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想說，情況很糟。因為，有幾匹駿馬緩緩的逼近了我和多雷。
SHIT！
這種時候就應該轉頭趕緊溜走，可是，當我咬牙動了一下紅腫的腳踝之後，刺痛讓我不得不接受無法逃脫的事實。
多雷慢慢把我放在了石子地上，随後，微微張開手擋在了我面前，高挑的背影順勢遮去了刺眼的陽光。
“他們似乎只是想俘虜我們，并不是要我們的命，不然維埃娜他們不會活着。”
“但願。”他低聲回答，卻一點也不懈怠。
越過他的胳膊，我眯着眼睛仰望着那些冰冷的面具，忽然，其中的一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多雷，你注意到你右前方那個家夥了麽？”
“我一直在看着他，”多雷頭也不回的低聲回答，“他好像中暑了。”
有力的馬蹄在石子地裏濺起了一片灰塵。
近了，更近了。
那幾支長矛就在眼前，鋒刃耀眼奪目。
在那片毫無人聲的對峙中，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裏。
是的，如果他們并不想傷害我們的性命，或許，我們可以選擇束手就擒。
可是，半晌，我們面前的多彌人冷冷的開口，“殺！”
殺？
那一刻，我差點罵出來。
一瞬間，多雷的身子向前一躍，像獵豹一般迅捷的讓過了面前那支長矛的鋒芒，有力的胳膊毫無預示的扳住了長矛的中段，用力一撇，巨大而突然的力量直接奪走了那名士兵的武器，随後，呼嘯的長矛路徑不改的向前刺突，直接刺穿了右邊那名士兵的肚子。
“厄啊！”萎靡不振的士兵從馬背上翻了下來，青銅面具骨碌碌的滾到了我的腳邊。
電光火石，多雷翻身騎上了駿馬，可是，另外兩名多彌人也醒悟過來，他們立刻掄起長矛隔開了我與多雷，而且，其中的一支指向了我。
“莎拉！”多雷驚叫了一聲，剛要靠上來，又在一陣叮叮當當的利器碰撞聲中遠離。
利刃切開空氣時發出的呼呼聲響讓我差點把眼珠瞪出來，我立刻向後挪了一下，可是腳踝的疼痛讓我差點癱下去。
無路可逃的瞬間，我一把抓起那塊面具擋住了長矛刺來的方向。
“噢！”我的吼叫貫穿天地。
乒---
巨大的力量将面具刺成兩半，也讓我的手腕差點脫臼。從掌心蔓延到手臂的一線血跡讓我回神，我立刻在原地滾了一圈。
轟---
身邊，沙石起舞。長矛的鋒刃幾乎整個兒沒入了我剛在坐着的石子地裏。
噢，我心有餘悸的看了看那名士兵，胸口急促的起伏起來。可是，沒有時間休息，我飛撲向了長矛的中段，順手抽出了匕首，狠狠的斬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那支長矛變成了兩截木棍，随後，我用盡全力的拔-出了地上的那一截，作勢要将它投向面前的騎士，他立刻扯了一下缰繩，防備的向後退去。那一刻，我的方向一轉，将它狠狠的甩向了糾纏多雷的士兵。
“多雷！”那聲嘶叫讓他回頭看了一眼。
“噢！”他驚吓的吼了一聲，随後，立刻将身子整個兒貼在了馬背上。
呼呼盤旋的鋒刃擦過他的背，直接撞到了他前方那名多彌人的面具上。
乓---
“厄啊！”多彌人慘叫了一聲，在駿馬上晃了一下，面具掉了下來，兩道刺眼的血跡挂下了他的鼻子。
那張年輕的臉讓我愣了一下，吉奈爾？
噢，真不幸。
我不由搖了搖頭，有些牙酸的嘶了口氣。是的，我毫不懷疑那一下會讓他頭暈眼花上半天。
可是，給他帶來不幸的那一下卻給了我時間，也給了多雷機會，他狠狠的抽了駿馬一鞭子，嘶鳴的駿馬騰上半空，又重重的落在了我身邊，随後，他俯□一把将我扯上了馬背。
“快走！”看着身後緩過神的多彌人，我叫起來，冷不防眼睛被一道光線刺痛。
多雷用力扯着缰繩，安撫着受驚的駿馬，“可是，他們怎麽辦？！”
他們？SHIT！
看在依舊陷在包圍中的維埃娜與布魯，我不由在心裏惡狠狠的咒罵了一句。
垂頭看了看手裏的面具，我略微轉了轉它的方向，頓時耀眼的光線從我的臉上移開，直接刺向了布魯身邊那名騎士的眼睛。
“嗷！”那一刻，他猛地用手遮住眼睛，失去防守的一瞬我向布魯嘶叫了一聲，“快！布魯！”
幾乎沒有停頓，我看見騎士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布魯奪走了他的長矛，用力的向周圍掃了一圈，逼退了那些企圖圍困的士兵，随後他立刻翻身上馬，将維埃娜拉在了胸前。
急促的馬蹄沿着溪流一路向北，發瘋一般的颠簸。狼籍的樹林在眼角不住的震動，飛逝。
越過多雷的肩膀，我緊張的盯着那些緊追不放，而且越追越近的多彌人，幾乎要将喉嚨喊出血，“快一些！多雷！快一些！他們要追上來了！”
可是，多雷的速度卻漸漸慢下來，直至停止，布魯的馬也是，我們身後的多彌人也是。
駿馬噴着鼻息，在原地躁動不安的打轉。
