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暑假裏的某天
鐘秀秀第二天早上,是被一股奇異的味道撲醒的。
鐘秀秀走到廚房裏,看見季舟淩亂着頭發,圍着個紅格子的圍裙,靠在洗手池旁邊,對着面前竈臺上的一鍋雜燴狠皺着眉毛。鍋裏棕油油的一片,溫火慢炖,不時冒出幾個泡來。鐘秀秀捏了捏鼻子:“大神,這是啥啊?”
季舟也捂上口鼻:“解酒湯。”
鐘秀秀四周看了看:“解什麽酒?誰喝酒了?”想了想扔在地上的酒瓶,在地上踢了幾下,琢磨,“怎麽大神,你家地下還藏了只神龜?”
季舟看了看她:“當然是我喝酒了。昨天晚上醉成那個樣子,你沒看出來?”
鐘秀秀動作一停,看了看季舟嚴肅的眼睛,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我覺得你昨天晚上,腦中邏輯清晰,說話條理分明,睡覺前還記得關燈,看上去不像是喝醉了。”
季舟一雙你沒有抓到主要矛盾的神情:“正常來說,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跑到自己家裏,你覺得你首先是要幹什麽?”
鐘秀秀順理成章:“問他是誰啊。”
季舟:“我問你了嗎?”
鐘秀秀搖頭。
季舟:“所以我怎麽可能是處在神志清醒的狀态,很明顯是喝多了。”
鐘秀秀想,大神的邏輯就是強悍啊。但是:“你昨天不是說你不喝酒,只砸一砸酒瓶嗎。”
季舟更加言之鑿鑿:“神經病才那麽不稀罕自己的錢,砸都要砸了,幹什麽不喝。”頓了頓,強調,“何況我這個人平時很節儉。”
鐘秀秀觀察了觀察,覺得這個大神好像是和昨天的感覺不太一樣。
季舟讓她看了半天,瞧她只知道看着,也沒什麽多餘的動靜:“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鐘秀秀才反應過來:“哦,我叫鐘秀秀。”
季舟念叨了一聲:“秀秀。”又比對了一下,“走走。”好像是覺得有點微妙。
鐘秀秀讪讪:“大神,這倆沒什麽必然關系,純屬巧合。”
透明的鍋蓋上蒸出霧氣,沸水聲滾滾,季舟上前關了下火,手上墊着兩塊濕布把鍋取下扔在一旁,蓋子一掀,奇異的味道更加濃郁,鐘秀秀擔憂着:“大神,你真的要喝這個玩意嗎?”
季舟拿只鋼勺攪了攪一片粘稠,思量了一會兒,扣上蓋子:“算了,一會兒拿去喂貓。”
鐘秀秀覺得神奇:“這地兒還有貓吶?”
季舟點頭:“有一只,就是後來絆了溫走走一下的那頭。”
然後季舟就幫女主擋了車。鐘秀秀了悟:“大神,你這是蓄意謀殺啊。”
季舟寬慰她:“好歹是只有外挂的貓,死不了的。”
鐘秀秀覺得也對。
兩個不會做飯的人被扔在荒涼無煙的境界裏,大家對視一眼,有點惺惺相惜。雖然憑着主角們強大的光環,餓是餓不死的。但是,餓着,很難受啊。
鐘秀秀提議:“我們下館子吧,哪裏有館子啊?”
季舟說:“溫走走的學校周圍方圓五公裏。”
鐘秀秀也恍然間想起,溫走走活動的主要地點學校,以及學校附近總是在推動着劇情關鍵走向的神奇飯館們。鐘秀秀覺得有點饞:“那就走呗,大神你一定不缺錢,咱就到Weekend去吧。”
Weekend是離溫走走學校不遠的一家西餐廳,裝潢清新,價格不廉,但也不至于過分高昂,一般小長假前的最後一天,溫走走和閨蜜們就要去光臨一次,六年下來只此一家沒有吃膩過,也是讓鐘秀秀很想去見識一下。
季舟答應得很快:“好啊,你要走着麽?”
鐘秀秀沒什麽概念:“多遠啊?”
