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曾經有一本書,封面很破舊了,但是裏面還完好無損,是在街頭上的舊書攤買的,便宜的很,只要五塊錢,那是安心給我買的,也是我唯一看過的,關于愛情的書籍。
那本書叫做《玉觀音》,安心說,裏面的女主角和她名字一樣,而且長的也很漂亮,很好。她說的時候很驕傲,因為是先有我的安心,才有《玉觀音》這本書的,她沒覺得是自己和人家女主角名字一樣。安心讓我把這本書看完,想讓我看看和她名字一樣的女主角是怎麽美好的。
可是安心自己都沒看完這本書,她愛看書,卻不愛看這樣的,所以她不知道,那個她說的又漂亮又很好的“安心”,最後是死了的。
我是看完了的,因為安心叫我看完。我看完了,安心叫我說感想,我帶着小學生似的給老師報告讀後感的認真态度說,果然很好,最後也過的很幸福。
後來我的安心,就和書裏的安心一樣死了。她死之後,我把書扔掉了,我怨怪這本書,怨怪寫書的人,憑什麽要把叫這樣好名字的人,讓她死了呢?
安心死的時候很疼很疼。我們都沒有錢,都沒有家,都是一樣的可憐人,但是她還過過好的生活,造化弄人,她後來沒家了,但是也很堅強,至少在遇到我之前,也還活的好好的,倒是遇到我之後,就死了,而一直這樣過的我,卻還活了下來。
每天,每天死的人太多了,安心的死在很多人眼裏死的并不意外。疾病、困苦、疼痛,都是很容易輕易擊倒人的事物,慣于忍受諸如疼痛、困苦、饑餓、貧窮等等的是我,不是這個畢竟是被嬌嬌養大的小姑娘,哪怕她的心裏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她死的時候,是我注視着的,我注視着她,看她一點一點呼吸微弱,一點一點失去鮮活,一點一點走向死亡,直到離開我,而我無濟于事,沒有任何法子。
任何人都不如安心對我重要。我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瞳孔睜大,渙散卻睜大,她讓我叫她的名字,我不停的重複着,“安心”,“安心”,一邊念一邊哽咽,可是沒有哭。
我的眼睛幹涸了那麽長時間,連安心都沒讓它充溢,可是我知道淚水是存在的,它或許是倒着流着,要不然,明明病着朝死亡走去的是安心,我卻覺得我的血液裏充斥着其他的東西,純度不夠,氧氣不夠,連握住她手的力氣都沒有呢?
安心問我,問她讓我安心過嗎?我說當然,只有你,當然只有你。
“你瞧我的名字,我叫安心,你也說我讓你安心了,那麽,你能答應,唯一能叫你安心的,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只能有我一個嗎?”
“好。”
“我和那些蠢女人可不一樣,我不會說讓你在我死後忘記我,不會對你說讓你過新生活,找一個好女人,幸福的過下去。不,我不會那樣說。”
“我知道。”
“你不許忘記我,不行找下個讓你安心的人,不管是誰;我想讓你好好的過,可是我不許讓你因為某個人而覺得幸福。”
“好。”
“如果有人,不管是誰,不管他男人還是女人,對你說,讓你忘記過去不好的事情,重新和他開始,你一定不能答應好嗎?”
“好。”
“如果他對你說,說已經死了的我,也是希望你有一個新開始,有個人能照顧他,你一定要告訴他,不,我不是這麽想的,我絕不允許,我不會想你有個新開始,也不想有人以‘愛’的名義照顧你,知道嗎?”
“好。”
“但是更重要的是,是你無論如何,都不要給自己找借口,故意去忘記我,忘記你對我說不管怎樣會永遠愛我,忘記我現在對你說的話,忘記你對我的承諾,然後在心裏想,安心那麽愛你,現在說的一定是口是心非,其實還是想你幸福的,好嗎?”
“好。”
“這樣我才能放心。我就這樣的自私,絕對不會把你讓給別人,讓我死的時候,把你還能給活人的愛都帶走吧。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好。”
然後安心就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她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又得到了我的承諾,死的時候倒是帶着笑的。而我,同樣這樣想的我,只單單因為她死時放心的微笑,我也不會有絲毫行為違反她對我索要的承諾。
或許,即使我想違反,也有心無力了吧。安心對我太過重要了,重要到,我能夠對活人所有的愛,是真的同她的死一起逝去了。
“方信然?你又在發什麽呆?”
