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妾身就想說, 那日荟萃樓,妾身只是點了一些菜而已,至于那些旁人, 妾身一無所知 , 也不知酒樓裏的人為何如此安排。”
唐詩一席話不卑不亢, 不過那一句“不信的話你大可以去問酒樓的管事”她可沒敢說出口, 依着原主的性子,這些可能都是她以前的老相好也說不準。
她就奢望可別弄巧成拙才好。
嚴子墨聞言搭眼瞧了她一眼, 看着唐詩眉宇間還真是坦蕩,不像是說謊。
唐詩一雙眸子靈動地轉着,她趁熱打鐵道:“再者,我的夫君不信我,卻偏偏聽信一個奴婢的話, 妾身也是有苦難言,心裏難過得緊。”
嚴子墨卻是忽地一聲譏笑:“娘子這就說笑了。”
“娘子身邊最親近的人都道那十幾個服侍的都是你最常召的, 娘子還有什麽想說的還是有一人說了假話,故意虎我?”
呵,您這大高個往這一杵,除了她還有誰敢騙你。
被反将一軍的唐詩有些許的慌亂。
是啊, 嚴子墨分析得半分不假, 這其中的問題還真是出在了她最信任的蘿兒身上。若是當面對峙,她的勝算其實并不比蘿兒多,甚至還會因着對一些事不是很了解而有掉馬的危險。
不過別人對她不仁,她又有什麽必要做到見面留三分況且, 沒有将蘿兒驅逐出府或是如原主一般将之浸豬籠已經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夫君可有想過, 蘿兒是存了私心的。”唐詩端正了身子,一派嚴肅的神色, 好似二人商量的是行軍的計策。
唐詩自顧自地說下去:“剛嫁過來之時妾身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了諸多糊塗事,平日裏還動辄打罵她們這些婢女,蘿兒她不恨着我就怪了,又哪裏會盡心盡力伺候我?”
“一般人家的婢女都是向着主子說話,就算主子真有了私情,做奴婢的也只會拼了命地打掩護或是自己頂替。如蘿兒這般大膽當面就告發的,還不是恨我恨得要命。所以那日蘿兒說出那般謊話,妾身其實也是不驚訝的。”
“那之後妾身也沒多加懲罰,只罰了她去別處做事,眼不見心不煩。如果蘿兒說的當真是真話,我怎會不報複于她?”
這招算是唐詩的下下之策,表面上看這一法子就暴露了她自己承認了她經常打罵下人一事,扣了一頂毒婦的帽子給自己。但凡事利弊兼具,這麽一來唐詩所說之言也是有理有據經得起推敲,是站得住腳的。
那麽既然她和蘿兒的話都各有三分理,嚴子墨若還是一意孤行地偏聽蘿兒的話可不就太失偏頗?
唐詩不敢再和嚴子墨對視,她是心虛的。
嚴子墨披了件長袍坐在圓凳上,拿了桌上的茶杯把玩,似是在思考唐詩話裏的真僞,倒讓唐詩更膽戰心驚。
也許過了有半柱香的時間,唐詩神經緊繃到後背都出了一層冷汗的時候,嚴子墨才大發慈悲地開了口。
“娘子這般嬌縱潑辣,倒是難為在你身邊伺候着的下人了。”
唐詩的心裏霎時涼了半分,嚴子墨果然是專打她七寸,不過這也都是賴她自己,走了下策只能把自己的致命傷暴露在敵人面前。
唐詩捏緊了手下的被子,塗了丹蔻的指甲無意識地刮蹭在光滑的被面上,劃出道道漣漪。
她在等一個轉折,在等嚴子墨給她一個轉折,雖然她知曉自己在嚴子墨心裏早就判下了無期徒刑下了大獄。
嚴子墨抿唇一笑:“娘子說得也不無道理,那日是為夫糊塗了,竟聽信一個丫鬟的話,娘子不要和為夫計較才好。”
唐詩錯愕地猛擡起頭,朱唇還微微張着,似是不敢相信,連帶着眼睛的光都亮了起來。
嚴子墨這是……真的信了她還是說在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那一番解釋,只是懶得與她糾纏呢。
女人的通病就是想得太多,腦洞太大。嚴子墨也沒承認也沒否定,唐詩自己腦海裏就補了好多的戲,替嚴子墨想了無數個相信自己的理由,各個都很有說服力。
轉眼間嚴子墨已倒好了一杯熱茶送到她面前,倒讓唐詩受寵若驚,她連忙雙手接過來,拘謹而害怕。
“夫君這是信了我不會再同我置氣?”她仰着一張未施粉黛幹淨的臉看着嚴子墨,眼裏滿是期待。
唐詩兩只發白,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見的柔荑碰住了茶杯,不停轉着茶杯以汲取一些溫暖。
嚴子墨點了頭,朗聲道:“我說過了,大丈夫頂天立地心胸開闊,是斷然不會同一介女流置氣的。”
呸!合着今天飯桌上的人又不是你了!在荟萃樓給我難堪的人也不是你了!
