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布施在晌午來臨之前就徹底結束了,唐詩扯扯自己早已發僵的臉,又強忍着難受甩了甩發酸的胳膊。她的兩臂已經不受控制地開始抖動,動一下都要抖上個半天。
這一早上她都數不清自己端了多少份粥,又笑了多少次了,不過看着這些可憐的百姓又可以裹腹一頓,再堅持一天,她的心裏還是甚是欣慰的。
馬車上,就着頗有節奏的馬蹄的噠噠聲,昨天夜裏的失眠,一早上與嚴子墨和惡婆婆鬥智鬥勇的膽戰心驚還有忙活了一個上午的疲憊都通通散去,唐詩再是堅持不住,眼皮子一刻比一刻地沉,最後兩眼一合徹底會見周公去了。
夢裏還有無數的大白面饅頭在身後追着她,追着她不停吐口水,都快給她惡心哭了!
唐詩知曉這是個夢,她甚至還能聽見馬車外呼嘯着的狂風吹打車窗的聲音,可她就是醒不過來,而且夢裏的步子若是稍稍慢了一步還極有可能被那個領頭的雙層大白饅頭一口唾沫唾死,不唾死也要給她惡心死。
小時候聽老人講過,夢裏若是碰上了不好的東西,就使着勁掐自己一把,感覺不到疼了,說明這就是個夢,就不會怕了。
從唐詩一頓一頓地點着頭時嚴子墨便把視線移到了唐詩身上,這真是他見過的,唐詩最狼狽的一面。
今早才梳妝好的發型已然有些散了,肆虐的寒風在唐詩嬌嫩的臉上留下道道紅痕,再往下看來,女子紅腫的雙手還未保持着在寒風裏腫*脹的模樣,根根蘿蔔粗的手指尤為驚人,看着倒像是農活幹多了的婦人。
不像她。
嚴子墨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卻又不住地以餘光打量唐詩,看她時而蹙眉時而撇嘴,直到馬夫長長的一聲“籲”落了音,身下也不再颠簸,他才如做賊一般心虛地收回目光。
“娘子,已經到了,回去再睡。”嚴子墨揚聲喚了唐詩一句,可唐詩并沒有半分反應。
迷迷糊糊間,嚴子墨低沉的聲音模糊不清,這下唐詩都不用琢磨該如何進行在夢裏掐自己這麽高難度的操作了。
嚴子墨似是又喚了自己一聲,這下夢裏跟在身後要可惡地朝她吐口水的那一大隊包子噌地一下定住,而後你趕我我追你地朝着反方向跑了,宛如看見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太好了,她終于不用跑了!
眼前似有棕色的重影,還有一高大男人的身形,氣勢有些迫人。唐詩不舍得睜開眼,她知道,自己這是夢醒了,她還在馬車上,和嚴子墨一起。
嚴子墨又是揚聲喚了一聲“娘子”,唐詩的眼合得更緊了,佯裝自己還睡着,聽不見嚴子墨在喚她。
一想到自己醒了還要在偌大的将軍府裏走上個一段時間,運氣差了還得和惡婆婆周旋一陣才能撲到自己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個覺,唐詩就覺頭疼更甚。
唐詩側耳聽着,嚴子墨不再言語了,身前一陣窸窸窣窣衣料相互摩擦的聲響傳來,誰料下一刻嚴子墨厚重的呼吸便盡數噴在了她的臉上。
嚴子墨正俯下身子平視着她,她和嚴子墨的距離可能不過幾寸之遙!
這個大膽的認知讓唐詩整個人都驚悚起來,她整個人都繃緊了身子,眼睛不敢活躍地亂轉,生怕被嚴子墨識破自己的小伎倆。
所幸嚴子墨只停在她面前一瞬就又直起了身子,唐詩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得感嘆嚴子墨真是個冷漠的人,她這麽拼死拼活地為了他忙活一上午,累到都在馬車上睡過去了這人也沒半分表示?
就不能擡擡手把她抱回到房裏去嗎!她才那麽點重,也不費什麽事!
唐詩現在一肚子怨氣,也沒了之前男女授受不親我怎麽能和最後要将我一箭穿心之人有過多接觸的想法,她現在滿腦子就來回滾動着一句話:你,為什麽不抱我!
得了得了,嚴子墨本就看不上她,她自己也不找那羞辱了。唐詩抽了抽鼻子,正欲裝作剛剛睡醒睜眼,一只寬厚而有力的大掌已經繞過自己的臂膀牢牢環住,而那人的另一只手自她的腿彎處穿過。
嚴子墨沒費什麽力氣,只一挺身,唐詩已然穩穩落在他的懷裏。
!!!
整個人騰空之時唐詩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被公主抱了,還是被最不被她寄予希望的嚴子墨!唐詩心裏卧了個大槽,小腦袋一歪,柔柔地倒在嚴子墨胸口的位置,聽着那人胸腔裏劇烈的跳動。
砰砰……砰砰……
一時間唐詩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更快一些,還是這臂膀如山般結實的男人心跳更快一分,又或者,他們二人的心跳早已混在一處分不太清。
嚴子墨一腳掀開簾子半背過身将唐詩掩在懷裏,而後大步下了驕,黑虎早已侯在一旁。
“爺,這是……”
黑虎瞠目結舌,明明上車前夫人還是如平常一般,怎麽下了車就被他家爺抱在懷裏了?
