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流火

第24章

送走冬籬和伊萊恩後，顧漣随便将車停在一家咖啡廳外，和顧流火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顧漣給自己點了一杯美式加冰，顧流火的是草莓雪頂。

兩人相對而坐，顧流火将手放在膝蓋上，顯得異常乖巧。

遠遠看見侍者端着咖啡走來，顧流火一躍而起，非常狗腿地搶先接過咖啡，乖巧地推到顧漣面前：“姐姐，喝。”

然後咧出一個讨好的笑。

“別跟我來這套。”顧漣掃了小孩一眼，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不緊不慢道，“流火，你喜歡你的小班長？”

顧流火兩手捧着杯子，重重地點兩下頭。

今天顧流火穿的一套淡粉的連帽外衫，裏邊是藕白紗織過膝長裙，手上捧着的飲料也是甜膩的粉白色，看起來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顧漣毫不意外：“什麽時候開始的？”

顧流火輕快道：“這我哪兒記得請，就……慢慢就喜歡了呗。”

顧漣：“那為什麽喜歡她呢？”

“因為……最開始是因為她長得好看，就想多看看她，姐姐你不也喜歡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嘛？後來就發現，她好溫柔，也和別人完全不一樣，明明出生在那種家庭，氣質還能這麽出衆……我就想多逗逗她，多了解她，然後慢慢的，就越來越覺得她好。”

顧流火微微擡頭回憶，兩只腿在椅子上輕晃。

“姐姐姐姐，你不覺得冬籬很好嗎？”

顧漣思考道：“好是好，就是性格太軟了些。”

因為幼時的經歷，顧流火從小就比同齡人成熟太多，就是個小人精。顧漣倒不是覺得顧流火早戀、喜歡女孩子有什麽大不了的，她相信顧流火會有分寸，但作為家長，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和顧流火聊聊。

“沒關系，我不軟就行！”顧流火挺直腰板道。

“切。”顧漣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你有多喜歡小班長？”

“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顧流火揚聲道，“等我再長大一些，嗯……大學之後吧，就向她表白！”

“你就這麽确定她會喜歡你？”

“那當然。”

“你啊——”顧漣放下杯子，狠狠戳了戳顧流火的眉頭，“你這麽喜歡她，在她面前說的謊話可不少吧？”

顧流火一臉無辜：“也沒有很多……唔……雖然有些時候的确經常逗她，可大多數時候，還是說的實話嘛。”

“就你？”顧漣差點沒被氣笑，“你在伊萊恩面前十句話有九句都是假的，小班長還不被你騙得團團轉？”

顧流火委屈道：“冬籬……比伊伊姐姐聰明一些……”

“我在姐姐面前就從不說謊嘛。”說着還乖順地眨眨眼。

“那是因為我了解你。”

顧漣沒好氣白了小孩一眼，從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将屏幕亮給顧流火看。

照片上是顧流火和一個金發少年的合影，兩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穿着嘻哈風的運動服，少年的手摟着顧流火的肩膀，而顧流火對着鏡頭比了一個大大的“耶”，臉上笑容燦爛。

“小班長不知道你以前有過小男朋友吧？”

“我來中國後不就分手了嘛……”顧流火委屈巴巴，“而且當時我才十一歲，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這哪兒能算談戀愛嘛！明明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顧漣面無表情。

顧流火小心翼翼從顧漣手裏拿過手機，然後摁下删除鍵，一下又恢複笑顏：“删啦！以後冬籬也不會知道啦。反正，謊言不被拆穿就不是謊言嘛。”

顧漣用力揉了揉眉心，不由得再次反思自己的教育方針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算了算了，顧流火從小就是這樣，除了在她面前乖巧懂事，在誰面前不是要多惡劣有多惡劣。

比起以前，現在的顧流火已經可愛太多，說起來還真得感謝那位小班長。

顧流火又說：“而且在喜歡的人面前，就該保持自己最好的模樣嘛……這是姐姐你教我的。”

顧漣：“.…..