季舟很随意:“多遠都可以啊。”
鐘秀秀想,大神就是大神,有外挂,就是這麽任性。
她低了低頭,看見自己的一身穿着,才想起一件被自己遺忘很久的事情,有點尴尬:“大神,那個,我得先去宿舍換身衣服。”
季舟很理解:“沒關系,順路。”
鐘秀秀想了想這三個地方的相對位置,覺得還是先給大神獻個膝蓋吧……
暑假裏學校已經沒什麽人,高二的溫走走和季舟交往有四年多,和家裏人關系已經比較水深火熱,是以大部分時間都走在學校,學校周遭飯館酒店,以及閨蜜家裏之間。後來更多都耗在虞淮身上,倒是季舟家又偏遠又寒酸,不太方便,她一直比較習慣的是拉着季舟到學校,到學校周遭飯館酒店,以及到閨蜜家裏。
鐘秀秀也有點小感慨,成為這種姑娘的閨蜜,也是不容易啊。
她挑了一件七分袖的長款白T恤,上面印着些素樸調的花紋,配了條三分的深色牛仔褲,穿了雙煞白的高幫松糕涼鞋,溫走走一米六三的個子,身材是一道協調勻稱的閃電。鐘秀秀想了想自己在主世界裏逐漸吃寬的肚子,打算好好在這裏體驗一把瘦子的生活。
季舟靠在宿舍樓門口的玻璃上,從頭到腳黑乎乎一片,他一米八二,和溫走走也是可以湊一湊前十萌身高差了。鐘秀秀跑到他面前小蹦了幾下,覺得視線将将持平:“你平常看溫走走不會覺得脖子累嗎?”
季舟瞧了瞧她厚厚的鞋底:“小心摔着。”
鐘秀秀腳下就一個沒怎麽站穩,季舟厚道地扶了扶她胳膊。
兩個人溜達着去吃飯。
暑假學生大都回家,學校附近該熱鬧的地方就變得冷清,也趕上時刻還早,Weekend裏只有幾桌靠着窗的顧客,人手一臺筆記本電腦,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裏。
鐘秀秀挑了一個懸着圓玻璃燈的座位。
西裝革履的服務員遞過來兩套菜單,鐘秀秀随意翻了翻,就開始點原作裏出現頻率最高的名字:
“意面,奶油蘑菇湯,法式焗蝸牛,紅酒牛排,凱撒沙拉……”
雖然鐘秀秀也奇怪過這到底是家什麽風味的餐廳,不過何必在意這些細節,大家冬天還來這裏吃奶酪火鍋呢。
季舟善意地提醒她:“咱們就兩個人。”
鐘秀秀表示自己頭腦很清醒:“這不多啊。”又想起來,“哦再要一壺森林花果茶,冰的,可以續杯的對吧?”
服務員點點頭,手上記得有點累。
鐘秀秀猶豫了一秒,又補充:“再來個布朗尼吧,然後遙遙相望冰塔,甜點一起上,謝謝。”
服務員長出一口氣,一字一句确認起來。
鐘秀秀忽然想起季舟:“你要啥?”
季舟正翻着菜單:“瑪格麗特披薩。”
服務員臉上表情不明:“多大?”
季舟仍舊貼心地記得他們只有兩個人:“六寸吧。”
服務員又從頭至尾讀了一遍,确認無誤之後就離開了。
鐘秀秀趴在桌子上滿懷期待地等待着,嘴角都逃出笑意來。
期待了一會兒,發現幹等着有點無聊,翻出了方才在宿舍裏找到的手機,短信裏埋沒在幾層廣告號碼之間,“時楚皓”三個字就顯得有點與衆不同。鐘秀秀又發現了一件值得興奮的事情,慌忙點開,入目接連彈出了十幾條,從昨天晚上孜孜不倦到深夜,一直都是一副焦急的姿态:
“怎麽不接電話?”
“怎麽不回短信?”
“尚晴說你不在她家,去哪兒了?”
“出什麽事了嗎?”
諸如此類。
對面看上去已經陷入絕望的境地,鐘秀秀看了這些倒是十分開心,興高采烈地回了一個:
“沒什麽事兒,手機落宿舍了。”
屏幕上剛顯示出對方已收到,就獲得了一條新信息。
時楚皓發:“現在在哪兒?”
