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世上聰明人太多, 安文姝, 是其中一個。
而安文瑒, 剛好, 也是其中一個。
安文瑒很聰明,聰明到學的東西多而雜, 論文一篇一篇的出,學校一個一個的進, 這裏考考那裏也考考。想學什麽就考什麽,考了就一定能進去,進去了就一定能得到教授的喜歡,進而進入核心研究團隊。緊接着,三心二意學完就遛,沒興趣了,就不玩了。這導致他沒辦法往深了鑽成為某一學科的大手, 按他爸的說法就是沒定性,肆意浪費天賦, 天才遲早變成庸才。
可安大伯嘴巴裏遲早一天變庸才的兒子, 是全家一堆聰明人裏, 最快發現自家的小公主不對勁的人。比起那一幫都在文人的圈子裏混的安家人, 安文瑒混的圈子更雜也更亂, 更需要他心細如塵才能肆無忌憚的玩耍。
安文瑒和安文姝說熟也熟, 小公主真的就是小公主,小公主這個稱呼還是他叫出來的,他們家的孩子, 最年幼最可愛的小姑娘,不就是他們家的小公主嗎。公主不是白叫的,公主需要的善良、勇敢、胸懷家國,他們家的小公主都有,連美貌這種不是必需品的東西,安文姝也有,安文姝就是他們家的小公主。
安公主跟她哥安文昊都是典型的安家的孩子,聰慧但執拗,文人家庭長大的,有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夢想,也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也就他們那個弟弟比較像是養歪了的李家人,大概是跟他們的母親比較像。更在乎血緣也更在乎家族,必要時可以犧牲被人保全家族和家人。
安文瑒和安文姝說不熟也不熟,年紀差距有點大,他大學了小姑娘還初中呢,他出國了妹子中學都沒畢業。聯絡少了,不管之前多熟後來都會變的陌生的。但再陌生,安文瑒都不會認不出來自家小妹妹,那個淡定的說着‘加拿大大|麻合法化’的姑娘,不是他的小妹妹,不是那個理想從單純的讓所有人都能讀上書,發現這個目标太遠大,也太寬泛,變成更詳細的,讓能讀書但不認為讀書有什麽用的人了解,這世上最有用的事情就是讀書,讀書能改變人生。
那個人才是他的小妹妹,而面前的人,不是。
那面前的人是誰呢?安文瑒不知道,他能想出來的答案太多,思維太發散,學的東西太雜就是有這個壞處。
科學上能找到的解釋很多,多重人格啦之類的,玄學上能找到的解釋就跟多了,靈魂麽,怎麽扯都行。對了,他還去神學院混過一段時間,不是因為好玩,是想了解一下號稱世界上最聰明的牛頓,後來怎麽就跟煉金術杠上了,他也想去研究一下煉金術。扯遠了,拉回來,繼續講小公主的故事。
安文姝仰頭看着說能用十天就創造出一個虛幻的完全聽命于另一個人的人格的哥哥,真心好奇的問他“什麽方法可以?”這個技能聽起來很給力啊。
安文瑒眨了眨眼睛“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懂嗎?”
“那個只要做得好,一天就夠了啊。”安文姝懷疑自己被騙“就這樣?”
“羅森塔爾實驗,知道嗎?”
“那個十天不夠吧。”
所謂羅森塔爾實驗指的是一個很有名的心理學實驗,心理學家羅森塔爾和L.雅各布森來到一所小學,說要進行7項實驗。他們從一至六年級各選了3個班,對這18個班的學生進行了“未來發展趨勢測驗”。之後,羅森塔爾以贊許的口吻将一份“最有發展前途者”的名單交給了校長和相關老師,并叮囑他們務必要保密,以免影響實驗的正确性。其實,羅森塔爾撒了一個“權威性謊言”,因為名單上的學生是随便挑選出來的。8個月後,羅森塔爾和助手們對那18個班級的學生進行複試,結果奇跡出現了:凡是上了名單的學生,個個成績有了較大的進步,且性格活潑開朗,自信心強,求知欲旺盛,更樂于和別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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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瑒還想繼續說,叼着煙的安文謙讓他們兩別發神經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驗個DNA,一切不就全清楚了。”發現兩人一起看着自己,眼中都含着鄙視,白眼就翻過去了“不然呢,你們想怎麽樣?”
“我說什麽來着。”安文瑒給安文姝使眼色,安文姝了然接話“四肢發達。”
安文謙橫了他們一眼,身體往沙發上一倒,叼煙望着天花板無視他們了。
頓累了的安文瑒扭身往沙發上一坐,把安文姝也從沙發扶手上拉下來,翹起腿歪向安文姝,用純粹的好奇心跟安文姝研究“你是第二人格嗎?”
