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清江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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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木的枝頭稍稍地挑開了一點嫩綠的芽。
搬到這裏的一年多裏,彌生月見過了這個庭院裏的四季,但她還是樂于觀察,冬末春初,春去秋來,烏木枝頭被挑開嫩綠的芽兒,翠綠枝頭一點點染上閃閃發光的金黃色。
一年之中,最後一天的大晦日,彌生月掃幹淨了屋頂上的雪花,媽媽把家裏的壁龛打掃幹淨,掃去上面的灰塵,在門口挂了注連繩和松枝,在庭院裏擺放了兩棵翠綠的門松。
大晦日的時候,要在壁龛前給年神供奉上鏡餅,三寶鋪上白色的奉紙書,在紙垂、裏白葉、交趾木上放上兩個重疊的鏡餅,放上海帶和橙子裝飾。
在和室眯着眼睛打盹的大橘貓從紙箱裏跨出來,繞着壁龛前擺放好的鏡餅喵喵喵地繞圈圈,對着鏡餅上放置的橙子虎視眈眈。
彌生月把大橘貓抱了過來,大橘貓甩了兩下尾巴,彌生月伸出手,在他的肚子上撸,撸了兩把之後,胖胖的橘貓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總算把注意力從橙子上面轉移了。
彌生月給大橘貓拿出了一個更大的橘子,別的貓喜歡玩毛線球,自己家的大橘卻喜歡玩橙子,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地上的橙子,圓滾滾的橙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晚飯是荞麥面,做好之後,撒下一把切好的蔥花,加入一點芝麻油調味,配菜是煎好的魚和鮮美的昆布湯。
夜幕降臨的時候,玻璃窗外無聲無息漫上了一層薄薄的霜,星星的光輝也是寒涼的,遠方寺廟的鐘聲開始轟鳴,回蕩在好似遍布星火般的小鎮的夜空上,鐘聲足足響了一百零八下,一百零八下過後就是新的一年。
電視機裏的歌聲還在繼續,演唱的漂亮女歌手擁有甜美的嗓音,配合上悠揚起伏的伴奏,歌聲泌人心脾。
“新年快樂喲,彌生月。”
媽媽摸摸自己的紅毛閨女的腦袋,暖橘色的燈光流轉在上面,母女兩個人的腦袋緊緊地靠在一起,像是一大一小靠着頭擠在一起的企鵝。
趴在彌生月膝蓋上的大橘貓發出一聲喵嗚的聲音,團成一坨橘色的橘貓晃了晃腦袋,稍微睜開了一點點眼皮,露出翡翠一樣的貓眼。
媽媽摸摸大橘貓的腦袋,“大橘貓也新年快樂。”
大橘貓呼嚕呼嚕了兩聲,算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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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生月記得上上個新年的時候是在東京過的,東京的夜景流光溢彩,高聳的大廈矗立在衆多建築物之中,像是鶴立雞群的鶴,煙花在漆黑的天幕之中盛放,滿眼花火璀璨。
那一年‘爸爸’沒有回家,媽媽和彌生月坐在落地窗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收攬滿眼的璀璨。
這裏沒有鶴立雞群的鶴,也沒有流光溢彩的夜景。
但是彌生月覺得很滿足,有很溫暖的感覺,有媽媽和貓咪在的地方哪裏都好。
這裏街道的兩側會挂上一排排燈籠,隔着燈罩散發出溫暖的燈火,仿佛暈染開來的暖橘色。
“新年快樂,媽媽。”小紅毛慢吞吞地說道。
末了又補了一句,“新年快樂,大橘貓。”
大橘貓又呼嚕了兩句。
鐘聲過後,按照習俗便是要離座上床睡覺,一夜好夢過去之後,家人們會在第二天的元旦早上聚在一起,彼此分享跨年夜做的好夢。
