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祭
燭火微動,姜靈夕用剪子調整了一下燈芯,小心的将林楚墨的手捧過來,另一手拿着針,小心的挑破他手上的水泡,然後再細心的上了藥,輕輕吹了吹。
期間她一直觀察着林楚墨的神色,見他眉眼一直毫無波瀾,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做這一切,抿了抿唇,“這些都像是新傷口,若是想要修整兵器了,便指出不好的地方,讓旁人去做。”
看了一眼塗了藥的手,想到了前不久靈夕又送來的一些花樣圖紙,林楚墨無奈道:“融彙貫通的師傅不多,有些師傅磨鐵磨的好,有些師傅燒炙燒的好,這些都不一樣。”
“那你這是融合百家之長了?”姜靈夕把東西收起來,揶揄道。
回到長椅上,林楚墨嘆口氣,閉上了眼睛,“原本我以為自己是做不到的,但後來我發現,也不是不可以。”
他是親眼見到過她的失望落寞的,仿佛星辰般閃爍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被蒙了塵,如果有一個人,你将她放在心尖上,那麽她的夢想就會變成你的夢想,她高興了,你便會高興。
即使知道她愛慕的人并不是你這般的人,可還是會忍不住的想要将她留在身邊,除了離開,除了這一點,旁的都可以妥協。
姜靈夕轉眸看着他閉目像是不想說話的模樣,睫毛輕顫,覺得他可能是累了,轉身将燭火熄滅,爬上了床。
黑暗中,她聽到了他的輕喚。
“靈夕......”
“怎麽?”
林楚墨睜開眸子,看向蒙蒙發亮的窗戶,他想要問問她後悔後悔嫁給自己,但許久,他也只能道:“沒什麽,早些休息吧。”
他怕聽到的結果,自己承受不起。
姜靈夕感覺林楚墨好像有心事,可第二天他又變成了往日那般插科打诨嬉笑厚臉的模樣,整日對她嘻嘻哈哈沒個正行,每每都要氣的她滿院子追着他跑,她只道是那晚自己想太多了。
靈巧閣的首飾銷量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光是靠自己的設計,定然是完不成供應的,可她又不想為了些許銀子便迫使自己畫花樣,所以她也挑選了一些匠人不錯的手藝,單獨放在一邊賣。
可讓姜靈夕沒想到的是,雖然這些也賣出去了一些,可更多的人依舊在等着她設計的首飾,這讓姜靈夕心內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同時靈感層出不窮,廢寝忘食的畫了好幾天的花樣,一直到了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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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所有的大事的節點,似乎都發生在春祭,姜靈夕也一直很期盼這一天的到來,她期盼能夠當衆聽到宣讀将昌平伯封為昌平侯的诏書。不同于旁人靠祖上餘蔭,這榮譽是他真刀真槍腳踏實地換來的。
每每想到自小便喜歡的少年郎,終于一點點用努力證實了自己,姜靈夕便感覺與有榮焉,她想,她一定能将贊美林楚墨的美詞全都背下來。
然而真的到了春祭這一天,穿着厚重的朝服站在太陽下站上好幾個時辰,整整一天下來,姜靈夕滿腦子都是她爹爹當着滿朝文武,那威嚴嘹亮的聲音。
‘跪!’‘跪拜!’‘再拜!’......
一直到回府了,她的耳旁仿佛都有這些聲音在回蕩。
趕緊洗漱小憩了一番,姜靈夕才回過勁兒來,只覺得這種莊重的儀式,以後最好能少一些,着實有些撐不住。
此時她也佩服起穎娘來了,李知也有封賞,于是穎娘也可以參加儀式,本來是體恤她身懷六甲,可以不去的,但不管說什麽,她都鐵了心的要去。說這是一輩子說不定只能見到一次的世面,錯過了這次,這輩子說不定就沒有下次了。
由此,哪怕挺着大肚子,她也毫不嫌累的從頭站到了尾,那興奮勁兒一直到回了府也沒有消減,一直嘟囔着這輩子值了。
再回想今日春祭發生的事情,姜靈夕腦海裏便只剩下姐姐貴妃的朝服真好看,林楚墨站的真挺拔,她真羨慕睿王的那個兩輪座椅,至于旁的,她就只是留意到聖上似乎感染了風寒,一直在咳嗽。
“夫人,這幾個院子都是之前越制了上了鎖的,現在都可以打開了,您瞧瞧該如何修繕?”紅枝捧着一本花了圖的冊子過來給姜靈夕看。
揉了揉還在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姜靈夕道:“便由你和柳墨,再參考來福來喜的意見,一同将這修繕的事情辦了,不用大改,只要請專人來清潔養護一番便好。”
說着,她執起了茶盞,喝了一口道:“侯爺呢?”
“侯爺在書房,說是還有事情忙。”紅枝道。
姜靈夕微微蹙眉,“之前他不是同一衆好友去慶祝喝酒了?”
