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夫妻合力
為了能夠繼續睡在主室的長椅上,林楚墨乖乖練了一天半的字,通過自己‘勞動成果’換來的長椅鋪位,倒是讓他這兩晚睡的格外安穩。
只是到了要去探望八皇子睿王的日子,心裏便又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這兩日來喜在外面奔走,已經把事情完全調查清楚。
睿王爺實在府前上馬的時候,馬突然受驚不受控制,跌了下來,是腰着先地,聽聞那個時候起,便沒有了直覺,這兩日太醫也來了個便,都查看無果,就連太醫院的院判都說,睿王爺是很難在站起來了。
林楚墨雙手插袖,站在門口擡頭望天,只覺得這院角才抽芽的樹都格外蒼涼,當今聖上現存五子三女,他不過是随口說了一個,話才剛剛出口,睿王便出了事。
還不知是他的嘴不好,還是睿王命不好。
“怎麽?在看你之後住哪?”姜靈夕見她盯着樹杈發呆,忍不住揶揄道,“是該想想住在哪個樹杈上穩當了,到時候我姑且給你丢一床被子。”
“怎麽會?”林楚墨負手道,“這睿王爺定然是能好起來的。”
說到這,他微微壓低了聲音,附在姜靈夕耳邊道:“除非太子立了旁人,否則都不能斷我說了假話。”
況且他對自己營裏的接骨聖手很是有信心,在他手裏,便是沒有接不好的骨頭。
“自然。”姜靈夕将林楚墨腰間挂着紅穗的玉佩摘掉,提醒道,“今日便穿的素淨一些,莫要招搖,帶上這個荷包。”
垂眸,林楚墨看着姜靈夕親自幫她佩戴荷包,一時身子僵的有些不敢動,眼神不由自主的随着她而動,注意到她今日佩戴的首飾确實素淡很多。
素淡卻不寡淡,妝容精神也不招搖,果然還是她細心。
幫他佩戴好荷包,姜靈夕便率先往府門走去。
林楚墨摸了摸腰間新的荷包,大約掃一眼上面毫不規整針腳,便知道定然是靈夕的手筆,一時心下感動,快跑了幾步跟随在她身邊,正欲說話。
便聽見她似笑非笑道:“誠然是要等到真正的太子之位立下,但若不是你說的那位,你就緊着些自己的腿,左右劉醫師乃是接骨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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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快的步子頓時一軟,林楚墨立馬就慫了,聽聞靈夕禦下的手段是教訓一頓然後再給一個甜棗,但到了他這邊,竟是給一個甜棗然後又一番敲打,鬧得他的心是七上八下。
紅枝和柳墨瞧着相互膩在一起說這悄悄話的模樣,兩位主子,對視了一眼,心下也欣喜的不得了,主子們感情好,自然是他們這些做下人最想看到的。
馬車穩穩當當的到了睿王府門前,姜靈夕下馬車時明顯察覺出了異樣,平日裏縱然是到這邊也要錯好幾個別府的馬車,然而今日睿王府前空蕩蕩的。
門前侍衛也是沉着一張臉,如喪考妣,還沒有進門,便覺得王府全都籠罩在陰雲之中。
林楚墨扶着姜靈夕,瞬時也覺得被睿王府沉悶的氣氛壓的有些透不過氣,他看了眼已經在一旁等候的來福和接骨聖手劉醫師,一時心下也有了底氣,率先擡步上前,來福遞上了拜帖。
門房立馬将他們迎了進去,姜靈夕跟着林楚墨一路被引着往裏走,一個月前,她也是來過睿王府道賀的,那時是睿王府小皇孫的周歲,那些日子他們腳下的九曲長廊上處處挂着喜慶的燈籠,只要迎面而來的丫鬟仆役,全都帶着笑意。
不像現在......
