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柳州看樣子亦是個大坑無疑, 偏生這位樓大人似乎還打算加把料往裏頭再攪一攪,恐怕這表面的平靜也壓不住幾日, 暗流湧動的, 争相欲出。
各大州府和單一個的西南邺城不同,邺城可以說是樓骁的一言堂, 別的地像柳州,權利傾軋更大,官員派系錯綜複雜,一州知府也沒能力把控他們, 而這派系又和朝廷上頭的官員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非如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不然怎麽只就因為坤州那裏起了點小事, 到現在就跟底部破了個口子的爛船,飛速進水往下沉,拉都拉不住, 只充斥着一股腐朽而不可挽救之勢?
是因為它早就爛了,外面花團錦簇,骨子裏**不堪, 如今的摧古拉朽不過早先一點一點堆積起來的毒瘤膿包, 只要找着一個小機會,總歸會徹底爆發。
早晚而已。
柳州知府看來是和樓骁交好,但桓翕也不敢用肯定語氣來說這話, 跟着在這兒陰謀陽謀波谲雲詭的地方走了一遭,不多個心眼都不行, 很不敢說那麽絕對的話。
桓翕長長嘆了一口氣, 瞟了一眼樓骁, 道:“這下好了,想回泰安縣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樓骁沒理她。
兩人回了知府宅邸,樓骁大忙人自有自己的事做,桓翕回去休息了。
她也不會總跟着樓骁,不然算怎麽回事。
過兩日是柳州的花神節,這日,知府夫人特地來邀桓翕,請她那日一起出門游玩。
“雖說年年都有,也真真實在熱鬧,不提玩燈謎點花燈吃花茶那些,花神娘娘還是要拜一拜的,還有咱們出了名兒的花湯,也得嘗一碗,這東西還就要碰個巧字,過了這會兒就是想吃未必吃得上。你不是咱們柳州人,頭一回來,不見識見識倒真是可惜。”這夫人也會說話,一副和善模樣,話一句趕一句說出來,聽得人舒服。
她旁邊的嬷嬷也跟着說:“咱們太太說得很是,自家裏又包了一艘畫舫,雖到時看花神娘娘的人多,但咱們也擠不着。”
桓翕沒打算拒絕,人家夫人都主動來請她了,自己又沒別的事,拒絕不去也不好,別多生出事端來更不好。
是以便笑着應承下來,“既然夫人盛意邀請,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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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也是愛熱鬧的人,自也喜歡找着熱鬧看,等回了屋,桓翕就在那喊丫頭幫她找衣服。
興許是為了不丢自己臉面,到了柳州後樓骁就叫人來給她量身做了許多衣服,各式各的,料子都是好料子,也新鮮,這會兒還有許多衣裳沒上身過呢。
出門玩肯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等丫鬟把衣服都搬出來,桓翕就在屋子裏一套套試穿,還讓丫鬟給她評評那哪件好看,哪件兒搭配更合适。
晚上樓骁回來後桓翕順嘴給他提了一句,樓骁沒說什麽,意思是由得她去。
日子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花神節這天,難得是個好天氣,天氣和爽,萬裏無雲。
桓翕一早就被丫鬟從被窩裏拉拔了起來,還沒醒神就被伺候着換了衣裳梳好了發髻。等洗漱完畢就先端上了一碗酒釀花丸子,丁點大一個一共四丸。
丫鬟道:“夫人快些吃吧,這是在花神娘娘畫像面前供過的,吃了可保康泰健安,家宅和睦。”
桓翕只好吃了。
待打理好用過早膳,就同知府夫人一起坐車準備出門。
知府夫人身邊還跟着一堆女眷,丫鬟嬷嬷不算,有三個是知府家的姑娘,一嫡出兩個庶出,在知府夫人的示意下規規矩矩跟桓翕請安。
桓翕心中一身雞皮疙瘩,算真實年齡,她也沒比她們大兩歲,這一副給長輩請安的姿态是做什麽啊!
