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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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日 仙臺郊外
夜櫻開在窗外,橘色的燈火映着蔥茏的花團,斑駁的影子落在布滿青苔的牆角。
學習會是一年一度例行的三天兩夜的校外課外輔導,由學生自由報名,相比于在校內,在校外的學習會氛圍更加輕松愉快。
學生們被分成各個班級,每個班級又分成幾個小組,在學習會這三天兩夜合宿,上,吃飯,睡覺。
杉澤高中今年的學習會開在仙臺的郊區。
……
大學畢業之後,彌生月就跑回仙臺的母校當老師。
對于彌生月大學畢業就跑回仙臺當老師這件事情,爺爺不是很開心。
爺爺是個自尊心強烈又好強的小老頭,對于彌生月跑回仙臺當老師這件事情他總是覺得是因為自己。
嘴硬心軟的小老頭認為,彌生月也好,悠仁也好,他們都應該規劃好自己的人生,并為之努力。即使彌生月和悠仁年紀尚輕,但是他們都有美好的未來和前途,他充其量是個一只腳踩進棺材的老不死罷了。
彌生月和悠仁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和青春,他們都很強,應該去做有意義的事情,去幫助更多的人,而不是天天圍着他一個沒用的老頭子身邊打轉。
說這話的時候,爺爺還在住院,前些日子天氣頻繁變化,不慎染上了流行性感冒,三更半夜發起燒來還死活不願意去醫院。
對于爺爺生病死活不願意去醫院這種事情,彌生月和悠仁處理起來有經驗,姐弟兩個人一個扛着人奪門而出,另一個準備資料緊跟其後,兩個人在爺爺咆哮着的‘你們兩個不肖子孫,我不要去醫院’中,一路朝醫院狂奔。
“彌生月,你是個好孩子,你和悠仁都很強大,不應該把時間花在我這個老頭子身上。”爺爺穿着病號服,坐在床頭。
最近是櫻花盛開的花期,沉甸甸的花朵壓彎了枝頭,嬌嫩的花瓣上托着小巧精致的露珠,露珠上陽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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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沒看彌生月,他在側着腦袋,在看窗外開得爛漫的櫻花。
漂亮的櫻花,開得熱烈朝氣,就像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就像彌生月。
彌生月才二十四歲,雖然腦子時好時壞,但是她本身是個優秀的孩子,長相昳麗,是很多男孩子喜歡的類型,這個年紀應該去談戀愛,打拼事業,而不是在一個老頭旁邊鞍前馬後。
爺爺動了動嘴巴,想要說什麽,但是又閉上了,他知道彌生月和悠仁都不希望他這麽說話。
彌生月在給爺爺削蘋果,水果刀的刀鋒貼着蘋果,大拇指貼在刀身上,鮮豔的果皮随着旋轉的果皮,一圈一圈地掉落。
彌生月垂下眼睫,在眼底打下淺淺的剪影。
“爺爺,我想當老師。”彌生月一圈圈地旋着蘋果,“很多事情我還搞不明白。”
“我選擇當老師,是因為我覺得我想要的答案,在我的學生們身上可以找到。”彌生月把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在洗好的白瓷盤子裏。
“以前有人說我遲早連人都會做不成。”彌生月把牙簽插||在蘋果塊上,“所以我現在在跟我的學生們學怎麽做人。”
“有人教過我怎麽做人了。”彌生月把盤子放到爺爺手邊的床頭櫃上,“但是我還沒有完全學會,她們就離開我了。”
“所以我到現在也只是學了個四不像。”彌生月輕輕說,“所以,爺爺,讓我當老師吧,雖然我不是個合格的老師。”
爺爺交疊放在被褥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第一次見面開始,爺爺就知道,彌生月是個異于常人的小紅毛,有哪個正常人會在他一個不注意就把四個兇神惡煞的惡霸打成重傷送進局子裏的?她很強,她和他的孫子一樣,注定是不會是碌碌庸庸的普通人。
三年之後,這個小紅毛因為母親的去世被拜托到了虎杖家,相處的時間久了,他發現,彌生月的三觀是扭曲的,起初的她或許就像是一張白紙。
人的三觀會随着生理成長一起成長,但是彌生月的三觀卻在某一段時間被滞留在了那個最空白的時期,宛若被關在籠子裏的鳥雀,日複一日的仰望天空,卻不知道天空到底有多高、多遠,她的世界被滞留在了籠子裏,視線和三觀也被一同滞留住了,這樣的情況直到有人把零零碎碎的世界帶進了她的世界才結束。
關在籠子裏的成長過程是不正确的,有人在後面把它強行矯正過來的後果就是讓她的三觀變得扭曲,何況矯正得并不完全,缺少的東西沒有被補足,彌生月迷迷糊糊意識到自己缺了什麽東西,本能地想要去補全它。
晴和,你的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孩子為什麽會……
爺爺嘆了一口氣,攥着被子的手松開了,被子上留下一道道皺巴巴的痕跡。
爺爺朝彌生月揮了揮手,彌生月乖乖聽話跑過去。
鬓髪皆白的老人伸出手,輕輕撫摸着那頭鮮豔的紅頭發,“學不會也不要緊。”
“你只要好好地度過一生就好了。”爺爺說,“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不要像他一樣,在歲月之中蒼老,碌碌無為地迎來終點。
“但是你也不能老是圍着我一個老頭子轉悠,悠仁也是。”爺爺的臉下一刻就板起來了,超大聲地呵斥,“你們學校不是要進行課外輔導嗎?你是老師吧?既然是老師就要帶學生,不準拒絕!給我去帶學生!”