“哎呀。”姜靈夕驚呼着踉跄了一下,被林楚墨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回首看了眼長廊上的石子蹙了蹙眉,回身将石子一腳踢開。
怒瞪了一眼候在長廊角落負責清掃的太監,冷哼了一聲。
小太監被這麽一瞪,瞬間身子開始打擺子,跪下請罪。
姜靈夕安撫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無事,拉着他快步往正廳走去。
兩人都走遠了,小太監才起身,後知後覺才發現後背已經被浸透了,他不過是打掃偷了懶,剛才昌平伯爺的眼神,着實太過于兇悍了一些。
在正廳喝了半盞茶水,姜靈夕的視線巡視了一遍正廳,與林楚墨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所想。
下人仆役的狀态是最能反應主子近況的,睿王府仆役倦怠懶散愁容滿面,看來睿王真的無力回天了。
林楚墨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看了一眼在旁邊候着的劉醫師,一時也是愁容滿面。
此時睿王妃匆匆趕來,面色憔悴,眼神通紅,身形也消瘦了不少,一看便是這幾日操碎的心思,姜靈夕看着月餘前還紅光滿面,雍容華貴的睿王妃,一時心下也有些不好受。
幾人相互見禮,姜靈夕起身道:“王妃,這是我夫君請來的營中接骨聖手劉醫師,由他再去看看睿王爺的身子吧?”
“唉,王爺他......”睿王妃閉了閉眼睛,“罷了,便再去看一下吧,昌平伯睿王他竟日心情暴躁,還請您多旦帶着些。”
“我省的。”林楚墨點了點頭,便帶着劉醫師随着管事一起出了正廳,不方便去的姜靈夕繼續由睿王妃陪着用茶。
睿王妃看了眼他們備下的重禮,一時心下五味雜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聲音低沉道:“也不知造了什麽孽,碰上了這種事情,我這兩日也算是度日如年,體驗到了什麽叫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狲散。以前巴結的,奉承的,匆匆來,匆匆走,便再也沒了音訊。”
說着,睿王妃沒有忍住,涕淚橫流。
姜靈夕連忙上前安慰,雖明白睿王妃的苦楚,但到底無法感同身受,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只是靜靜陪着,然後輕言細語地安撫,她聲音本就輕柔,可沒想到越是安慰,睿王妃像是憋久了,一時聽人安慰,現下更是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不怕鄉君笑話,我母家自從前日來過一次,知王爺的徹底治不好了,這裏日便是問都不再過問。”睿王妃擦着眼淚道,“我心知人情冷暖,可這般的冷,真的一時撐不住。
昌平伯是這幾日唯一帶着醫師來探望,鄉君也是這幾日唯一坐下來真心安慰我的人,這個日子真是太難了。”
姜靈夕一愣,沒想到睿王妃會同她講這般私密的事情,她以往同她不過是泛泛之交,連好友都算不上,聽她這般說,心下也是五味雜成。
不知過了多久,睿王妃終是停了哭聲,勉強撐起一個笑臉,尴尬道:“讓鄉君看笑話了。”
“這那裏是笑話,姐姐莫要這般說。”姜靈夕不贊同道。
睿王妃一愣,拍了拍手,也發了肺腑之言:“妹妹願叫我一聲姐姐,我也同你講實話,睿王好不了了,昌平伯府還是離我們睿王府遠一些的好。”
勢力被瓜分,定然會伴随腥風血雨,離睿王府越遠,便越安全,這個時候湊上來是極為不明智的。
“此事可有疑點?”姜靈夕忍不住問道。
睿王妃搖搖頭,“無任何疑點,便是命不好罷了,現下王爺一蹶不振......”
眉梢颦蹙,姜靈夕十分不認同,她鄭重道:“姐姐莫要這般,便是為了小皇孫,也要振作起來,睿王府有兩個主子,睿王爺對外,姐姐對內。
縱然是對外的主子暫時落寞了,姐姐這個對內的主子,也要撐起睿王府讓它安穩度過這次危機,待王爺緩過這陣東山再起!
