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唐詩夾菜的手生生地停在半空中,而後在嚴子墨一臉嚴肅的表情中一個拐彎,将菜一筷子夾進了自己的碗裏。至于嚴子墨說的什麽,她只當沒聽見。
嚴子墨語畢不動聲色地一一掃過打扮妖豔的男倌們,睥睨之色于無形中顯露,幾乎是在嚴子墨淩厲的目光掃過來之時,小倌們都不約而同地低了下頭顫着身子。
真真是雲泥之別。
唐詩咬着筷子,得,嚴子墨這老狐貍,這事是糊弄不得了。
唐詩尬笑,腦子轉得飛快:“哈哈哈……”
大口胡塞了一口菜,唐詩心下思忖着,她要是實話實說,向嚴子墨表明這十幾個小倌都是買菜消費贈送的,嚴子墨選擇相信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憑原主曾經大膽放蕩的口評和作風,可能性為零,唐詩在心裏大大地打了個叉。
十好幾個鼻孔喘氣的大活人擠在這小小的一處廂房裏着實令人熱得很,盡管蘿兒已經得了令起身開了窗子,可若有若無的微風并無大用,唐詩看着一身長袍捂得嚴嚴實實的嚴子墨,心裏滿是佩服。
唐詩不禁熱,身體又嬌弱矯情得緊,只一會兒兩頰就泛起一陣紅潮,鬓角的發也服服帖帖地粘在發了汗的臉上。
屋裏空氣流通一般,那十幾個小倌身上還撲了噴香的粉,直熏得唐詩頭昏腦脹。于是唐詩擱置下了碗筷,起身走到打開的窗子前,猛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轉身對上的便是嚴子墨一雙漆黑似墨的眸子。
嚴子墨頗有節奏地以中指叩擊着桌面,在安靜得連呼吸聲都無限放大的廂房裏格外清晰,和唐詩砰砰直跳的心跳聲交雜在一處。
唐詩故作嬌嗔地瞪了嚴子墨一眼,眉眼間皆是小女兒家的風情。
“娘子還是快些回來坐着得好,這些個下人還等着侍奉娘子呢。”嚴子墨薄唇一啓,刻意加重了“下人”二字,面上還是一派真心關心愛護她的神色。
唐詩咬着舌尖,她深知就嚴子墨那個心胸狹隘的人,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今天這頓別扭是逃不過去了。
“夫君真真是冤枉妾身了,這屋裏幾人,十幾人,幾十人,又與我有何幹系?”
講真,這幾十個消費贈送的俊俏小哥一進來就上趕着服侍她又和她有何幹系!
大概是還未料想到已經理虧到這個份上的唐詩還敢還嘴,嚴子墨神色一凜,反問道:“真無關系”
唐詩不敢應聲,她有種預感,這會是道送命題。
高大盆栽的一旁,籮兒正捏着帕子垂首而立,唐詩終于慌亂的目光在巡視了一圈屋內的情形又不由得将視線凝在籮兒身上。
籮兒并不是原主從老國公府帶來的人,原文裏籮兒出場的情節作者也都是一筆帶過,将更多的筆墨着重放在女主的花式作死上,可以說原文裏籮兒充當的也不過是個背景板的作用。
若不是原文中籮兒不小心動了原主藏在奁盒裏的心上人的帕子被男主當場抓包,導致原主被男主一巴掌扇到半個月都出不了門,又被惡婆婆奚落到擡不起頭,最後懷恨在心的原主買通了府裏的馬夫,帶着家裏的幾個家仆硬是以通奸的罪名活活将籮兒浸了豬籠,唐詩還真不見得對籮兒有什麽深刻印象。
不過嘛,能引發這麽大波折的帕子已經被她一把火化為灰燼了,早已随風散去。她也自诩自從穿到書裏以後,不說白蓮花地将籮兒當做自己的姐妹來對待,她也無甚過分的地方,算是個善解人意的主子。
眼瞎唐詩若是承認了這些小倌都是供她享樂的,那麽她在嚴子墨那裏又難翻身了,起碼嚴子墨心裏是有個心結在的。
可若是籮兒呢,若是她謊稱是籮兒心有所屬其中的一個男子,央求了她帶她來見這個男子,那嚴子墨還會和籮兒一個婢女計較?