該死的，怎麽了？！
“莎拉...”多雷的聲音響在我頭頂，我不禁擡頭看了看他，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前方。
不遠處的山丘上，正立着一隊武裝到牙齒的騎兵，他們穿着漆黑的戰甲，手持閃亮的長矛，嚴正以待。
那些人讓我的胸腔裏那顆狂跳的心髒慢慢平複下來。
是的，曾經，在沙漠裏，我見過那名打頭的騎士，他是沙漠死神的将軍，卡萊瑞德。
那雙犀利的眼睛掃了我一眼，又久久看着布魯那一騎，最終停在了我們身後那些多彌人身上，“再往前，是塞拉密的領土。”他的嗓音低沉，卻很有力。
“我們只是追蹤那幾個人到這裏，并沒有要冒犯塞拉密的意思。”是吉奈爾的聲音。
“這幾位是我的客人，現在我要請他們去我們的營帳，”他沉聲說，目光刀子一樣鋒利，可嘴角卻挂着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幾位是不是累了？不如一起去營地裏休息一下？”
話音未落，他身邊的騎士穿過了我們，擋在了多彌人面前，暗含着血腥的長矛可沒有他的話那麽友善。
吉奈爾催使着馬向後退了幾步，他眯着眼睛，目光不善的掃過我的臉，半晌，“原來是您的朋友，抱歉，我還以為是某些艾倫的...權貴。”說着，他向身邊的士兵揮了揮手，“我們走！”
我與多雷被安置在一座帳篷裏，簡單，卻很幹淨。
塞拉密人給了我們肉，麥餅，清水還有藥膏。
當看見侍衛們端着那些東西走進來的時候，我真想為那位“英明而偉大”的奧蘭陛下振臂高呼三聲，縱使他至今都沒有出現。
藥膏的味道很好聞，塗抹在創口上以後的帶來一陣涼絲絲的觸感，這讓我想起了維埃娜的那個小木盒。如果我沒有記錯，它也許叫做沙漠之血。
我背着手，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将那些東西往背上塗了一層，又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将繃帶一圈一圈纏好。
別問我為什麽維埃娜沒有幫我，因為他們母子從一開始就被奧蘭召去了營地中央的帳篷裏。
當然，也別問我為什麽多雷沒有幫我，我想他現在還在門口臉紅呢。
做完了那一切，我套上裙子，有些脫力的跪在了水盆邊。
蕩着波紋的清水毫無遮掩的倒影出我的右臉，紅腫與淤青讓它看起來很可笑，也很可悲，當然，更讓人憤懑。
不是麽？我想沒有女人會喜歡自己青臉腫的樣子。
如果可以，我要把那個該死的坎尼特人的臉抓花。
如果可以...我想帶上面紗。
當我在帳篷裏抑郁的時候，多雷忽然在門口喊了一聲，“莎拉！”
“什麽？”我還沒有從憤懑中走出來，惡狠狠的扭回頭，卻怔住了。
金色的王冠，棕色的長發，精致而英挺的銀色铠甲，是神祗一般的奧蘭二世。
很明顯，他也怔了一下，右腳在門口停了一下才邁進來。
“奧蘭...”凝神的片刻，他已經站到了我跟前，那雙深藍的眼睛向海浪一般厚重。
“我們又見面了，莎拉。”他的聲音依舊清冽，目光也依舊沉重，僅僅是站在那裏看着你，就能讓你不自覺想要屏住呼吸。
“能再見到您，我很高興。”沉默了半晌，我慢慢站起身，吐出了那句話。是的，在他帶着壓迫的視線裏，我覺得我的大腦幾近當機。
他笑了笑，微涼的手指輕輕擦過我的右臉，帶出一陣火辣辣的疼，“你受傷了？”
我嘶了口氣，向一邊躲了一下，“我們往奧爾多轉移的途中遇到了多彌人，還有坎尼特人。”
“是麽？那麽，能活下來真不容易。”
“是您的沙漠死神救了我的命。”
他再一次笑了笑，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右手支着頭，用那種毫無溫度的眼光打量着我，那種目光，讓人崩潰。
是的，在他面前，我永遠都覺得自己是手術臺上的白鼠，而他則是在不斷肢解着我的手術刀。
如果，他能變回那一晚寂寞的孤魂，或許我們能更好的溝通。可是，那雙幽深的眼睛告訴我，至少現在，不可能。
“我以為，作為艾倫的特蕾莎女神，你會得到更好的保護。”半晌，他忽然開口，平靜的嗓音裏帶着點挖苦，“還是說那位商人，那位王子，根本不在乎這顆看似舉足輕重的棋子？”
他似乎什麽都明了。
我瞥了他一眼，“...王...”而那個稱呼卻沒有勾起他的任何反應，有點挫敗，但還沒有完全潰敗，我用盡全力在他的沉重的視線裏擡起頭，盯住了他的眼睛，“所以，我想向您尋求庇護。”
“向我？”他換了個坐姿，審視着我，“為什麽我要給你庇護？給我一個理由。”
“我想，女戰士，應該還沒有被撒格的人們忘記。”
“女戰士？”他重複了一句，嘴角微微掠起了一絲弧度，“如果你不提及，我倒是真的忘了。”
“...維埃娜，還有布魯。”