唐詩:我勸你不要給自己立下任何人設,我會打你臉打到哭!
作為鐵粉,唐詩最怕的就是自家愛豆被扣上xx人設,不是被群嘲就得被罵營銷。
身為嚴子墨的顏值粉,唐詩實在很惋惜,只能看他在立人設又快要人設崩塌的路上越走越遠。
“夜深了,娘子睡下吧。”嚴子墨似是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拉了深色的帷幔,只剩這一方天地可見。
唐詩淺淺地應了一聲,飲光了茶水躺下,心下還在暗暗驚奇嚴子墨什麽時候這麽好哄了,傻呵呵的,說啥都信。
嚴子墨剪了燭火,也掀開被子躺下,但一雙淩厲的眼還未合上,望着黑壓壓的帷幔出神。
***
身旁女子的呼吸聲緩慢而有規律,明明第一天睡在他身側時還是緊閉着眼裝睡實則暗暗打量她,這才幾天就這般自如了。
時間,真神奇也。
嚴子墨抽出壓在被子裏的手,一只鐵手将唐詩拱到他肩膀旁的小腦袋瓜推遠了一些,見唐詩曲了曲鼻子并無轉醒的意思,嚴子墨悄聲掀了被子,随意披了件大衣拉開了門。
門外,那個叫萍兒的小丫鬟還在撐着下巴打瞌睡,小姑娘熬不住,眼看着就要睡熟了。院口的蛋黃倒是耳力好,但也只是掃了一下後重重地呼了出口氣,瞧都沒瞧他一眼。
真是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狗,和她一樣,愚蠢。
***
書房裏是沒有人來打掃的,他親自下的命令,書房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出,違者直接趕出府裏。
案上的書堆放得很整齊,過于整齊,倒是給人一種其實并不會有人來翻看的感覺。
門是有縫的,從縫裏透進來的寒風只輕輕一掃,最上面的那一本書就被吹起來大半,書頁嘩啦啦的聲響在夜裏尤為清晰。可要是有人瞧了,便會發現一整本書裏其實有一大半都是空空如也,白紙一張。
這根本就不是書,只是個費本。
嚴子墨自上而下數了四本,将那本書橫放過來,又抽出底下倒數第二本書拿在書裏。一聲細微的“咔噠”聲過後,嚴子墨起身走到身後的那道牆的位置,自暗格裏取出一沓厚厚的信紙。
嚴子墨拿了燭臺在那一沓紙上滾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上面的字跡才透出些端倪。
密密麻麻的數字還有少量的文字記載,這是本賬本,不過卻只有這幾頁保留了下來。
這幾頁,也夠讓一德高權重的大臣身敗名裂了。
才剛在屋裏,他其實根本沒有在意唐詩說的什麽,就胡亂拿了幾句軟話搪塞唐詩。
嚴子墨忽然醒悟,他對唐詩是有愧的,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許……是他在荟萃樓的隔壁廂房聽了裴旭的話心頭忽然生了一計開始,也許是看着女子在寒冬大風中明明碗都快端不住了還在一旁給他幫忙的時候,又或者,就是剛剛她看向他的那一眼。
他這小半生摸爬滾打,可以說是嘗盡人間冷暖。他看過太多人的眼,貪婪的,欲望的,斤斤計較的,卻都沒有如唐詩那般明明瞧着奸詐狡猾,卻又在望向你時如一汪春水清淨透亮的。
那日他離唐詩僅十餘步的距離,唐詩說的什麽,說了什麽他哪裏會不清楚,不過是在裴旭多嘴地道了一句“嫂夫人房裏好像進了十多個小倌”之時心裏忽然一動,多了個計劃。
而後他突然的出場落座,冷臉斥責,甩袖走人似乎都顯得合情合理水到渠成。
若沒有這個由頭,他又怎能幾個月不回府過夜,在西邊和那國的大人會面還不會被懷疑
裴旭總說他瞧着心思就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捅人一刀子,他以往只當裴旭胡謅。現在嚴子墨信了,只是這刀子像是帶着寸勁一般也讓他疼得很。
隔壁荒漠,極北之地,中原內陸,不論他行了多遠,這種疼都在鈍鈍地磨着他,提醒他做過的事,傷害過的人。
以前唐詩是死是活他都波瀾不驚,現在……好像不同了,他滿心的愧疚,都是對着唐詩一人。
而自始自終,唐詩都陷在了他心血來潮布下的騙局裏。
嚴子墨捏緊了手裏的紙,黑夜裏眼色越發地深沉。這個腐朽的王朝一日拔起宛如癡人說夢,不如先從內部土崩瓦解。
那時……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會留下多少人的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這裏大家應該明白了吧(?ò ? ó?)男主就是裝的!演技給他一百分!
男主也知道自己錯了叭,都學會自己深夜與自己對話了hhh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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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