于是彌生月在當天被爺爺轟出了醫院,在爺爺隔三差五的耳提面命下,服從學校分配到仙臺郊外的學習會輔導班帶學生。
……
夜半時分的是貓頭鷹活躍的時間,冬天過去之後氣溫回暖,喜歡在夜晚活動的貓頭鷹的活動也越發的頻繁。
耳畔是是樹葉摩挲的沙沙聲,貓頭鷹的啼鳴在夜幕籠罩的黑夜裏回蕩。
彌生月拿着手電筒,被聚成一束的光芒掠過墨色的草叢,腳底是被春雨濡濕的泥土和落葉,鼻腔裏是沾着雨水氣息的花香和土腥味。
今天晚上輪到彌生月值夜,這裏是仙臺的郊外,雖然說沒有什麽大型食肉動物,可是春天的天氣回暖,冬眠的蛇已經從窩裏醒過來了,除去蛇之外,很多東西都能造成安全問題。
這個年紀的高中生的探索欲和行動欲都很高漲,喜歡在烏漆嘛黑的晚上跑去試膽探險,即使老師再三說明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和注意安全,但是熱血上頭什麽都扔到腦子裏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昨晚上值班的三島老師就逮住了一幫想要去廢棄校舍試膽的小王八蛋們,被逮住的學生很正常地被罰了當天的值日和二千五百字檢讨。
合宿的第一天,老師就再三叮囑過,後面的廢棄校舍不能去,那是間很老的校舍了,因為時間太久已經成了危樓,很多設施都老化掉了,一個搞不好就會造成房屋局部倒塌,屆時就不是一般的倒黴了,而是要出人命了。
去年的六月份,其他學校在這裏舉行一年一度的學習會,幾個學生偷偷去了那間廢棄校舍,最後出來的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現在還躺在醫院裏,主治醫師說,他是受到了過度的驚吓才會變成這樣的,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讓他陷入了深度昏迷。
彌生月特地在老舊的校舍周圍轉了幾圈,燈光掃過鐵絲網,掠過黃色的警告牌,确認這裏沒有學生。
設施老舊的危樓裏的危險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座校舍已經變成了詛咒盤踞的巢穴。
彌生月的耳朵動了動,鞋底才過枯落在地的枝葉的咔嚓聲,摩擦地面的沙沙聲,風裏的貓頭鷹的啼鳴聲,男男女女的交談聲。
——又有不聽話的學生了。
彌生月邁開腳步,大步走向聲音的源頭,擡起手電,手電的光束直接打在幾個孩子之中的一個男生臉上。
“動靜太大啦。”彌生月說,“大半夜不睡覺的小夥子、小姑娘們。”
“明明彌生月老師比我們大不了多少!”被光束怼臉的男生一點都沒有做賊的心虛,超大聲地囔囔,“啊啊啊,為什麽您會發現我們啦!明明已經很小心了!”
“腳步聲太大了,坂井同學。”彌生月超級嚴肅地回答問題。
“都怪你啦,坂井!”女孩子一巴掌拍在坂井的肩膀上,‘啪’的一聲格外響亮。
“好痛!”叫坂井的男孩揉着肩膀。
“大晚上的不怕有鬼嗎?三枝同學。”彌生月龇起牙齒,做出一個超級兇巴巴的表情。
叫三枝的女孩子吐了吐舌頭,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彌生月老師的臉做這個表情一點都不可怕啦!而且鬼什麽的,是騙人的吧?”