“跟加拿大有什麽關系嗎?”安文姝反問他。
跟加拿大沒關系但跟自己的好奇心有關的安文瑒說“你告訴我你是什麽情況,我告訴你為什麽是加拿大。”
安文姝笑了,攤平手掌放到他面前,彎曲拇指“國際知名在國會三百三十八個席位中,以只占有了三十四席的慘烈戰績,此人力挽狂瀾一舉沖上總統”彎曲食指“史上罕見的從政八年當上總統”中指“男性總統公開表示自己是女權主義者”無名指“父親連任兩屆總統,自己也連任,創造加拿大理事第一個父子雙總統的成績”小拇指“公開受賄”握拳“種族歧視。”
用六個形容詞形容的毀譽參半的人物就是“加拿大總統,一個對全國人民說,他的競選綱領就是要支持大|麻合法化,以改變政府財政赤字的政客。這樣的政客在加拿大連任成功,那位先生會幫你們打開國門,歡迎并且強烈支持你們去加拿大創業發展新的工業奇跡。”
安文姝笑看撇嘴覺得不好玩的安文瑒“比起懷疑我是第二人格,你不如想想,你要怎麽跟我爸和你爸解釋,你在準備用大|麻創業,我覺得這個消息一定很有意思。”
囧着一張臉的安文瑒說“明明是你來找我的。”打小報告說的那麽理直氣壯?而且“你就不怕我跟你爸說你出了問題?”
“說呗,雖然我不知道理由,但他們是知道的,尤其是我媽,她一直在躲我。”安文姝表示,安文瑒真不是第一個發現的她不對勁的,他頂多就是第一個直接問的。
安文瑒不信“你媽沒帶你去看心理醫生?我記得她自己就修了心理學的學位啊。”他們家人不可能諱疾忌醫的。
安文姝聳肩表示愛信不信,這相當于默認了她确實不是安公主,但她也是安公主。安文瑒蛋疼了,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話說回來,其實這個展開跟安文姝想的也不一樣。不是指安文瑒突然發現她不是安公主,而是安家奇怪的态度。
說起來安文姝其實沒怎麽認真隐藏自己壓根不是那個小姑娘的事情,從軍隊的事情開始她就不隐藏了,利益足夠大,她是不是那位安小姐都沒意義,她能給安家帶去的東西是安小姐給不了的,就算她不是,又能怎麽樣呢?臨時換人嗎?別鬧了,那是只有她才能做的計劃,那是她一手推上臺的計劃,她能捧安家上臺,她就展露出了能毀了這個家族的能力。所以,不管她是誰,她都是安文姝,安家的人,能帶來利益的小公主。
這是安文姝給自己的設定,一次性解決公主問題的設定。這個設定本來沒什麽問題,挺好的。可這個設定出了一個BUG,她的父母和兄長對她的态度,不太對勁。既不是那種‘你是不是搶了我女兒(妹妹)的身體’玄幻版的不對勁,也不是安文瑒這樣‘你是不是第二人格’科學版的不對勁,就是很不對勁。至于那個弟弟,純粹就是傻子,不聊了。
父親對安文姝的态度依舊維持着‘你怎麽能走歪路’的恨鐵不成鋼,但偶爾會用爸爸對不起那種愧疚的眼神看着她。兄長對她是‘好好做事對得起自己就行’的欣慰版,偶爾說點開心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之類很吊櫃的詞。李女士最奇怪,偷偷摸摸到酒店以為她睡着了,抓着她的手壓抑到無聲的哭了一場,然後就再也沒見過。
對安文姝來說這一家都很奇怪,但這個奇怪的一家在用更奇怪的方式...愛...算了,保護她。可能是保護安公主這個身體,也可能真的是保護她,安文姝不知道,反正挺詭異的。這個詭異的一家弄的她毛毛的,幹脆能不接觸就不接觸,安全點。安文姝一度覺得比起她,這一家更像神經病,講道理,我就差直講我不是你們的家人了,你們還這個态度,真的好嗎?
因為這詭異的一家,安文姝面對唯一給了她正常的‘如何面對我的家人好像變了’的态度的安文瑒,反倒認為很好溝通,管他身體是誰的,大家聊的是利益。善良的安家人或許認為家人比利益重要,但家人的身體還是家人,裏面到底什麽東西變了,真的有糾結的必要嗎?反正又換不回來。就算她是第二人格,她能存在那麽長時間就代表所謂的第一個人格早被她弄死了,沒什麽好聊的。
既然身體沒什麽好聊的,那就聊點正事?