關上燈之後,彌生月鄭重地蓋上被子,視線被淹沒在一片灰暗之後,隐隐約約還能感覺到樓下店鋪裏挂着的紙燈籠散發着的柔和光暈。
彌生月很少做夢,她的夢一向不是什麽好夢,好一點的夢大多數也是過去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夢裏那樣美好,夢醒之後卻是一片茫然,隐隐約約還能感覺到酸澀的感覺無聲無息從胸腔裏的某個器官蔓延出來。
有人說,頻繁做夢的原因是因為平時想得太多。彌生月恰好就是屬于那種不會想太多的人,多數時候,小紅毛的身體行動一向快過大腦思考,大腦思考的線路也是直的,這估計也是她不怎麽做夢的原因。
彌生月久違地想要做好夢,不然第二天就沒辦法跟媽媽分享昨晚上做的夢了,去年她在跨年夜的時候就沒做夢。
彌生月拉上被子,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視線陷入一片黑暗裏,被剪碎的光影順着微微敞開的窗戶撒入卧室的地板上,白色的窗簾被風蕩起,呼啦呼啦在風裏上下翻飛。
窗外的烏木枝桠朝天伸展,上面趴了幾只麻雀,時不時叽喳兩聲,動動腳,挑一挑,枝桠上的白雪撲簌簌地落下來一點。
募地麻雀飛了出去,雪落得更多了,撲簌簌落下來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庭院裏更加的清晰。
彌生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睡不着。
白色的窗簾在夜色了蕩漾開來,窗戶沒有關,風卷着細碎的雪花撲進來。
篤篤——
玻璃窗被人敲響。
篤篤篤——
窗戶又被人敲了幾下。
彌生月起床想要開窗,可是敲門的人顯然不是什麽好耐性,敲了幾下幹脆自己拉開了窗,月光像是群聚的魚群一樣,搖曳着微光的魚尾,自窗戶湧進房間。
月下漂亮的蒼藍色眼睛,美麗得像是冰原地帶的冰川,散發出清清冷冷的感覺。
這家夥居然還穿着整潔的白西裝,外套下白襯衫被熨得服服帖帖,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好像還打了發蠟,半長不短的頭發偏分,額角的頭發向內卷,露出光潔的額頭,下颌的曲線優美,五官精致得像是刻意用雕刻刀一刀一刀刻畫出來的,在夜裏仿佛閃着光。
小紅毛一臉迷惑。
這副打扮不應該是在出席大型酒會嗎?咋跑到她家裏來了?
“有吃的嗎?老子快餓死了。”熟悉的一開口形象就崩。
五條悟一手扒拉着窗框,一只腳踩在窗臺上,另一只腳還在外面,雖然盛裝打扮,但是原形畢露之後又是一只放蕩不羁的雞掰貓,即使這雞掰貓的顏太好,也改不了他雞掰的事實。
“有。”彌生月下意識地開口。
被五條悟忽悠多了,彌生月嚴重懷疑這個人穿得如此鄭重其事,是出外面坑蒙拐騙去了,這只雞掰貓雞掰歸雞掰,但架不住顏值在線,只要不開口往街邊一戰,搭讪的姑娘們可以排滿一整條街,可是只要一開口,那些躍躍欲試想要來搭讪的漂亮姑娘們恐怕會選擇拔腿就跑。
這個是夏油傑親口驗證的,身為損友,他在目睹了無數次五條悟被搭讪,那些原本懷揣着一個玻璃般的少女心的少女,玻璃心被他狗逼的性格擊得粉碎之後落荒而逃。
正常人隊伍裏沒有被吓跑的女孩子,目前夏油傑只想到一個小紅毛,雖然這個小紅毛也不算是什麽正常的人,她僅僅只是過着正常人的生活裏罷了。
進來之前,彌生月沒忘記提醒五條悟把鞋子給脫了,五條悟啧了一聲,還是把鞋脫了拎着走進來。
彌生月帶着五條悟一路摸到了自己家的廚房,廚房離和室不遠,兩個人的動作都盡可能地放輕了一點,但是仍然逃不過喜歡在夜間活動的貓科動物的感官,紙箱裏的大橘貓抖了抖耳朵,從紙箱裏擡起頭來就看到了宿敵!
雞掰貓!
又雙叒叕來霸占他的飼主!
大橘貓的尾巴憤怒地甩了甩,喉嚨裏溢出壓抑的吼聲,路過和室的五條悟明顯地感受到和室裏那一陣溢出來的屬于喵的怨念,回頭一看,黑夜裏閃爍着一雙綠油油的眼睛,黑燈瞎火的,乍一看還有點驚悚。
咒靈見多了的五條悟當然不會被一只憤怒的橘吓到,唇角一掀就是一個挑釁意義十足的笑容。
大橘貓:!!!