保不齊,籮兒的終身大事還真就此解決。
唐詩剛有所松動的眉頭忽又緊鎖,随即又很快地打消了這個危險的想法,如果她真如此行事,那她和原文裏萬人唾罵的惡毒原主又有什麽區別。
一顆在塵世中越來越污濁心,一個個永遠無法圓完的謊,她走的,也只會是原主的老路,受的是萬箭穿心之痛。
見籮兒滿眼不解地瞧着自己,唐詩豁然開朗也不再糾結,她回以一個慈愛的目光。如果她沒想錯,籮兒今年也才剛滿十六吧,真是花一般的年紀啊,也該想着給這小丫頭安排個好人家了。
“将軍,有一事奴婢......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籮兒看了唐詩一眼就快速地低下了頭,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地嗫嚅道,莫名地給了唐詩一種就要破釜沉舟英勇就義的錯覺。
嚴子墨言簡意赅:“講。”
嚴子墨的面色有了一絲嚴肅,好似等的就是這一刻。唐詩不安的情緒越發強烈。
籮兒絞着眉頭,一跺腳,像是為了給自己壯膽,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夫人每次來荟萃樓都會叫上這幾個相熟的小倌作陪,有時還不讓奴婢跟在身旁,奴婢常常在外面候着兩三個時辰夫人才會喚奴婢進去!”籮兒說着還猛地跪了下去,“但夫人一定不是有心瞞着您的,還望将軍不要和夫人計較!”
唐詩不敢置信地睜大眼,表情難看得很。
許是近日外頭的太陽過于刺眼,唐詩身體一陣發虛,眼睛也莫名地發酸,她隐隐約約地覺得她好似看到了籮兒的周身都散發出聖母特有的潔白光芒,而這光芒還會随着嚴子墨身上散發出的怒氣更顯耀眼。
唐詩哆嗦着身子,玉手緊緊把住窗沿,兩眼不複往日的靈動妩媚,只是緊緊閉着,嘴裏還念念有詞,祈求着自己下一秒就能暈過去,哪怕此後餘生一睡不醒她也不介意!
唐詩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這麽委屈過,她穿過來不久,婆婆和她不對付,夫君時刻挑她的刺,身邊籮兒算是她為數不多的親近的人了,被*插刀背叛的滋味,她也總算一朝嘗盡。
不行,她要趕緊回憶起原主是在哪個湖裏浸死的籮兒,她這就兩肋插刀飛回去叫上二三十個壯漢去綁了籮兒浸豬籠!
毒婦,這才是毒婦!最毒籮兒心啊!
唐詩打心眼裏懷疑既然她能穿進原主的身體,熟悉全文的走向,那麽被她頂包的原主是不是也可以穿進別人的身體裏呢。
她現下是真的懷疑籮兒皮下或許就是那個被她頂包的史上第一毒婦的原主了!
明明是出門走幾步就能冒出一身汗的炎熱難捱的天氣,唐詩卻忽地全身直冒冷汗,本是躁得通紅的臉此刻也刷地一下面色慘白,說是從鬼門關外走一遭也有人信。
還閉眼氣到說不出話的功夫,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嚴子墨卻似回過神來一般,忽地就出手一連砸了桌上的兩只酒杯,眼裏的怒火終于燒了起來。
她想,如果這時候嚴子墨時長佩戴的那把重劍若是在身邊,她沒準能給那把劍見點紅也說不準。接連的兩聲清脆的響驚得唐詩是更為劇烈地抖動,唐詩只覺得自己的天靈蓋都發麻,可她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都說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這一刻唐詩想嚴子墨的怒氣怕是只有過之無不及,兩聲酒杯砸在地上的清脆響後又是一臉十好幾聲的悶響聲。唐詩半眯着眼睛,視線下方灰溜溜地一連跪着那十幾個小倌,還在不住地作揖求饒。
“大爺,小的們知錯了,您別動怒!”
嚴子墨沉着聲音,大喝一聲道:“滾!”
“小的們這就滾!這就滾!”
“我先滾!你踩到我腳了!”
緊緊片刻,原本逼仄擁擠的廂房就空了出來,那十幾個小倌走得太快太徹底,以至于唐詩正想渾水摸魚跟着滾出去也沒成功,現下地上還跪着的只剩籮兒一人,唐詩已經慫慫地半邊身子都躲在了近一人高的盆栽後面。
嚴子墨一起身,幾個大步就邁到唐詩面前,高了唐詩近一個半頭高的身形極為有壓迫感,唐詩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下巴就被狠狠捏在嚴子墨的兩指之間。
“娘子真是好樣的,謊話連篇巧舌如簧,為夫自嘆不如。”
果真是蛇蠍婦人!
嚴子墨輕呵了一聲,嘴角扯出一絲不屑,在唐詩一臉驚恐,掙紮地要觸碰他的衣袖之時又猛地松開。這次,他一甩衣袍闊步離開,再也沒有看向唐詩一眼。
唐詩真是怎麽也沒想到,白月光被她勸退了,白帕子被她燒了,她最後卻砸在了一個小小的婢女手裏。
唐詩後怕地直撫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眼睜睜地看着嚴子墨自她面前離開。
而廂房外,一道同樣身着暗色長袍身形比之嚴子墨較為纖瘦的男人快速跟上,身形一閃而過好似只是唐詩仍心悸而産生的錯覺。
那個男人......是同嚴子墨一道來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唉 摸摸被紮碎了心的唐詩
唐詩:我不是,我沒有!真的是吃飯送的!正宮還是你!
嚴子墨:呵,女人!和整日要收藏要評論的作者一樣恬不知恥!
作者:嚴子墨卒,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