不,安文姝準備走了,誰要跟小喽啰聊啊。
而突然變成小喽啰的安文瑒對她所謂的‘很抱歉,我沒辦法跟沒有決定權的人談生意’的态度氣笑了,直接怼她“除了我,你能接觸到的有決定權的人,誰會真的看得上你。”
安文姝扭頭看他,安文瑒龇牙“妹妹,不管你是什麽人格,你都是安文姝懂嗎,安家的安文姝,你手上能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東西?頂多是一堆似是而非的想法貌似能左右很多人,但任何想法只要從這裏”點了點太陽穴,食指下移到嘴巴“再到這裏,那個想法就廢了。”
“不管價值多少的點子只要說出來就是廢話,能實現那個點子的人才是王。”安文瑒拿打火機砸不摻和兄妹掐架的安文謙“這家夥什麽點子都沒有,但他才是那個能實現我想法的人,你來找我是為什麽?讓我猜猜看,你想要為自己找一個安文謙。”
安文謙攤手沖安文姝說“我是無辜的,你們随意。”勾唇笑笑“不過我是一個公開的秘密,誰是下一任安家的家主,我就聽誰的。”指着安文瑒“所以他懷疑,你不是來找他的,你是來找我的。”
“妹妹,你是來找誰的?”安文瑒笑問安文姝“感覺不是來找我的啊。”
安文姝沉默兩秒,眼神在安文瑒和安文謙兩人中間看了看,低嘆一聲“你們真的是韓國人。”神經病,真以為天下是自己的了,還是有皇位要繼承?還家主是誰就聽誰的,安家在韓國或許算那麽回事,出了韓國誰認識誰啊,有毛病。她最近遇到的神經病也太多了,到底是這個世界不太正常還是這幫人有BUG?不,還是那個破系統有問題,不然她壓根不會跟這幫人有來往。
“你們搞你們的,家主什麽的,自己開心就好。”安文姝放棄跟妄想症患者聊天,對安文瑒說“我來找你是有件事需要幫忙,但你既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那就算了。”說着起身要走,又被安文瑒叫住。
“我懷疑你剛才鄙視我了。”
“嗯....是啊。”
“啧。”
安文謙噴笑出聲,調侃安文瑒“我就說你眼睛放在頭頂上,以為全世界就你最聰明被打臉了吧。”對安文姝說“你不用管他,國外他頂多算是摸到了邊角,但國內他熟,國內這麽玩他最清楚,你要是有事,直接說,國內他幫得上忙的。”話音剛落被安文瑒白了一眼,笑的更開心了。
對朋友和妹妹都心氣不順的安文瑒讓安文姝說話“你說的幫忙是指什麽?”
不想聊天的安文姝猶豫道“我對你的智商報以懷疑。”
“怎麽跟哥哥說話呢。”安文瑒抓着她的手腕就把人拉坐下了“你來找我不就那麽幾件事,要不然就是你突然變成CJ的理事的事情,要不然就是軍部的事情你有什麽後續讓我做,哪一個?”
就憑這個問題,重新對他的智商産生信心的安文姝說“後一個。”
“軍部啊...”安文瑒沉吟了一會兒“我沒跟進這件事,只聽我爸說了一段,這件事落到我手上,不可能就這麽風平浪靜的過去了,李落淵上位當總理對李家好,對我們家就那樣吧,家裏對從政其實興趣不大,你也知道。”看她點頭繼續說“我們家那幫人都家就是嘛家國大義的東西,挺無聊的,但如果順着這個往下推還是能玩出花樣來的。”
“李落淵上去了,對你的好處無非是在韓國多點資源,但你随随便便的跟我說加拿大,對人家的競選綱領都那麽熟悉,你不像是眼睛只盯着韓國的人。”安文瑒說着話彎腰去摸煙,煙是韓國煙,但進入歐美市場就要按照歐美市場的規矩,在煙盒上印有黑漆漆的肺以警示吸煙有害健康,手指在觸到煙盒的時候頓了頓,再拿起煙時,驚訝的看着安文姝“你想碰軍械?”
安文姝笑而不語,安文謙倒是沒聽懂“你又是怎麽把兩件事聯系起來的?”看了眼他的煙盒“跟煙有關?”
安文瑒揮手讓安文謙別廢話,問安文姝“你真的打算碰軍械?”看她不回答,皺眉道“那你不應該來找我,去找軍部的人才對,哪怕碰不到高層,李明正也能給你找個軍隊出來的小孩子跟你玩,借那個孩子的手,你能做的比找我能做到的東西更多。”
這次真的相信他智商在線的安文姝微嘆一聲,所以樸燦洲要是不搞事情的話真的是個很好的小夥伴,太可惜了。但,壞人有壞人的玩法,好人有好人的麽“我對軍械沒什麽興趣,非要說有的話也是軍備。”前者是對外出售和研發,後者是對內進口和制造,再詳細點的解釋是,軍械是賣武器賺外國人的錢,後者是制造武器賺本國人的錢。
“那你是想要找我幫你送個人進軍部?”安文瑒說完自己就搖頭了“沒這個必要。”摸出一根煙來伸手問憋着好奇不說話的安文謙要火,等他把火丢過來,點燃煙,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但貌似是唯一解釋的事情“你不會想要我們家對軍工的研究的人做什麽吧?瘋了嗎?”