我恍惚的轉過頭,發現原來是正開着車的男人正微側着頭看我。他叫着的名字,是我所記不多的,我辦的假身份證上取的名字,因為我和安心認識的時候,我正是叫這個名字的,我還記得安心總是愛叫我後面兩個字,“信然”、“信然”,叫我都恨不得我是真叫這個名字了。
可是我現在卻不和再想這個名字有任何關系了。大部分時間,我不會刻意去想安心。最痛苦最瘋狂的一陣已經過去了,大段大段時間的失眠,是突然就好了的,失眠結束之後,我就不會刻意拿安心來折磨我了,這不是說我不想安心了,她只是一直存在的伽,一直在我注目的地方,一掃而過,一直都在。
我和他說,“別叫我那個名字了。我現在叫陳艾。”
我還沒記起名字的男人嗤笑一聲,剛才還存在臉上的擔心一閃而過,問我,“怎麽着,你又換了一個新身份證?陳艾?這什麽鬼名字!”
“我倒是蠻喜歡這個名字的。”我輕輕的說。
車開進一個小區,男人刷了卡,我不小心瞥過,正好看到他的名字。夏嘉榮,随着這個名字,我也慢慢想起了關于他的事情。
夏嘉榮,其實我認識他是在更早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剛出來沒幾年,臉上還總是挂着一些我改不了的青澀,當時我在一家酒吧裏當招待生,正好撞見他爛醉如泥的拽着我的袖子不放,我松不開,經理就叫我先照顧着他,我就把他帶到了酒吧的小間,專心致志的拽着我袖子的手做鬥争。
他醉起來和別人不同,既不亂動,也不說醉話,就是愛拽着人的袖子。我當時穿着的是酒吧的招待生服,又不能一剪刀割下來,只好由着他,等着他醒過來。我坐在床邊一晚上,第二天他醒過來,很是不好意思,那個時候他也很年輕,和現在完全不同,像是初出茅廬的大學生,甚至笑都是羞澀的。
後來他常常來我工作的酒吧喝酒,也總是爛醉如泥,然後拽着我的袖子不放,我只能再照顧他,再看他清醒過來時對我羞澀的笑。
那個時候我在酒吧做的不錯,工作并不辛苦,工資也很多,又因為我不介意一直上夜班,所以還有額外的補助,結果當時經理說大老板發話,要統一整理酒吧工作人員的檔案時,我就只好連最後一個月的工資都沒拿,就溜走了,誰讓那個酒吧本來對工作人員的身份管的很嚴,而我只是因為工作月結的很及時,所以鑽空子進去的呢。
然後我就忘記了夏嘉榮,他只是一個有怪癖的客人而已,而我忙于生存,大腦哪裏有空間去記憶他呢。第二次遇見他,卻也很巧,那個時候我剛和安心在一起沒多久,決心不管身份證是有多假,都要為定下來如同攢一筆錢,于是在一家修車店裏當學徒,打算這次認真的學習,而他車胎爆了,打電話過來是我跟着拖車去那裏維修的。
我穿着藍色的工裝,一下拖車就鑽到車底去換輪胎,卻看到一個身影站在我前面,然後猶豫的問,“Yink?”
Yink是我在那家酒吧裏銘牌上的名字,也因為這個名字,當我從車底裏鑽出來,對上他驚喜的表情時,才記起他就是那個喝醉後喜歡拽着我袖子不放的客人,于是客氣的對他笑笑。車胎已經修好了,我報了價格,可是他放在錢夾上的手卻遲遲不動,而司機有些不耐煩的伸頭叫我,“方信然,還沒好嗎?”
“你叫方信然?不是叫……”
“嗯?”我疑惑的看向他。雖然我确實從酒吧裏出來換了一個身份證,可是他不可能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并沒多想,何況現在離那個時候也又過去了一個多年頭。
他的手終于打開了錢夾,我接過錢,上車,把這次碰面迅速的忘記。這就是第二次遇見,不過還遠遠沒有結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車子總是會出這樣那樣的問題,因此常常光顧我在的那家修車店,也大概是因為我們曾經認識的緣故,因而總是點名叫我給他修。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快樂~謝謝王不留行的地雷,謝謝炭燒魚丸子的地雷,愛你們麽麽噠~
對不起我更新晚了,最近實在是沒什麽功夫,六月底說不定能更新多一點。話說越寫越沒意思,不如十萬字完結好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