那兩個名字讓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但只是一瞬間，他又恢複了常态，“特蕾莎殿下，你知道麽？”他起身走到我跟前，垂頭看着我，柔軟的發絲掃着我的側臉，很涼，“就在昨天，多彌人将塔夏作為禮物獻給了我。而對于一支向塞拉密示好的勢力，我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
“你想把我作為禮物送給多彌人？！”沒有等他說完，我幾乎喊了出來。
他直起身子，笑了一下，“我是這麽想過。”
“不，奧蘭！”我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乞求的望着他，“別把我扔給他們，那些人會殺了我的！”
他不置可否的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更多的說服。
“維埃娜與布魯與我交好，我相信，他們會很樂意我陪在他們身邊。”我說的飛快，試圖用那兩個名字感化他，可他卻輕輕哼笑了一下，望向了門口，“我會帶他們去撒格，我相信我能讓他們忘記在艾倫的種種不快。”
我不由更緊的拽住了他，“...我也很希望能再去看看撒格...還有它的夜景...那個晚上，我永遠記得...”
我不知道我的話是否能打動他，但是，我知道那些回憶在頃刻間讓我的眼睛開始發酸。
星海，狂風，還有不眠的篝火。
那一夜，或許是我來到這該死的兩千年前之後，最浪漫最溫馨的一晚。
可是，現在，那位帶給我美好回憶的君王卻在考慮着将我送上絕路。
什麽英明？什麽偉大？他分明就是個混蛋！
SHIT！
他靜靜的看了我一會兒，“莎拉，你和以前一樣，很會為自己打算，也很會給人帶來驚訝...”
“因為我和曾經一樣，只想活下去。”
“活下去？”他平靜的重複了一遍，沉吟了一會兒才再一次将目光轉向我，“你知道，”他緩緩開口，“我深愛着我的撒格，我的塞拉密。所以，我無法給你庇護，莎拉。我的國度不需要特蕾莎，也不能接納特蕾莎...”
“只要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不，”他打斷了我，“有人知道。”
有人知道...
那一瞬，我忽然想起了一直追逐我們到沙漠死神營地門口的多彌人，想起了吉奈爾，想起了那句冰冷冷的“殺”。
“看來，你也想到了。”
“但是，與多彌人相比，艾倫不是...”
“四年戰争永遠是塞拉密與艾倫之間的陰影。”
“可是，你們通商...”
“可是，沒有信任。”
“或許，你可以因此得到信任呢？”
“因此？因為一顆棋子？”
棋子？噢，去他-娘的的棋子！
我有些抓狂，“難道你想眼睜睜的看着我去死麽？奧蘭？英明而偉大的君王？”
他沒有回話，眼眸中是一成不變的冷靜無波，仿佛在說，“确實”。
似乎沒有回轉的餘地。
這讓我開始發怒了。
我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後退了兩步，“就因為你那點可憐的自私和怯懦，我得付出性命，是麽？！”
那雙深藍的眼眸暗了暗，“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我咬着牙的重複一句，憤怒的揚起了聲音，“我說你是個只會冷眼看着女人喪命的卑劣至極的男人！”
“莎拉，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他微微眯起眼睛，語調變得很嚴厲很危險，“你竟然敢這樣和我說話？！”
“那麽，您想讓我怎樣同您說話？奧蘭陛下？”我用手背胡亂的擦了擦臉上濕冷，憤怒的瞪着他，“SHIT！一個無辜的女人在向你求救，你不但不救她，還要把她推上窮途末路！你是個兇手，難道你還指望她會熱情的為你振臂高呼麽？！”說着，我怒極反笑，“好吧，”我挑釁的扯起了嘴角，又在右臉的刺痛下咬了一下牙，“英明的奧蘭二世！偉大的塞拉密君王！”說着，我指向了門口，“請您...滾出去！”
“莎拉！”他似乎真的發怒了，幽深的眼睛裏似乎都噴出了火焰。
可是，震怒中的我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怎樣，“滾出去！現在！”我再一次低吼了一聲，随後，猛地轉回身捂住了嘴，壓住了一剎那想哭的沖動。
停了停，身後的腳步聲走向了門口，緊接着，挂簾被狠狠的甩上。
那一刻，我用胳膊将蓄滿清水的銅盆掃在了地上。
哐啷---
水盆滾到了一邊。
水花撲了我一頭，冰冷的感覺刺激着我身上的傷，疼的我想罵娘。
SHI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