這般親密的姿勢确是可疑,黑虎一時摸不準他家爺的心思。
今兒風也大,唐詩穿的外衣着實厚重,黑虎擔心這一身的重量壓在他家爺身上,怕他家爺受累,黑虎猶豫着走上前要去搭一把手。
嚴子墨一個錯身,半邊身子對着黑虎,将唐詩嚴嚴實實地裹在懷裏,沉聲開口:“去把今日糧倉的剩餘結算下。”
“小的遵命。”黑虎點頭,連忙走人。
***
嚴子墨不愧是練武之人,身形步伐都極為穩當,明明有幾處需上下樓梯之處唐詩在嚴子墨懷裏也不覺颠簸,反而是更為平穩舒坦。
比軟驕都為舒适。
領子上厚重的軟毛将唐詩本就精致不大的臉堪堪遮了一半,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眼,正好擋了點風,一來二去唐詩的睡意又湧了上來。
半夢半醒間唐詩已經被嚴子墨輕放到了床上,唐詩叮咛了一聲,又咂巴了下嘴,驚得嚴子墨連忙撒了手。
“娘子醒了”嚴子墨隔了些距離問道。
唐詩嗯了一聲,她這哪裏是睡醒了,分明是才要睡。不過現下她也只能裝着如此,不然兩個人都是尴尬。
剛要坐起來,臂膀處的酸痛就讓唐詩不住**出聲,因為是布施的最後一日,來的人比前幾日多了不少,工作量也大了戲多,唐詩便有些受不住。
“我去書房處理些雜事,這是上好的藥膏,用手捂熱了揉在酸痛處便可。”
話音未落嚴子墨已經自懷裏掏出一小巧同小拇指長的一個瓷瓶,而後姿勢潇灑地沖唐詩擲了過來,頭也不回地便拉開門離開。
對于嚴子墨突如其來的态度轉變,唐詩還有些懵,那句“那妾身就多謝夫君了”還未傳到唐詩耳裏,一聲痛呼就自唐詩嘴裏冒出。
那小瓷瓶雖是不大,但在沒防備的情況下砸到人身上還是很痛的一擊,唐詩委屈巴巴地捂着肩膀,憤憤地瞧着已經從她肩膀滑落滾到床邊的“兇器”。
她真想知道嚴子墨是想讓她早點恢複還是特意過來雪上加霜的,瞄得可真準!
嚴子墨身子一僵,似是沒有料到會有這麽一出,看唐詩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樣又覺好笑。
“是為夫失了分寸,娘子莫見怪。”
她哪敢!
唐詩皮笑肉不笑:“不礙事的,相公快去忙吧。”
真的,你快走,我發起瘋來連我自己都打的,就問你怕不怕!
***
嚴子墨回來的第三天,惡婆婆從萃荟樓訂了一桌子好菜,破天荒地邀了唐詩一道用膳。
一早唐詩才從床上爬起,嚴子墨已經端了茶立在窗前看書,俨然起了好一段時候的樣子,消息就是在那時知曉的。
唐詩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去,她寧可餓死也不想虛與委蛇地和那惡婆婆坐在一處吃飯,倆個人都不痛快又是何必呢。
然而話一出口——
“好啊。”
真不是她答應的想,是她的嘴先開的口!
……
唐詩這麽痛快真是難得,就連嚴子墨都放下了書一連看了她好幾眼,唐詩也不好解釋,多解釋多錯,就起身去裏間換了衣服。
木施上倆人的衣物各占了一邊,還真有幾分過日子的意思。
***
晚膳自然是在惡婆婆屋裏用的,桌上的一道肉菜做得極好,唐詩下了筷子一連夾了好幾口,越嘗越有滋味。
嚴子墨見唐詩專攻眼前這一道菜,眼色暗了暗,似有不快。
“娘子對這道菜可真是鐘情。”
唐詩又是夾了一筷子入口,也沒顧及惡婆婆頻頻遞給她讓她給自己兒多加點菜的眼神。
“這菜做的真是入味,府裏的大廚手藝越來越好了。”
嚴子墨一聲譏笑,遂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娘子說笑了,将軍府的廚子手拙,哪裏做得出這般合娘子心意的菜。”
唐詩正咀嚼那一塊筋頭巴腦的地方,聞言卻是下意識地停住,又看了眼賣相極佳的擺盤,心裏一咯噔,這不會是……
“看來還是荟萃樓的手藝更勝一籌啊,難怪娘子那麽愛去。”嚴子墨體貼地給唐詩夾了一筷子雞蛋,涼涼開口。
完蛋。
要涼。
作者有話要說:
萃荟樓的事不會那麽容易過去的hhh
我要活力更新了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