若是姐姐連內都沒好好穩住,那睿王府便真就沒救了。”
睿王妃一時愣住,她一向是覺得,王爺傷了,睿王府便無再起之時,但此時一想,卻覺得自己的責任重大,□□。
“姐姐也知妹妹剛成婚,伯爺便出征了,這三年來也不是沒人暗地裏觊觎過昌平伯府的産業,也是我剛強起來穩住了!
伯爺回歸才能拉着昌平伯府再往前走一大步,所以姐姐定要穩住睿王府!不然小皇孫成年後,睿王府的産業定然會縮不少!”姜靈夕一臉信誓旦旦地半真半假的編着瞎話。
真是她确實成婚便與林楚墨分居兩地三年,假的是,沒人敢打她家産業主意,且不說長公主對林楚墨的疼愛,就是說她爹爹的官位,姐姐妃位,縱然再貪婪,旁人也不敢在她這裏造次。
可激勵人就是要講實例,有參照才能徹底激發旁人的鬥志,驀地,前日林楚墨擲地有聲地說“這件事是有人陷害的!”的場景浮上腦海,姜靈夕抿了抿唇,決定再澆上一把火。
“此事,應該還有疑點,睿王爺擅長騎射,文武雙全,而且他騎的還是平日裏愛馬,馬認主子,大周朝愛馬護主的事情比比皆是,怎麽可能會傷了自己主子?
姐姐定要穩住睿王府,待王爺熬過去,以他的聰明才智,定然能查到蛛絲馬跡!姐姐可莫要再頹廢下去,親者痛,仇者快!”
睿王妃瞪大了眼睛,“你是說......可大理寺的人探查過,馬匹和周遭的人身上沒有任何疑點!”
姜靈夕繼續火上澆油,“姐姐要相信睿王爺!他做事怎會這般不小心?”
睿王妃捏了捏帕子,神色越來越堅定,“妹妹且放心,姐姐定然會振作起來的,若以後真的查出問題......不,得了妹妹的這一番話,以後不管睿王府如何,只要妹妹那邊需要,睿王府都會鼎力相助!”
姜靈夕微微一愣,有些恍惚不知事情為何就發展成這般,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同林楚墨待久了,也染上了他不少習慣,看來她骨子裏還是相信他那些胡話的。
另一邊,林楚墨擔憂地看着躺在床上形容消瘦,眼神裏滿是頹敗之氣的睿王爺,又看了眼仔細摸骨的劉醫師,起身急的來回踱步,又擔心發出聲音擾了看病,停下了步子,急的抓耳撓腮。
睿王爺見昌平伯這般作态是真心關心他,一時心下感激,對劉醫師也帶上了些許希冀。
劉醫師細細摸了一遍腿骨,又拿着針灸戳了好幾個穴位,在看到睿王都沒有反應後,搖了搖頭。
頓時不管是睿王爺,縱然連林楚墨眼神裏的光都暗了下去。
“伯爺不用為本王操心了,本王這輩子......也就這般了。”睿王眼神不甘,可還是認了命。
“王爺的腿骨沒有問題,是傷了腰,不需要小的接骨。”劉醫師道。
睿王苦笑了一聲,點點頭,“同太醫說的一樣,我是傷了腰。”
林楚墨看了劉醫師一眼,使了個顏色,示意說些好的。
劉醫師沉思片刻道:“可事情倒也沒有壞到絕處,剛才施針的時候,發現王爺腿山肌膚和肌肉還是會給出反饋的,不像是全然沒有直覺的樣子,興許過段時間加以施針調理,便能養好。”
這般安慰的話,莫要說睿王爺,縱然連他林楚墨都不信,可他又必須得讓對放信,于是恍然大悟道:“你說的可是一直跟在我身邊,都尉李知的症狀?!”
劉醫師一愣。
“甚好甚好。”林楚墨趕緊走到床邊,滿臉喜氣的模樣吓了睿王一跳,“睿王,我副将在戰場上為了救我,也是受了王爺這般的傷,但是他症狀比王爺嚴重多了,當時軍醫都說他好不了了,這輩子都要癱了!
