈光什麽的打工的人不動。運行中的劇組核心團隊會換,邊緣人士不會折騰,反正找誰都是拍,用熟手比生手好。燈光類比的是平民,我們這些人,對嗎?”
安文姝笑着點頭“差不多。”
劉垭仁懂了,讓她繼續,安文姝繼續。
“劇本裏IMF是惡人,他們讓整個國民大規模實業,也改革了雇傭制度導致臨時工越來越多,現在成為正式工那麽困難也有他們的一份責任。但現實中找來IMF的人想做的不是這個。還是劇組的那個例子,資本入場本來應該更換導演,可導演跟投資方說好了,壓榨燈光師之類合作團隊的工資已彌補資金不足。”
手掌按着胸口的安文姝問劉垭仁“我作為制作人是拉投資的人,我的職責就是保證項目可以繼續。你作為演員也算是底層之一,當你知道項目可以重新開始,但你的演出費沒了,導演跟你哭慘說他也沒辦法,錢不是他的他得聽制作人的。這時候,你會怪導演,還是怪我這個制作人跟投資人串通一氣坑你的錢?”
劉垭仁糾結了一下,他真的會怪制作人的,導演跟他們是一國的啊,但“我被隐瞞了導演超支,也不是我的錯啊。”
“沒有人說是你的錯,導演也沒有隐瞞超支,他也不是壞人,他只是想要把片子拍的更好。整件事裏沒有真正的壞人,只有逐利的人,大家都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安文姝指了指桌對面放着的劇本“那個本子裏有壞人,政府成了壞人,拉投資的制作人成了壞人,因為他們壓榨了你的演出費。就像你說的,你沒錯,為什麽要壓榨你的錢。”
臉皺在一起的劉垭仁抓了抓頭發“突然對這個本子有點......”
安文姝笑着打斷了他的話“所以我昨天就跟你說,你不用太了解故事的背景,不然你會混淆。故事就是故事,有戲劇沖突,有善惡之分。現實大多數沒有,大家不過就是各自立場不同。我有我的立場,我的立場跟你的不一樣,不代表我就是惡人。站在樸燦洲的角度,他的話是對的,大而不能倒就是不能倒,倒了,搞不好國家就一起完蛋。”
“財閥還在,只要在就有上萬人不會有失業的困擾。可財閥一旦不在了,失業人口變成人潮,社會治安必然動蕩,犯罪率上升政府就需要錢雇傭官方暴力機構。可政府沒錢,沒錢就沒人為政府做事,犯罪率繼續上升,社會安定都出了問題,商業就一定崩盤。商業崩盤後高精尖的人才就會外流,現在不是幾十年前出國都困難,就算是幾十年前大家族還是能出國的。人都走了,國家更困難,更沒錢,更沒有人願意為國家做事。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也是大而不能倒的原因。”
煩躁的抓了抓頭發的劉垭仁說“難道就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嗎?”
“有。安家當初想走的路,斷尾求生。家國不是一人之國家,國家也不是某一群人的家國,這個龐大的組織應該歸屬于人民,一旦有利益體淩駕于人民之上就應該被推翻,這是安家人所堅持的。所以他們出手了,尋求IMF的支援,力圖通過這次支援直接砍斷那條尾巴,肯定會流血,肯定會有人受傷,甚至會動亂。但IMF需要一個健康的國家好讓他們賺錢,他們就會出手幫助這個國家平穩。”
安文姝笑嘆一聲,想到了之前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的安修賢,那位父親啊“向死而生,大智慧呢。”所謂國士,不過如此。
“可惜被雜碎搞砸了。”劉垭仁冷聲道,聽安文姝笑了,挑眉問她“難道不是嗎?”