安文姝把在修飾的非常好絕對不踩系統線的詞跟安文瑒說“我想要世界和平,你信嗎?”
安文瑒給了她一個笑臉,那張臉上寫的是‘你看我傻嗎?’
“我想要世界和平,你不信,我估計沒人信。”安文姝伸手跟安文瑒要演,哥哥猶豫着給她一根,問她“你會不會的,不會不要學,這不好。”
目前确實不會的安文姝沒有用抽煙的方式點燃那根煙,而是以一手拿煙一手拿火幹燒的方式燒着了那根煙,讓安文瑒看“這個世界是這跟點燃的煙,沒有任何方法迎來真正的和平,國家就算大統一依舊有黑暗面,黑暗面全部消除了,依舊有利益紛争,利益紛争消除了有貧富差距,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小到學校霸淩,大到國與國的戰争,只要有利益,就不可能和平,煙就會一直燒。”
安文謙插話道“你該不會想做那個唯一的拿煙的人,暗滅了那根煙,毀了這個世界,就迎來了真正的和平?”
“好想法。”安文瑒笑道。
拿煙的安文姝抖落煙灰對哥哥們的調侃表示“我想過這個想法,但是太極端了。”面對安文瑒一臉的‘你居然知道你想法極端?’的表情笑道“我很理智的在想,如何實現我的目标,所謂的世界和平。既然毀了這個世界太極端,那不如就讓天下大同試試看,或許很難,但總比毀滅世界容易點。”看着愣住的安文瑒“你說呢?”
安文瑒沉默了,安文謙沒聽懂,左右轉頭看兩人都不說話了,有些不耐煩,起身撐着茶幾抽走安文姝手上夾着的煙放到嘴邊抽了一口,問他們“誰能跟我解釋一下?”
安文姝低眉淺笑,安文瑒望着天花板不說話,安文謙皺眉兩三口抽完了本來就燒到一半的煙暗滅在煙灰缸裏,對他們說“那你們聊,我先走了,有事電話我。”說着就真的起身走了。
門關上,屋內安靜許久,安文瑒依舊維持着看着天花板的姿勢,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問安文姝“那個大同的世界,你能得到什麽?我又能得到什麽呢?”
安文姝歪頭望着安文瑒,那是個帥氣的人,安家的人都長得不錯,劍眉星目,薄唇,那個薄薄的嘴唇裏,吐露出的話讓她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比之前說什麽家族的傻子有意思的多。
“你知道安文謙為什麽來我們家嗎,因為邊境宣傳,就是我們跟那條線對面的人互相放喇叭,他們說他們好,我們說我們好。文謙的父母在那邊活不下去了,就抱着拼死一試的想法過來,他們死在了半路,只留下了文謙。現在也有人抱着拼死一試的想法,想過來,想活下去。”
“但你我都知道,不可能,他們不管在那條線的那邊還是在線的這邊,都活在淤泥裏,上不了岸。那些人讓我問爸爸,我們說要守護的國家到底是誰的國家,是政黨的國家還是...”安文瑒失笑“那時候我不懂,同文同種,我們說一樣的話有一樣的祖先,我們在鬧什麽。”
“大了之後懂了,懂了發現,這件事沒辦法解決,至少我沒有辦法。”安文瑒歪頭望着安文姝“你想試試看,對嗎,去支持他們,直到我們雙方打不起來,因為大家都會滅亡。”眼睛是看着安文姝的,但視線是虛的“我們做得到嗎,用毀滅這個國家的方式去拯救這個國家,我們做得到嗎,把那些他們急需的資料給他們?我們做得到嗎?”
安文姝看着他,看着他迷茫的像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猜對,即想要猜對,又不想猜對的眼睛,心裏暗嘆一聲。她對這種即聰明又愚蠢的家夥,很有興趣啊,不管哪個世界都很有興趣,可這家夥...是親哥。
安文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走了,走出房間打電話給同一家酒店的新朋友。她需要一個人解決她的興趣,要不然會被無聊又有趣的男女游戲,耽誤她的思緒。
睡的迷迷糊糊的李星和摸索在床頭一直響的手機,都沒看是誰,滑動屏幕,接了電話。
“你在哪個房間?”
“嗯?安文姝?你怎麽會...”
“房間號。”
“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