但是他卻硬生生在養好了,現在雖不說健步如飛,日常走路也同旁人沒什麽區別,只要多練習數日,定然也能恢複如初的。”
睿王爺一愣,這幾日他聽多了安慰的話,但是像林楚墨這般,帶着喜氣向他道喜的,遇到的這是第一個,一時也被他的模樣唬住。
“他真的好起來了?”睿王輕聲問道。
林楚墨轉過身,使了個顏色,讓來福把滿臉懵的劉醫師帶出去後,假模假樣端起了茶水,醞釀了一番情緒。
“他一開始也是認命了的。”林楚墨嘆口氣,感嘆道,“後來好多同他平日裏不對付的人都來看他笑話,那些往常同他交好,知道他這輩子不可能再晉升的人,也離他越來越遠......”
“現下多這樣的鼠輩小人!”睿王狠狠錘了一下床板。
“可是,王爺可能也無法想象,他為了能站起來,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林楚墨一邊唏噓,一邊編道,“那些日子,數九寒冬,他不過是扶着棍子顫顫巍巍起身,便渾身大汗,後來他終于能扶着牆走那麽幾步,可就是三步,也像是耗費了他所有精力......”
“他在同天鬥!”睿王閉上眼睛道。
“不。”林楚墨反駁道,“他在同自己鬥!他不認命!”
驀地睿王睜開眼睛,看向了林楚墨。
林楚墨加了把勁兒,“後來我問他,一開決心再站起來的動力是何,他說,不想讓那些小人暢快,每每他跌倒,就看到宵小嘴臉在他眼前,他便能咬牙繼續!”
許久,睿王爺道:“他是個英雄。”
“他就是個普通人。”林楚墨眼神放空,帶着笑意,“他剛進營裏的時候,幾乎什麽都不會,所有事笨的不得了,讨了媳婦兒的時候,開心的像個傻子,現在他在邊關養傷,春祭之後,他便能回來了。”
越聽林楚墨的絮絮叨叨,睿王爺心底越是堅定,他隔着被子撫上了自己的腿,眼前浮現前幾日來看笑話的人的嘴臉,怒火是再也壓抑不住。
“來人!扶本王起來!”
“慢慢慢!”林楚墨吓了一跳,連忙攔着,“王爺現在最要緊的是休息,起碼等月餘之後,腰上的傷好了,才能練習走路,不然便是傷上加傷!”
“多謝伯爺提醒,是本王孟浪了。”睿王道,“不知可否拜托劉醫師為我施針療養?本王定以貴客之禮招待!”
“我要詢問一下劉醫師。”說着林楚墨便出門。
他将劉醫師拉在角落道:“你的機會來了,若是能照顧好睿王爺,你以後定然能輝煌騰達。”
“可!可是!”劉醫師急了,“睿王爺傷的太重,不一定能好呀!況且我也沒有見過傷的這般重的人!王爺說的屬下,小的、小的更是沒見過!”
“你莫要管,你只管每日幫施針療養,恢複腰上的傷,然後每次都要鼓勵睿王,告訴他定然能站起來!告訴他定然可以!”林楚墨嚴肅道,“我也會經常過來探望,只要你這邊穩住,莫要亂說話,出什麽事情我都頂着!”
劉醫師點點頭。
一切安排妥當,林楚墨只能感嘆,他也算是盡人事聽天命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不是也聽聞有人癱了多年,又站起來了麽?
若還是不行,那他便在樹上弄個木屋,旁人的腿斷不斷不打緊,他不想被靈夕揍,更不想惹靈夕生氣。
這般想着,他回首看了眼睿王的屋子,心裏抱歉道:對不起了,睿王爺,您就辛苦一些,掙紮一番,我對靈夕撒了個大謊,只能您受累,争取站起來,幫我圓上了!
最後,姜靈夕和林楚墨被睿王妃親自送上馬車,對望一眼,都精疲力竭,沒有說話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