安文姝輕笑道“不是哦~資本沒有善惡,只有逐利的人,剛剛說過了。”
“切~”劉垭仁嫌棄道“你就是那個逐利的人。”
笑着點頭的安文姝說“是啊~”
劉垭仁哼唧了一聲,剛要說話,門口響起急促的門鈴聲,安文姝對他示意了一下,劉垭仁跳下桌子邊往外走邊說“逐利的人回來了。”
逐利...不,樸燦洲回來了。
回來之後的樸燦洲衣服有些淩亂,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了,但再次回來的他很冷靜,冷靜的問安文姝打算怎麽贏利。他雖然不懂電影,但這種電影他是絕對不會買票進場去看的,安文姝要怎麽把這麽個本子變成千萬人的選擇,這是他作為一個投資人需要也有資格知道的。
“電影的受衆不是你,電影的受衆是他。”安文姝掃了眼托着椅子坐在她邊上的劉垭仁對樸燦洲說“九七是國民記憶,距今不過二十年,當時經歷過那場亂局的人大部分都還活着。而在那個年代出生、長大,現在二三十歲的人正在經歷同樣一場亂局,兩代人的回憶結合,只需要一個引線就能讓這些人群躁動的沖進電影,買票為的不是看電影,是為了證明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對的。”
樸燦洲這次完全沒聽懂,劉垭仁沉吟數秒,懂了“你想借助現在總統的事情,把九七年的金融危機和今年發生的事情結合起來作為宣傳點。”
“你現在也很性感了。”安文姝笑道。
樸燦洲無語,劉垭仁大笑。
安文姝繼續說“兩件事本質上都是政府公信力垮臺,不一樣的是早年民衆好忽悠,所以阿姨們都會在政府宣傳下,拿着積攢了一輩子的金首飾無償捐贈給政府救國。現在的民衆不好忽悠了,媒體也更發達,更敢講。兩邊結合,大過年的還在外面游|行的那幾百萬人就會是我的觀衆,而電影上映時,新上臺的總統救不了這個國家,好不容易燃起希望又再度失望甚至更失望的民衆也會是我的觀衆。”
安文姝雙手一拍“千萬人的選擇~”放下手笑看沉思的樸燦洲“怎麽樣,投資人,現在還有別的問題嗎?”
“你怎麽知道新上臺的總統救不了這個國家,你大舅都快是總理了...”
“哇喔~”驚訝出聲的劉垭仁雙手合十表示道歉“你們繼續。”
樸燦洲還想繼續說,安文姝卻表示“沒什麽好繼續的了,本子你看過了,怎麽宣傳也知道,那你還需要我做什麽,自己拉個團隊拍不就好了。你什麽都不懂也沒事,只要錢砸進去,大方向把控住,其他的自然有人為你工作。”
嗤笑的樸燦洲說“你才那麽無恥。”
安文姝摸着下巴想了想“千億級別的項目,我搞不好真的會。”
“呀。”樸燦洲不滿。
安文姝笑了“行了,該說的也說完了,你的答案呢?”
樸燦洲‘哼’了一聲,推着桌子起身“明天帶律師簽協議。”本來準備走,掃了眼劉垭仁問她“這家夥幹嘛的?”為什麽一直都在?
劉垭仁搶先開口“男主角。”
安文姝慢了一拍“男主角候選。”
說完被劉垭仁瞪,安文姝笑看他一眼“你剛才不是還猶豫了嗎。”
伸手往她椅背上一放的劉垭仁表示“那是剛才,現在可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你的項目啊。”
“我的項目?”
劉垭仁一臉我就認定你的表情“你的項目我一定要是男主角!”
“看導演選片子,看作家選片子,這兩個都很合理,因為制作人選片子?”安文姝笑問他“是被千萬人的選擇這個詞給誘惑了嗎?”
癟嘴讓她別小看人的劉垭仁龇牙“我又不是沒有被千萬人選擇過。”他的履歷裏可不止一部千萬人的選擇,那東西沒有過的時候還算一個值得去拼搏的東西,有過了,嘗試過了,也就那樣吧。千萬人的選擇也沒有改變他在國民最讨厭的男藝人排行榜上的一位,而那個‘寶座’也沒有改變,他是圈內導演最想合作的小生排行榜的一位。
誰會在乎那個~
安文姝好奇了“那你是因為什麽?”
“你!”劉垭仁湊到她面前,放在她椅背的手按着她的後腦勺不讓她動“你不止是制作人,你是會讓電影不止是電影的制作人,我要成為你的男主角!”
眨了眨眼睛的安文姝笑了,剛想說話對面‘嗙!’的一聲,兩人一起看過去。
拍桌子的樸燦洲讓他們收斂點“在我面前秀什麽恩愛,我現在可是你的男朋友!”
劉垭仁左右扭頭,按住安文姝的腦袋讓她轉向自己“你有男朋友?”在她點頭後轉向樸燦洲“我能撬牆角嗎?”
安文姝大笑,樸燦洲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第二次甩手走人,這次是不會回來了。但這次,大門沒有傳來猛烈的關門聲,腳步聲走遠後屋內自動就安靜了。
在樸燦洲走後就放開按着安文姝的手的劉垭仁,先轉動自己的椅子,再拽着安文姝的椅子轉到和他面對面的方向,問她男朋友是認真的嗎?安文姝想了想,點頭。
“為什麽猶豫?”
“合作是認真的,但不确定你問的是什麽。”
“廢話,當然是問你愛他嗎?”
“......不愛。”
“那他愛你嗎?”
“......不愛。”
“純合作?”
“純合作。”
“不摻雜任何感情因素?”
“不摻雜。”
“那好。”劉垭仁頂開自己的椅子拉着安文姝一起起來,牽着她的手往卧室走。
安文姝疑惑的跟着他“做什麽?”
劉垭仁直直的往前走“愛。”
之後,天都黑了,當然是拉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