好在表面上還端住了,一派雲淡風輕。
不過在幾個姑娘在說自己名字的時候,桓翕腦子裏飛快閃過點什麽,但是沒抓住,只是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熟悉之感。
幾人分別上了馬車,今日果然熱鬧,出了窄巷就能聽到片片喧鬧之聲,還有舞龍舞獅等雜技表演又是噴火又是走火圈的。
桓翕多看了幾眼,不過天還是冷的,別看看那些雜耍的人都穿着單衣,桓翕就撩着車簾布看了一會兒,就被吹了幾個哆嗦,指尖兒冰冰涼涼。
旁的丫鬟跪坐着跟桓翕說話,“咱們先去蓮花寺上頭柱香,求個簽。花神節蓮花寺也熱鬧,往年都會給大家煮花茶喝,還有裏頭的點心。尋常時節是吃不着的,據說蓮花寺上頭有一口靈泉,泉水別樣甘甜,甭管是用它釀酒煮茶還是做點心都特別好吃,而且今日花神殿肯定是擠滿了人。不過好在我們夫人是蓮花寺的老顧客了,跟主持也有幾分交情,倒不必和旁人似的擠。”說着語氣似乎還有幾分驕傲。
一路說着話,不知不覺就到了蓮花寺。
桓翕和知府家一家女眷下了馬車往裏頭走,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像他們這樣來上香的,還有很多,大部分都是拖家帶口,看來花神節在柳州人眼裏的确很重要。
知府夫人捐了香油錢,去花神店拜完花神,轉回來在大殿跪着磕頭上香,然後抽了個簽。
桓翕有樣學樣也跟着抽了一枚,拿起來看看,也不知是個什麽簽文,沒怎麽看懂,也沒找人解簽,随手丢開了。
知府夫人大概抽了個好簽,臉上笑眯眯的,解簽回來看見桓翕,開口道:“這後面也有房舍,是給香客歇腳用的,我常來,在這裏有一間屋子,□□桃領你先過去,我跟住持說幾句話,一會兒去找你。”
桓翕了然,恐她是有些私事要詢問住持,自己這個外人不好知道,故而提了這個話茬。
桓翕自然是從善如流應承下來。
蓮花寺非常大,桓翕頭一次來也不好亂走省得迷路跟丢麻煩,在丫鬟的帶領下到了香客休息歇腳的廂房。
果然是知府夫人常來的,裏頭非常幹淨,沒有灰塵,可見日日有人打掃,屋裏頭布置雅致,擺放了許多飾品水墨畫。
等桓翕坐下,丫鬟就說:“我去給夫人要一杯花茶過來,喝着也暖暖身,夫人先坐會兒吧。”
桓翕點點頭沒在意,于是丫鬟就輕手輕腳帶上門出去了。
桓翕在屋子裏自顧自看了會兒,背着手走來走去,看看挂在牆上的山水畫看看窗外。
忽然,桓翕腳下一頓,她似乎聽到了細細密密的說話聲。
并不是錯覺。
疑惑回頭,桓翕張望了下,然後發現,好像是從裏面一面牆後面傳來的。于是她輕輕走過去,把耳朵貼在牆上,
果然是對面房間裏的聲音!
桓翕發現在一副挂畫的位置聽得更清楚,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又或者是一時手欠,就伸手把挂畫挪了一下。
哪知挂畫後面就是個四四方方的方格,把櫃門拉開,裏面就是個內凹嵌的壁櫃,裏面放着個純金打的佛祖小像。
這一拉開,那頭的聲音就更清楚了。
桓翕豎起耳朵,是兩個人的聲音。
一個人說,“……這幾輩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抱的……”
“時機已經到了。”
另一個人說,“主子需得萬事小心。”
前面一個人又答:“有何懼之,他朝氣數已盡,欠西南王府的是時候讨回來了。”
……
桓翕瞠大雙目,極為吃驚!
抖抖索索,悄不聲息把櫃壁複原,蓋上挂畫。
走遠了些,然後大大呼了幾口氣!
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想這一會想那,跟亂成一團的麻繩一樣,理不出個頭緒。
一面喃喃低語:“我天!”
“我這什麽運氣。”
“我好倒黴……”
正自我感慨傷懷,丫鬟回來了,手裏端着一盅東西。
桓翕趕緊迎過去,不用人說就把那杯東西端起來咕嚕喝了幾口。
不行她要壓壓驚!
“唔甜的香的,這花茶果然好喝。”桓翕分神想。
喝完了香甜茶水,才總算把一口氣運過來,但桓翕都對着屋子有陰影了,覺着呆着不安心,于是對丫鬟說:“陪我去附近走走,屋子裏悶着沒意思。”
說罷就推門,提着裙子往外走。
剛走過,就聽到隔壁嘎吱的門響聲。
一回頭。
從裏面走出個人來。
四目相對。
桓翕眼睛再次睜大:“!”
這這這不是秦見鳴麽!
那位占了越坤兩州的昔日知府,這位病美人殺神怎麽在這兒?
那剛才屋裏說話的豈不是……
桓翕徹底木了。
自然秦見鳴也看到了桓翕,然對方只看了她一眼就挪開了視線,顯然沒打算跟她打招呼。
陌生人一樣擡腳走了。
這一來一回弄得,桓翕差點心梗!等人離開不見影兒,才狠狠撫了幾下胸口順氣,心說自己大概是需要硝酸甘油了,哦這地方有這玩意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