顧漣：“你可能對我說的話有什麽誤解。”

顧流火：“嘿嘿。”

“算了，你現在還小，未來有太多事都不能确定。但如果過幾年你還是認真地喜歡小班長，就不要再騙人家。”顧漣緩緩道，“讓她知道真實的你是什麽樣的，必須，懂嗎？”

顧漣沒有談過戀愛，但她深知虛假的就只能是虛假的，如果顧流火永遠帶着面具和喜歡的人交往，那她得到的絕不會是真正的愛，那人愛的只是帶着面具的她。且不說那人被欺騙了就已經很可憐了，有一天面具碎了怎麽辦？

顧漣希望顧流火能夠得到除她以外真正的愛，而不是面具下虛假的愛情。

顧漣的人生沒有希望，所以她将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放在顧流火身上，她希望顧流火能夠無憂無慮地長大，希望顧流火能夠被愛，希望顧流火能夠永遠站在陽光下。

“哦，懂。”顧流火聲音低下去，認真道，“我會慢慢來的。”

“乖。”喝幾口咖啡，顧漣又說道，“高三第一次考試，你的成績下降了一些，然後後來又升回去了？”

“那是我努力嘛。”顧流火驕傲道。

顧漣輕嘆：“如果很累的話……不努力也沒關系。我只希望你能夠開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現在我賺的錢也不少，就算不靠伊萊恩，也能讓我們過得很好，你不用太累的。”

“可是我想……我想盡量考一個好一點的大學，然後快點可以掙到錢……你說過，別人的東西總歸是別人的。就算現在我們不靠伊伊姐姐了，以前的那些錢……我也想替你還回去。”顧流火低頭。

“伊萊恩不是別人。”顧漣說，“她如果知道你這樣想，會很傷心的。”

“.…..我知道。”顧流火弱弱道，“可是……我習慣了。”

兩個人相依為命久了，總是下意識将小世界外的所有人割離開，戴上厚厚的面具去面對那些人。

顧漣輕柔地摸了摸顧流火的頭。

“嗯，我知道慢慢還的，你還小，不要總是想太多，不要太累。”

“姐姐也不要太累。”

“只要你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慢慢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我就不會累。”顧漣往椅子後一靠，優雅地伸了個懶腰。

“嗯嗯！”

“等我再忙十幾年，賺到足夠的錢，你也長大了，我們一家人可以住在城郊那棟房子裏，養一條大狗，有空就出去旅游……”

“诶，可是，冬籬她喜歡貓。”

“那就再養一只貓……”

……

冬籬回家以後，久久都沒能緩過來。

昨晚看到聽到的，對她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些。

顧流火究竟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或者說，顧漣一個人為了養大顧流火，究竟都經歷了些什麽？

顧流火平時那種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樣子，明顯是什麽都不知道。顧漣究竟有多不容易？

不不不，這不是容不容易的問題。

顧流火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撒謊的，所以她對顧漣和伊萊恩的描述，就是她看見的。想到顧流火的話，冬籬腦補出一場“窮苦女大學生為了養活自己的妹妹，勾引有男朋友的天才富婆包養她”的大戲。

不管怎麽說，也太……不可理喻了些。

冬籬覺得腦子亂成一團，稍微回想一下，還會引起心理性的胃痛。

所以當初冬援國的惡意揣摩沒錯，顧漣的确是被“包養”的，只不過是被同性。

認識了兩年多，冬籬早就知道，顧漣是那種外表冷淡內心極其溫柔的人，可是……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冬籬怎麽也想不到。

冬籬躺在床上，雙目無神地盯着手腕上白色手表，那是顧漣去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無意識地自言自語。

“顧姐姐對你好嗎？”

“好。”

“流火呢？”

“流火她什麽都不知道。我……我該盡力……幫顧姐姐瞞着她。”

“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流火是我唯一的……最親近的朋友……她還那麽小……我應該照顧她，幫她……”

冬籬的聲音無比虛弱。

最後她長嘆一口氣。

在小縣城長大，并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會比城裏孩子經歷更多不可理喻的事兒。

冬籬見過初中同學十三歲就懷孕賣孩子，也見過鄰居家夫妻雙雙出軌，最後四人其樂融融結成好友的奇葩鬧劇。

鄉下的奇聞轶事更是數不勝數。

冬籬習慣了以面具見人，與他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心靈上絕不與任何人靠近。就算冬籬看見的是班上別的同學家長的醜聞，也會選擇視而不見。

更何況顧流火是她唯一真心的朋友，是唯一擊破她厚厚面具的那個人。她第一次想要伸手幹預，想要保護住顧流火現在的天真可愛。

冬籬很羨慕顧流火的家境，羨慕顧姐姐對顧流火的愛，甚至羨慕中帶着些許嫉妒，可是她同樣受着顧流火的感染。

母親死後，冬籬的世界一點一點被冰封上。

可是有一天，冰層咔嚓一聲碎開，一道光從縫中穿透，照亮整個世界。

是冬日裏的流火。

我太愛她們了qwq可惜我的垃圾文筆，還寫不出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