鐘秀秀打不準他是不是要來,不過還是很誠實:“Weekend。”
事實證明,他确實要來。
服務生把披薩擺進季舟面前的盤子裏,鐘秀秀對着意面才拿好刀叉,時楚皓就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了Weekend的旋轉門裏。他穿着普通的休閑運動鞋,米黃色的西褲,灰白的圓領衫,單肩挎着個有些沉重的黑書包。
沉墨的眉毛濃濃的一抹,瘦削的面頰,工筆娴熟刻畫出的輪廓,然後填進晨星與朝露。鐘秀秀一擡眼就看見他,右手餐刀一墜,跌到盤子上,碰出清脆的一聲響。
季舟回頭看了看,正打算打聲招呼。
不過時楚皓徑直走到了鐘秀秀面前,他刻意對季舟沒擺好臉,有些近乎責備地問鐘秀秀:“你昨天晚上都跟他在一起?還沒帶手機?”
少年的目光很是灼熱,鐘秀秀看得有些陶醉,立馬把季舟賣了:“沒有啊,昨天我随便找的飯店住。我們今天是吃分手宴來着,”叉子卷了幾圈,遞過去,“你吃了沒?要不嘗嘗?”
季舟簡直是秒懂,叼了扇披薩就準備往出走,臨走前在褲兜裏掏了掏,找出張信用卡來,丢給鐘秀秀,“行吧,那咱們就算分手了,你們吃着,我先走一步。”
鐘秀秀握着卡心裏十分感動,大神不僅人好,助攻也很棒啊!
時楚皓遲疑地在鐘秀秀對面坐下,并沒打算開吃:“你們吵架了?”
鐘秀秀斜過身子去切牛排,蘸了蘸面上的肉醬,咬在嘴裏:“不是吵架,是分手。”
時楚皓探過目光來,仔細看了看她,看到她神色挺嚴肅的,不像是開玩笑,居然松了口氣:“你終于想明白了,要跟伯父伯母和好了?”
鐘秀秀想了想:“這個再說。”
時楚皓有點奇怪:“那你幹嘛突然?”
鐘秀秀豁達道:“我就是想開了,覺得我沒必要再死皮賴臉地纏着他,覺得我們倆也該分手了,就分手了呗。”
姑娘的性格變化太快,時楚皓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你昨天晚上沒出什麽事吧?”
雖然溫走走确實出了件大事,不過對鐘秀秀來說不太是重點,就坦蕩搖了搖頭:“我能有什麽事啊?以後我就自由了,徹底不要他了,想喜歡上誰就喜歡上誰,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
時楚皓猶豫:“他給你那張卡……”
鐘秀秀尴尬了一瞬,果斷又賣了一次季舟:“哦,那個,那個是我以前給他的,現在物歸原主,錢情兩清,皆大歡喜啊。”
時楚皓琢磨了琢磨,再挑揀不出什麽錯來,也就有點安心。大概也是有點餓,看了看桌上被雨露均沾過的菜盤,拿了張披薩吃了起來。
鐘秀秀開始剜布朗尼,又推了推盛冰淇淋的盤子:“我吃不了這麽多,你餓了吧,多吃些,這個再不吃就化了。”
時楚皓受寵若驚,拿勺子嘗了兩口,看着鐘秀秀吃得津津有味,有點不忍:“走走,你要是傷心,就哭出來,總是忍着也不是辦法。”
“我不傷心,我幹嘛傷心?”鐘秀秀是當真吃得開懷,畢竟難得有這麽一種怎麽吃也不會胖的體質,以及吃多少都付得起的外挂。
不過這話在時楚皓聽來就顯得多了一層掩飾的意味。
鐘秀秀想了想,覺得女主剛剛失戀的時候,正是各大男配崛起的大好時機啊,不過這文沒幾個男配,模範的只有時楚皓一個,這種特定的氛圍裏,不正好抓緊時間培養培養感情嘛。所以時楚皓會怎麽誤解,她就沒怎麽管。
鐘秀秀一個人幹掉了一桌大半山河,時楚皓那邊披薩才啃了一半,就已經是吃不下的狀态。鐘秀秀覺得這個印象留得實在不太矜持,覺得往後還是要克制一下。
她叫了服務員,跟着去櫃臺結賬,密碼毫無懸念是溫走走的生日。鐘秀秀回憶了一下原作劇情,覺得這卡沒準兒真是溫走走送季舟的。
夏日還沒臨近中午,就已經蒸起燒灼的悶熱。街上大敞的店門裏,一排臨着一排散出空調涼爽的氣息。鐘秀秀貼着路沿,時楚皓緩緩地跟在一邊。她看了看他背上的書包:“你背着這麽重的書包幹什麽,是在上補習嗎?”