紅頭發用發帶綁好,彌生月系上圍裙,打火起鍋,打算給這人煮面吃。
“荞麥面?”五條悟看到了下進鍋裏的面條,撇了撇嘴,“老子不想吃這個。”
“你吃過了嗎?”彌生月歪了歪腦袋。
“什麽?”五條悟坐在桌子上,兩條大長腿大喇喇地伸在桌底,外套脫了搭在椅背上,白色的襯衫底下的肌肉飽滿曲線流暢。
說真的,這副打扮實在不适合坐在廚房,他這打扮怎麽也不像是坐在平民廚房裏的人,反倒像是要出席大型酒會或者家族宴會的樣子。
可是配合上這桀骜不馴的坐姿,在一衆調味料罐子和鍋碗瓢盆裏,又意外地有點和諧。
“大晦日要吃荞麥面。”彌生月拿着筷子撥弄了幾下鍋裏的面條,“吃荞麥面的時候要用筷子把面夾斷,前一年不開心的事情就和新的一年斷掉了。”
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大晦日了。
“你居然還相信這個。”五條悟支着下巴,臉上的笑容惡劣又欠扁,“你好幼稚哦。”
“我才不幼稚,你才幼稚呢。”彌生月下意識地回嘴。
除了不自覺黑起來的時候,彌生月大多數的回嘴方式一向很單一,連句式都比較單一,單一到幾乎沒什麽殺傷力,輕飄飄的,像是一掃而過的羽毛。
她也不大會因為別人的話語而生氣,彌生月感受他人惡意的方式從來不是話語,而是謎一樣的直覺。
五條悟沒有惡意,只是性格糟糕。因為沒有惡意,所以彌生月也不大會生氣,頂多有些不高興。
彌生月把煮好的面條給他端到桌子上,還在上面給他加了個煎蛋。
大半夜跑到別人家裏來要吃的人,沒資格說這話。
彌生月虎着一張臉,圓潤的腮幫子鼓起來,像是兩腮鼓鼓的松鼠,看起來手感就很好,如果再抱個松子就更像了。
五條悟又想去捏彌生月的臉頰,然而這個設想還沒有實現,彌生月就跑到了冰箱邊,打開冰箱門翻起冰箱來。
五條悟抄起筷子開始吸溜碗裏的面條,面條煮得剛剛好,不會老,荞麥面本身就是軟的面條種類,筷子稍微一用力它就斷開了。
五條悟突然想起彌生月剛才說的,吃荞麥面的時候要用筷子把面夾斷,前一年不開心的事情就和新的一年斷掉了。
五條悟幹脆夾斷了幾根面條。
前一年不開心的事情……
嘛,就這樣留在前一年吧。
五條悟支起下巴,碗裏的面條還在冒熱氣。
廚房裏彌漫着黏膩的紅豆味,煤氣竈上的湯鍋裏滾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縷縷白色的蒸汽鑽出鍋蓋的縫隙升騰。
五條貓貓支棱起來,狗狗碎碎地摸到了竈臺邊,悄咪咪地打開鍋蓋,滾燙的熱氣撲面而來,正面承受不免要被一陣燙,但是沒事,他有無下限術式。
湯鍋裏煮着紅豆,大火煮開之後轉小火,紅豆被煮得軟了一點,打開鍋蓋撲面而來的是紅豆的香味。
蕪湖蕪湖——
彌生月轉身的時候,五條悟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邊,眨巴眨巴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鍋裏的東西。
彌生月:紅毛疑惑jpg.
彌生月把年糕倒進了鍋裏,用湯勺攪了幾下,白色的軟年糕沾上了紅豆,湯汁被煮得咕嚕咕嚕響,背後的視線一直沒挪開,彌生月疑惑地回頭,發現五條悟在吹口哨,這雞掰貓似乎是餓狠了,一碗荞麥面已經給吃得幹幹淨淨。
彌生月轉回去,被人在後面盯着的感覺又來了,回頭卻看到了抱着大橘貓的五條悟,對,大橘貓跑進廚房了。
橘貓的四只胖爪子扒拉在他身上,五條悟單手掐住了大橘貓命運的後頸皮,貓咪的尾巴硬邦邦地豎起來,像是一根豎起來旗幟。
彌生月眨眨眼,大橘貓和五條貓貓的感情變好了,他倆還能抱在一塊兒,前提是大橘貓龇起來的牙齒能收回去的話。
紅豆年糕湯做好了之後,彌生月把煤氣竈關了,跑過去把大橘貓從五條悟的魔爪拯救出來。
“你們怎麽一見面就打架呀?”彌生月把大橘貓抱起來。
“emmm,這只肥橘在嫉妒老子。”五條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跑到鍋邊去了,站在鍋邊躍躍欲試準備開吃的樣子活似一只舔嘴角的白色大貓貓。
“嫉妒什麽?”彌生月抱着大橘貓一臉懵逼。
大橘貓想要叫,彌生月摸摸他的腦袋,告訴他,“不要叫,媽媽在休息。”
大橘貓晃了晃尾巴。
“嫉妒老子的美貌。”五條悟理直氣壯。
彌生月看看大橘貓,又看看五條悟,一邊是快要肥成小豬的橘,一邊是盛世美顏的大貓咪,貓咪蒼藍色的眼睛璀璨耀眼,白色的頭發好似流轉着銀色的熒光,皮膚白皙,腿長顏好。
彌生月:好、好有道理的樣子。
大橘貓:喵?
