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0塊錢是好大一筆錢,我心滿意足的接過這張半新不舊的鈔票,心想我這幾天的飯錢都解決了。你瞧,其實活着多簡單啊!即使我沒有房子,沒有家人,在只需要一把椅子的情況下,50塊錢夠花好幾天,正是十份最便宜盒飯的價錢。
我問了給我錢的人,明天還要不要人,他說明天還有一天,再下次就是下個周末了。我說明天我還會來。至于下個周末?雖然發傳單是最省力氣最輕巧的活,可是還攢不出我換個新證件的錢,而且那個時候,我也未必還在這裏了。
我總是定不下來,哪怕我沒有浪子的資格,也沒有一顆向往不羁的心。浪子是有人始終在等他,不羁是因為随時可以安定下來,而我不,我什麽都沒有,我除了四處走外,別無他法。
其實我曾經試圖定下來的,像那些占着一把椅子多少年的老男人,一直蜷縮在那裏,心滿意足,還勉強能挂上一個“歲月靜好”的名頭。只是我試過了,可惜的是,我很容易的就失敗了,總是有什麽牽扯着我的想法,有人,有事。
我不能忍受日日對着同一把椅子,被同一群人路過,在同一條街道求得微末錢財賴以生存。還有些人,想帶着我從這裏走到那裏,然後又在中途落下我。我是個流浪漢,即使不夠标準,卻也是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走,即使這裏的椅子和那裏的椅子沒有本質的不同,都是直面天空,只容一人。
又發了一天傳單後,我有了一百塊錢。靠着兩份盒飯,我一分錢都沒花。但是錢還不夠,要換個新的身份證,我還得需要一百塊,可惜的是,在我還珍惜着身上這套衣服的時候,那些力氣活是不行的。
我找了個短期營銷的臨時工作,說是營銷,其實也是拉客人罷了。我這張臉又給我帶來了好處,我真愛它。
錢足夠了,我打了随處可見的辦證電話。到底有多少人像我一樣,需要一張虛假的證件啊,不過我猜,也許他們辦的更是能夠證明他們有過榮譽的,而我,更需要的是一個身份。
三天之後我有了一個新的身份證。拿走我錢的人低着頭匆匆的走掉,而我則端詳着這給了我新的名字,生日,住址的薄薄卡片。
卡片上寫着,我叫陳艾。當初打電話的時候,我說信息随便編,我不在乎。我猜他們在應付我這類客人的時候,一定不會煞費苦心的查字典,只是看到什麽就取什麽的諧音,我就曾經叫過卓字高,也叫過貝暖。
而這次的陳艾,又是他們看到了什麽給取的呢?總之,這個名字我是要用很長時間了。我把之前的那張,那張我現在已經忘記都是什麽信息的身份證小心的弄碎,沖到下水道裏——那上面的頭像不是我的,正如現在這張一樣。
拿到了新的身份證,我就離開了雲城。雲城固好,卻非我能長久所在之處。實際上,我在上次被人趕出來的時候,想要去的下一站也不是雲城,我是在半夜昏昏欲睡的火車坐鋪上,被那個說會帶我發大財的人拉下來的,下車的時候,還在可惜多買路程換算成的車錢。
那個時候還是好時候,坐火車不需要檢驗身份證。後來就不行了,後來坐火車要刷身份證,要憑證件買票,而我只樣子像,并沒有芯片的身份證,讓我只能多花錢做大巴穿過城市與城市的分界線。我曾經覺得很遺憾,因為大巴要比火車貴很多,更沒有流浪的氣氛,沒有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連過道都擁擠着,沒有視線所及之處俱是些蛇皮麻袋,也沒有那股說不清是汗味還是臭味的怪味,只有一個空間不寬敞的車廂,和車窗外單調的高速馬路的斑馬紋。
我手裏還有點餘錢,可以買一張離雲城最近的火車票。我站在售票大廳裏,仔細的辨認那些迅速翻頁閃過的城市名字,在心裏思忖着時間的安排。真好,我還會念字,我該慶幸我雖然只有初中畢業,至少常用字,我一個都沒忘。
我當然上過學,請不要對這點抱以疑問。是,我現在無家可歸,身無一物,是這個和諧世界裏的不和諧因子,可是我曾經是上過學的,非但上完整了初中,我還拿了年年初中的第一名,然後參加了中考。
我曾經保存着的東西裏,還包括着我收到的高中錄取書。那錄取書可真漂亮,上面還鑲嵌着燙金的花紋,我的名字,我現在已經在不斷更換身份證中而忘卻了我的本名,端端正正的寫在上面,還印着我引以為豪的中考成績。當然,我高中是沒上成,要是上成了,我也不會在這裏,在這裏挑選着價錢少又路程長的火車票,兜裏只揣着我最後的一百塊錢和一張薄薄的,足以以假亂真的證件。
