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一年蘇鹿十一歲,剛剛上初一的年紀,和大多數剛進青春期或者即将進的少男少女一樣,滿腦子都是些叛逆非主流思想,只不過從小家教嚴,這些想法就只能埋藏在心底裏,偷偷地發酵變質,等待着一個機會,噴薄而出。
而中秋節那天,仿佛就是最好的契機。
從小在呵護寵愛中長大的小女生,第一次知道,教會她講話,引導她走路,見證她換牙,用懷抱和肩膀撐起她整個童年的男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只是因為她一聲“爸爸”,他就平白地多承擔了十多年與他完全不相幹的責任和義務。
一向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第一次學會了不動聲色,默默退出房間,一聲不響地跑出那個她當了十多年家的房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丫頭片子第一次一個人亂跑出來,在街上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裏,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個,燈光閃閃的不知道什麽店子門口,裏面鬧哄哄黑不拉幾的,一下就勾起了她心裏中二的叛逆之魂。
猶豫了好久,終于邁開腿壯士斷腕般準備踏上這條不歸路時,一條細白有形的長胳膊攔在身前,長胳膊連接的,是純黑色的T恤。
因為發育得晚,蘇鹿那時候個子小小的,需要仰起頭才能看見黑T恤的模樣,絢麗晃眼的燈光模糊了視線,少年的眉眼隐在光影交界處,看不真切,薄唇微啓,聲音清冷。
具體說的什麽,蘇鹿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就連他的長相事後她也一點都沒印象。
但她就是清晰的記得,她的心跳,在那一刻,突然沒由來的停了一下,安靜得像是時間被按了暫停鍵。
她現在能回想起來的第一印象就是,好有氣質一男的。
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深深吸引着她,很多年。
後來,蘇鹿就開始經常去那家店附近晃悠,也不做點什麽,就是每天去瞅他兩眼,一點一點看清他的長相然後刻在心裏,順便找點存在感。
那時候傅時深很高冷,雖然每天會見面可他從來不主動搭理她,多說一個字仿佛都會掉半格血的那種。
沒人情味至極。
偏偏她就是很喜歡,跟入了魔丢了魂一樣,整個一閑掉牙的青春疼痛少女典型。
最開始的時候,因為傅時深身上那種骨子裏透出來的高素養和先天好孩子的感覺,她天真地以為,他是家逢變故必須出來賺錢養家才不得以到網吧這樣的地方勤工儉學的,也明白像他這樣的男孩子都是很要面子的,不可能主動開口,更不會接受她這麽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貿然幫助。
所以百般斟酌之後,蘇鹿想了個自以為很聰明的好辦法。
她專門買了個大儲蓄箱,舍棄了無數漂亮小裙子和美味小零食,在年關前存了一筆“巨款”,然後在小年夜的時候偷偷溜出去,跑到網吧門口,可憐巴巴地拜托傅時深替她保管這筆積蓄,并且一再強調她現在一點都不急着用她真的完全不缺錢,就是覺得有個自己的私人小金庫很酷炫但又沒地方藏,就差沒直截了當地說“我拜托你務必把它用個精光”了。
她已經不太記得,當初自己是用了什麽方法讓傅時深答應的。人總是會選擇性遺忘那些不太有面子的事情,這話是沒錯的。
現在想起來,她和傅時深那些片段交集,完全就是你我本無緣全靠我死臉的完美诠釋。
而那筆錢,也在傅時深出國前,變成了一張銀行卡,由顧亭一轉到了她手裏,至今還躺在她的包裏休眠。
畢竟,能閑着沒事開個網吧解悶的人,自然是不稀罕一個小女孩的零花錢的。
……
傅時深看了一眼手裏的身份證,照片上的女孩頭發挽在腦後梳成一個小丸子,眉眼間仍然是年少青澀的樣子,和記憶裏無二。
現在倒是完全長開了,七年的時間,已經将當年稚氣的少女雕刻成精致秀氣的模樣。
記性卻沒怎麽有長進,小糊塗鬼一個。
小時候雖然能随便就把小金庫給人代管但也多少知道要有人看着,現在身份證和銀行卡都能走哪落哪了,心倒是越長越大了。
傅時深掐滅了手裏的半截煙,随手把兩張卡片放進錢包裏,轉身回了包廂。
今天是他的接風宴,其實也就是借一個名頭,供這些二世祖們聚一聚吃喝玩樂,真正跟他相熟的只有那麽一兩個。他平常不太喜歡這種場面,但剛剛回國,他需要人脈,這些人也同樣想試試他,算是互相探個底。
傅時深剛剛進門,牽頭的那個就停下了侃侃而談的話題,轉向他:“深哥,您這根煙可抽的久,我還以為你被哪個不懂事的女人纏上了想着去救你呢。”
旁邊的人搭話:“傅總這麽年少有為帥氣多金可的确是要小心,很容易就成為那些小十八線的目标啊。”
另外一個穿着粉襯衫的人揚了揚下巴:“那些女人,傅總怎麽可能看得上,不過不知道傅總喜歡什麽樣的,我這兒認識的人多,改明兒給傅總介紹幾個?”
之前說話的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人,怕都是你玩剩下的,可別寒碜傅總了。”
傅時深臉上沒什麽表情,松了顆紐扣,端起桌上的白酒倒了一杯:“來晚了,自罰一杯。”
幾個人看着他眉毛都不動一下一口幹掉了那杯烈酒,随着啪的杯子落桌聲,他們也都悻悻地收了聲,還是旁邊有眼色的打着圓場:“傅總別光顧着喝酒,嘗嘗這公館裏的特色菜。”
傅時深拉開椅子落座,旁邊的顧亭一瞧了他一眼:“你沒事吧?”看他神色淡然,又接着說,“他們這麽說也有幾分道理,這公館別看着外面正經八百的,不少圈裏的人在這兒,很多小女星也就等着那麽個機會。”
他上下打量了傅時深一眼:“你這禁欲系的要是不小心點,那就跟唐僧掉進盤絲洞一樣,要沒有個悟空,估計骨頭渣渣都剩不下。”
傅時深涼涼地盯了他一眼:“你又把我的消息,出賣給你那小青梅了?”
顧亭一聽他這句話像被骨頭渣渣卡了喉嚨,摸了摸脖子:“我是那種重色輕友的人嘛。”
“不是——”傅時深微微挑眉,“嗎?”
“……這不,以前你不都知道嗎?不也都半推半就的。”顧亭一擡起手,信誓旦旦的,“但是你出國後我就再沒有講過了。”
見傅時深仍是盯着他,完全不相信的樣子,他索性也沒給他面子:“你別不信,你出國之後,人小姑娘壓根就沒想要了,我貼上去問我們家小丫頭她都不稀罕。”
顧亭一說這話時,目光死死地粘着傅時深的臉,卻沒看出一絲漏洞,想着他應該是真的不在意,嘆了口氣:“不過也是,小姑娘再怎麽也要面子,這麽多年了,是顆小火苗也該熄滅了。”
他拍了拍傅時深的肩膀:“你們既然都無意,當年的事,既然她家裏人沒說,那肯定也是不希望她知道,你也別再介懷了。”
傅時深的手微不可見地頓了頓,指腹摩挲着酒杯杯沿,端着酒一飲而盡。
沒多久,顧亭一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撓了撓耳後的皮膚:“那個,老傅啊,我剛剛那話,能不能先推遲一下生效?”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忘記鹿鹿的寶兒們都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