時楚皓沒怎麽在意:“我逃了。”
鐘秀秀肯定了一句:“我也覺得,補習都沒什麽用。”
時楚皓模糊地“嗯”了一聲。
鐘秀秀又想到什麽:“你不是要來找我才逃的吧?”
他目光看着前面,假裝沒有聽到。
鐘秀秀有點負罪感:“這不太好吧。”
時楚皓說:“沒有什麽,那個補習确實沒什麽用。”
鐘秀秀停住腳步:“楚皓。”
時楚皓也頓住,側臉看她,就看見她眼眶有點濕紅,一瞬間有些慌張,不太知道該如何是好。
鐘秀秀醞釀了好半天心情,才擠出幾滴眼淚,順着頰邊輪廓緩緩行走,落進炙燙的地面,蒸成水霧散開。她閉了閉眼睛,痛苦地皺上眉頭:“你說的對,我還是很傷心。”再睜開,眸中洶湧決堤,接連不斷地滾落出淚珠來,口中聲色已啞,近乎耳語,“我到底哪裏不太對,我本該最好的一段日子,整整四年時間,都耗在他身上了,我到底哪裏不太對。”
時楚皓擡了擡手,遲疑了一下,還是幫她擦了擦眼淚。大概是第一次遇見這樣情況,不知道怎麽安慰,語上笨拙:“你挺好的,沒什麽不對,是他不對。”
鐘秀秀就按住了他的手,眼中朦胧地看了看,只瞅見一片寬闊灰白的胸膛。她吸了吸鼻子:“你衣服怕髒嗎?”
時楚皓不解,搖了搖頭。
“那借我一下。”
然後她就撲到對方懷裏。
男生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味道,并不是刻意萦成的體香,大概是沐浴以後殘留的一點沐浴露的味道,透過一層薄薄的衣衫,纏繞進鐘秀秀的感官裏。
鐘秀秀得寸進尺地去摟他的腰身。書包帶有點礙事,她向下一拽,書包就順着少年的臂彎滑下,落進少年手裏。她握住少年的衣衫,仍舊埋在少年懷中。少年的身子有些僵直,不太能夠應對,只是空出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她的發。
鐘秀秀抱了一長會兒,才滿意地松了手,臉上還是一副哀戚的神情,嬌弱着聲音說了一聲:
“謝謝。”
少年早就燒紅了臉頰,抿着唇有點羞澀地沒有說話。
鐘秀秀垂了垂眸子,又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少年眼角淡淡勾出一味笑來,有些包容與溫寵,他說:“我送你回學校。”
鐘秀秀提了提他沉重的書包,抹了抹眼睛:“對了,你暑假作業做完沒有?”
時楚皓算了算:“差不多了,怎麽了?”
鐘秀秀說得順理成章:“我不想做了,你借我抄。”
原作裏溫走走的學習也不是很好,對于只有小學知識水平的鐘秀秀同學來說,大概也就這麽一項不必刻意僞裝,當然,其時,她還未有親眼見過高中水平的知識面貌,只想着大概很高深而已;也沒有完全弄懂溫走走的不好是不好在哪個程度,只覺得和不會大概停留在一個層面上。不過就算當真有什麽差漏,她想着也沒什麽好擔心,我們還有外挂大神季舟,這點小事不足以放在心上。
兩個人邊往回走,時楚皓邊從包裏掏出幾本成冊的習題,上面明确印着“XX高中暑假作業”的字眼,可見老師們實在是煞費苦心。
他們走到校門口,時楚皓打算把她送到宿舍樓底下。距離也不遠,她就推辭了,想了想,又跑到街對面的臨街飲料店裏要了一杯加冰的珍珠奶茶,要付錢才驚覺沒有現金,還是時楚皓略見無奈地自行掏了腰包。
鐘秀秀一邊把奶茶遞給他:“你拿着路上喝。”一邊有點不甘心,“這是我要請你的,下次我一定把錢還給你!”
時楚皓兩手捧着奶茶,手心清涼,細水一般緩緩蜿蜒到心田。
鐘秀秀看他不答話,又比了兩個手指,強調了一聲:“雙倍!”
時楚皓低聲笑出來:“那我就記着了。”
鐘秀秀當然樂意他記着,開心地跟他道了別之後,蹦跶着拿着幾本作業冊跑進宿舍樓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秀秀很花癡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