“是去了,但回來的也早,說是有公務要忙,脫不開身。”紅枝如實道。
将茶盞放下,眉梢微斂,姜靈夕起身,“去書房看看,怎麽一天天的那麽多公務,連同朋友慶賀的時間都沒有。”
才剛剛走到書房院外,姜靈夕腳步微頓,轉眸問道身旁的紅枝,“你有沒有聽見捶打的聲音?”
紅枝一愣,細細聽了一會,蹙然瞪大了眸子,指着院內,“夫人你看!那偏房怎麽好像還有煙冒出來呢?!”
順着紅枝的指尖看過去,确實發現了幾縷青煙,現下臨近傍晚,似乎還能隔着窗戶看見隐隐的火光,忙擡步走進去。
“夫人!您怎麽來了?”來福不知道從哪竄出來,高聲道,“可是要送什麽東西進去?可需要小的跑腿兒?”
姜靈夕視線被吸引,待再往偏房看去的時候,只覺得那邊一切正常,什麽火光煙塵,似乎都是她的錯覺,“那偏室是幹什麽的?剛才我好像見着火了。”
來福一愣,撓了撓後頸連忙道:“裏面放了個大的盆子,是侯爺用來燒一些看過的不能外傳的機要文件的。”
稍稍放松了下來,姜靈夕緩緩松了口氣,“我還以為着火了呢,下次這種盆子再放遠一些,免得不小心火星字蹦出來,燒了書籍。”
“小的立馬去提醒侯爺。”來福連忙道。
“罷了,都到這了,進去瞧瞧吧,也不知一天天都在忙什麽,就算在忙,也要這種日子也應該松快一下。”姜靈夕說罷,便準備往裏走
同時心裏隐隐有些疑惑,往常她來這邊的時候,林楚墨一聽到動靜兒,早就推開窗子笑着對她說,靈夕,你來啦。
可是今天這麽久了,都沒有動靜兒。
待她還沒走到院中的時候,便見林楚墨從偏室裏面出來了,臉上沾染了幾道碳灰,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淩亂,這讓姜靈夕心下更是疑惑。
“靈夕,你來啦。”說着,林楚墨敲了一眼來福,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咳嗽了幾聲道,“我剛才專心燒東西,沒注意到你,回來的時候不是累了麽?現下怎麽又起來了。”
偏眸看了眼黝黑的偏房,姜靈夕擡手用帕子将林楚墨沒擦到的地方擦拭幹淨,“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什麽公務不能放一放?這樣會讓同僚誤會你封了侯便驕縱了。”
看着她略帶擔憂的神色,林楚墨只覺得心頭微熱,他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指尖不由自己住的摩挲了兩人,薄唇微抿,微微勾起,“不會,我同他們講,家中夫人管的嚴,不準我出去太久,也不準我多喝,更不準我晚歸,這話平日裏說的也多,他們都理解。”
愣了片刻,姜靈夕一巴掌打在了林楚墨的肩膀上,“你就這般在外面敗壞我的名聲?我何時這般要求過你?!”
她瞧着林楚墨憨笑的模樣,險些被氣笑,旁人在外都只會說自己在家如何威嚴,偏生她面前這位,總是将她擡出來,鬧得她好像是母老虎一般。
還‘平日裏說的也多’,難怪今日儀式之後,總有旁的夫人恭喜之餘暗搓搓的問她‘與夫之道’,她本以為旁人是問她如何同夫君相處的,現下她是明白了,分明問的是‘馭夫之道’。
想到這,姜靈夕無奈道:“我可告訴你,今日已經有旁家的夫人來問我怎麽馭夫了,下次再問我,我可不知如何回答。”
“這有什麽不好回答的,下次再有人問你,你便同旁人這般說。”林楚墨說到這,清了一下喉嚨,壓細了聲音,佯裝女子的口吻,“我呀,也沒有要求夫君什麽,不過是平日裏随便提了提,她便放在心上了,這事兒要全靠夫君自覺,強迫不來的。”
聽着這麽一個五大三粗漢子,裝着嬌滴滴的聲音,姜靈夕完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白了他一眼,滿臉嬌嗔,“罷了,不同你在這拌嘴,我還是去偏室瞧一瞧吧,伺候的都是些大男人,難免有不細心的地方。”
見她還是想往偏室走,林楚墨整個人微微一僵,連忙朝來福使眼色,讓他想辦法。
來福也急的抓耳撓腮,最後想到讓夫人知道了也不是什麽壞事,于是直接放棄了抵抗,轉過身去。
見他這般林楚墨眼睛直瞪,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腳,可眼見着姜靈夕便要進偏室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嘆息一聲,跟在後面。
一直不告訴她,就是不想讓她心裏有任何負擔,想讓她沒有任何壓力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希望靈夕對他有許多種感情,唯獨不希望她對自己覺得虧欠和愧疚。
若是她發現了......
“夫人!侯爺!不好了!”聲音從遠處傳來,兩人紛紛轉身,見到一個燈籠晃悠着跑來,小桃出現在月亮門外,“穎娘、穎娘動了胎氣,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