幾個孩子恰好都是彌生月帶的班,比起學校裏的其他老師,彌生月的年紀更輕,昳麗年輕的臉龐,琥珀色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熠熠生輝,像是貓兒一樣。
和大多數總是喜歡保持嚴肅态度的老師不一樣,彌生月像是處于青春期的少女,活躍起來的時候像只活力十足的貓兒,配上她那張介乎于少女和成年女性的臉倒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相處久了,學生們都會發現這位發色奇特、長相養眼的紅毛老師滿腦子清奇的腦回路,偶爾做出來的事情連這個年紀喜歡搞事的男生都會瞠目結舌,滿肚子的槽想要吐的時候嫌棄自己只長了一張嘴。
彌生月是學校裏長相最漂亮、發色最惹眼的老師,滿腦子奇奇怪怪的想法。
漂亮又年輕的紅毛老師在學生之中意外地很受歡迎。
“天色不早啦,熬夜是女孩子美貌的大忌。”彌生月晃了晃手電筒,“要去試膽的話,回去換個地方吧,此路不通。”
坂井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可是我們計劃了好久耶。”
“可是我在這裏值班耶。”彌生月說着突然畫風一轉,“想要過去也不是不行。”
坂井的眼睛亮了起來,“吶吶,是有什麽條件嗎?快說吧!”
彌生月把手電往自己的咯吱窩一夾,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肘子,“掰手腕能贏我的話就能過去。”
“……”
“……”
“……”
做不到做不到,這可是能徒手把鉛球直線扔出操場的紅毛老師啦!
“那就不行了。”彌生月遺憾地說,“大BOSS前的小BOSS都沒用打趴下的話,後面的大BOSS就更沒戲了呀。”
“老師才是真正的大BOSS吧!”坂井同學哭喪着一張臉。
“好了。”彌生月叉腰,“到此為止,小夥子們,小姑娘們,起駕回宿舍睡覺,檢讨和值日我就不罰你們做啦!”
幾個學生被彌生月統統趕回教室睡覺之後,彌生月又拿着手電筒,在四周轉悠了一陣子,路上一個不注意和樹頭上的貓頭鷹對上了眼,偶遇了一只龇牙咧嘴的小野貓,除了幾個不聽話的學生,前半夜沒有其他的突發情況。
彌生月打算熄滅手電筒,回去睡覺了。
四月份仙臺的櫻花盛開,撲簌簌的下落之時,如雨如雪,天幕鑲嵌的圓月清冷圓潤,月光在投落的樹影婆娑。
天空募地投落下一道巨大的陰影,空氣突然變得粘稠,陰冷的氣息從天空之中掠過。
那是一只巨大的鳥,嘴部長長,拖着鼓鼓的喉囊,像是一只鹈鹕,伸展開來巨大的羽翼劃過清冷的圓月,掠過天空之時,在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只咒靈。
彌生月頓了頓。
咒靈停在了廢棄的校舍天臺,打開了巨大的嘴巴,嘴巴裏跳出來兩個女孩子,一個黑色短發,一個白金色頭發。
彌生月關上了手電,把手電筒塞到了衣兜裏,打算離開。
那兩個女孩子不是普通人,五條悟和夏油傑曾經告訴過她,會咒術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咒術師,另一種是詛咒師。
兩者都是使用咒術的人,但是有根本區別,真要區分的話,詛咒師都是會肆無忌憚使用詛咒來咒殺普通人的惡人,而咒術師則是祓除咒靈保護弱者,維持普通社會秩序的人。
夏油傑這麽告訴她。
而五條悟當時像貓餅一樣縮在被爐裏,抱着彌生月的柴犬抱枕,原本鼓鼓的柴犬抱枕被他壓得扁扁的,一手支着下巴。
“這是傑的正論啦。”五條悟托着下巴,撇撇嘴,“老子最讨厭正論了。”
結果這倆人吵起來了,差點把她家的被爐掀了,最後被她一人塞了一嘴巴的橘子才消停。
那年冬天的庭院寂靜寥落,世界都是白色的,清冷得宛若天宮的瓊樓玉宇。
彌生月暫時不知道那兩個孩子是詛咒師還是咒術師,兩個孩子的年紀和她的學生們相仿。
彌生月的五感發達,即使隔着老遠的距離,零碎的話語也随風進入她的耳朵裏,零碎的話,零碎的詞語,大約是‘夏油大人’、‘猴子’一類的詞彙。
夏油這個姓氏,彌生月認識的人裏只有夏油傑一個人用着。
往事像是突然湧出來的泉水,卻已經白駒過隙,永遠地被留在了過去。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那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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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猴子山大王要來了要來了。
感謝在2021-09-20 21:51:56~2021-09-23 18:43: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阿徹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黃皮皮蝦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徹 43瓶;燕七楠 30瓶;空中的煙花、馬甲日抛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