不過我猜,就算是我上成了高中,甚至是上成了大學,我說不定也會落到這般境地。我知道該發生的總要發生,沒發生的,都還在來時的路上。
我選好了地點,買上了票。票是明天白天的,晚上我可以窩在候車室上睡上一覺。現在不是年關,候車室裏總有很多空餘的座位。我和衣卧在座位上的時候,羨慕的瞧着周圍和我一般姿勢,卻有床軍大衣甚至是薄被子的男人,他們真好,還有床被子。
我也曾經有錢過可以買一床被子,但是我沒買;我也沒買過軍大衣。他們帶着被子,是因為最終被子和他們都有确定了的地點,有一張可以放上被子的床,而我沒有,這就是區別。
不過即使沒有這些,在候車室裏适宜的溫度下,我也照樣睡的很舒服,不比他們差。
然後我上了火車。我朝旁邊一群正打撲克的年輕人要了一個一次性紙杯,然後去熱水機那裏接了一杯熱水。我覺得我好久沒有喝到這樣滾燙的開水了。之前的那三個月裏,那些搞傳銷的總是太過吝啬,每次水燒到還沒開就關了,說是這樣省電,對身體也好。
我的胃其實已經适應了自來水,哪怕是冬天時最冷冰冰的狀态。但是不得不說,喝熱水的時候,确實能我帶來一些飽足的滿意感,我一連喝了好幾杯,結果不得不去了次廁所。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有個站在外面等廁所的男人,朝我一笑,捏了捏我的腰。
這樣的笑容我見過不少,這樣的男人不罕見。都說老天是公平的,他既然給了我一張好看的臉,我已經承蒙它得到了許多便利,自然也要付出代價。不過總的來說,大部分情況下,我不讨厭付出這種代價。
他進去的時候,我等在外面,身體松松的靠在車廂上。這在某些地區被叫做懶骨頭,永遠站沒站樣坐沒坐樣,不過我不是。在我長久的生活裏,我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任何場所都能成為我依靠的地方,能夠讓我安眠入睡。
車廂壁搖搖晃晃的,依在上面很舒服。假如躺在地上會更舒服吧,像是搖床,可惜是我還沒有那膽子躺在哪。沖水聲響起,那個捏了我腰的人走出來,看到我站在外面還在等他,不僅露出了一絲鄙夷的微笑。
去勾.引的人瞧不起被勾.引的,這是多麽可笑,可惜這樣的事情總是屢屢發生。我已經習慣了,從前我不搭理,他們說我不自量力,故作清高;我搭理了呢,又說我毫無矜持,十足的淫.蕩。我沒動怒,為了一頓飯能夠吃的好,被毫無傷害之力的冷笑或者蔑視,都是風一吹就吹走的事。
他又掐了掐我的腰,有些疼。我的腰形狀很好看,很有力,我要不是我自己,說不定我也會想掐一掐。我做過很多力氣活,做過十天半個月都埋在塵土堆裏的活計,腰背上背負着沉重的貨物,卻沒有讓我腰塌下去,反而給了我結實的肌肉。我不瘦,吃不飽的現狀也沒讓我變得瘦瘦弱弱,這也是大部分人看我的第一眼,不會我猜我一無所有的原因。
然後我就跟着這個男人去了他坐的地方。恰巧,那裏還有空座位。我坐下來,他開始和我說話。
我說過,我不善于言辭,最擅長的是沉默寡言,沒有人能在我想不說話的時候撬開我的嘴,除非接.吻。這個我剛認識的男人,明顯不知道我的特點,并且不打算了解,相反的是,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我有些打退堂鼓了,從這樣的人手裏得來一頓飯或者幾日安生日子似乎是有些得不償失。我不愛說話,自然也不愛聽人說話,沒有哪個木讷性子的人,愛看善于言辭的在他面前表演的。他似乎是那種願意先談情再說床的人,想先從語言上得到一些貼近嗎?
我突然就想起了曾經和我的身份證一起,被我随身攜帶着的高中錄取通知書。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是好勤快!雖然這種情況持續不了多久……
主角真的是攻!記住這一立場,免得在我虐他的時候站錯隊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