五條悟心滿意足地坐在桌子上,拿起勺子開始吃年糕,喝紅豆湯,吃起東西來的時候慢條斯理的,時不時會伸出舌頭舔掉嘴角沾上的紅豆湯汁。
彌生月想起了毛茸茸,毛茸茸吃東西的樣子跟五條悟吃東西的樣子不說很像,只能說一模一樣。
“你大晚上的去哪兒了?”彌生月突然問。
五條悟拿勺子的手停頓了一下,轉而繼續進食。
“相親。”五條悟頭也不擡,聲音突然沒了之前的戲谑,反而多了一點冷意。
彌生月:!!!
彌生月:“……跟女孩子嗎?”
五條悟頭也沒擡,只是‘嗯’了一聲。
他當然不是自願去的。
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出席罷了,年末酒會進行到一半之後,他終于忍不住撒丫子跑路了,那群老頭子會氣得跳腳吧?但是……關他屁事哦?
禦三家每到這個時候會有一次集會,三家的咒術師在這個時候都會聚在一起,明面上說的是交流熟悉,不過是炫耀本家的資本,顯示話語權和權力,甚至還可以在酒會上打壓一二。
總之,禦三家的年末酒會從來不僅僅是年末酒會,而是一場懷揣着各種各樣的目的的鴻門宴,還是一場不得不出席的鴻門宴,至于半路跑掉,目前除了他之外,還沒有任何禦三家的嫡出子嗣敢幹。
五條家的老東西想得更美,似乎是想撮合他和某個女人。
這群老東西,他才十六歲啊擦,日本的法定結婚年齡還是十八歲!一群禽獸!
彌生月:!!!
你不是喜歡夏油的嗎?!渣男!!
夏油辣麽好的男孩紙,你居然渣了夏油!!
夏油傑:???
在家裏和父母一起跨年的夏油傑阿嚏阿嚏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五條悟擡頭就看到小紅毛震驚的眼神和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抱着橘貓看着他的表情活似他是什麽渣男。
五條悟:!!!
這個表情,這個眼神,難道……小紅毛喜歡老子?!
五條悟震驚了,血液湧上臉頰,被銀白色的發絲遮掩住的耳朵泛起薄薄的紅色,碗裏的紅豆年糕湯還在升騰着溫暖的白霧,這溫度似乎有點過熱了,把他的臉頰蒸騰得有點熱,仿佛陷在了雲朵裏,整個人輕飄飄的。
窗外的櫻花樹抖落下來一捧雪花,庭院裏的皚皚白雪寂靜而柔軟。
彌生月琥珀色的眼睛還在盯着五條悟,眼睛瞪得老大,還帶着幾分控訴,六眼的視線裏,她的睫毛歷歷可數,紅頭發在暖橘色的燈火下光暈流轉。
五條悟脖子一梗,意圖驅趕耳後泛起的熱量,下意識嘴巴一撇,“老子才不會喜歡你!”
彌生月頭一撇,紅色的頭發被帶起,甩起一個弧度,“我也不會喜歡你!”
渣男,你居然因為夏油不是女孩子就渣了他!
五條悟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頂嘴:“哈?老子這麽優秀強大的男人你居然不要?!”
“我才不要!”彌生月瞪眼。
于是小紅毛的臉又給掐了,還是連掐帶捏的那種,等她從五條悟的魔爪裏逃出來,臉頰上留了好幾個紅紅的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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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傑哥:我求你們了,別cue我。
感謝在2021-08-28 00:25:15~2021-08-29 20:24: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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