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冬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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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甚爾是第一次看到這麽鮮豔又自然的紅頭發,也是唯一一次。
這頭紅頭發太過惹眼,在大雪過後的街道上寂靜,還帶着些許寥落,這抹紅色明亮如火,進入視線之後,他幾乎是立馬就注意到了。
以前不是沒有見過紅頭發。
紅色,張揚又明亮,是很多女人喜歡的顏色,那些女人喜歡穿着紅色的裙子,嘴唇用紅色的口紅塗成誇張的紅色,穿上紅色的高跟鞋。
那種紅色,奢靡又晃人眼睛,同樣是紅色,卻和眼前的紅頭發不一樣,它們給人的感覺并不相同。
那頭紅頭發,更像是靜靜燃燒的火,火光在黑夜裏無聲無息地跳躍。
看上去很寂靜。
小紅毛一只手抱着一只看起來約莫超過二十斤的肥橘貓,另一只手上還抱着禪院甚爾的海膽兒子,小孩子兩只手傳過肥橘貓的前爪,把肥橘貓抱在懷裏,時不時還在肥橘貓毛茸茸的脊背上摸兩把,他看起來很喜歡那只胖胖的橘貓。
被小紅毛抱在懷裏的肥橘貓體型尤為肥碩。
好家夥,活這麽多年,禪院甚爾不是沒有見過肥貓,但是肥成這樣的貓他只見過眼前這只跟他兒子擠一塊兒的肥橘貓。
橘貓能胖成這樣,生活只怕是滋潤過頭了。
虧得小紅毛還能抱着這只肥橘貓走得如此優哉游哉。
一人一貓的重量都壓在小紅毛身上,可是小紅毛臉不紅氣不喘,腳步平穩,抱着一只看起來已經超過十公斤的費橘貓和一個和肥橘貓體重極為接近的三歲小海膽,還能走得如此悠悠閑閑。
确定了兒子沒有危險,還勾搭上了一個小紅毛,禪院甚爾松了一口氣,綠色的眼睛視線落在了抱着兒子的小紅毛身上。
女孩子,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身形看起來還偏瘦,兩條白皙的胳膊上也沒多少肌肉的樣子,細胳膊細腿的,抱着總重量超過二十公斤的一人一喵,腳步還能如此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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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甚爾忍不住側目。
即使是成年女人也不一定能抱得動這麽胖一只橘,更何況再加上他的海膽兒子的重量,小孩子雖然消瘦了點兒,但是他的體重,不說誰輕誰重,一人一喵加在一起的重量怎麽看不是這麽身上沒幾兩肉的小紅毛能抱得動的。
禪院甚爾天生就與常人不一樣,他的身體比常人要強悍,五感超出常人,如果不是從小紅毛身上沒有捕捉到半點咒力的痕跡,他幾乎都要以為那個小紅毛是「圈內人」了。
不過……比起普通人,這個紅毛身上也過分幹淨了。
普通人不像咒術師也不想禪院甚爾這種完全零咒力的天與咒縛,普通人的咒力量雖然比不上咒術師,可是仍然會洩露出體外,進而滋生壯大咒靈。
這個紅毛身上別說咒靈了,連洩露出的咒力禪院甚爾都沒有感覺到。
似乎是感覺到了背後的視線,抱着禪院甚爾的兒子和自家肥貓的小紅毛前進的腳步停了下來,跟着小紅毛放輕腳步的禪院甚爾也停住了腳步,下意識地往拐角處的小巷子裏躲。
“你怎麽了?”小海膽抱着大橘貓,疑惑地問。
彌生月說:“有人在跟着我們。”
小海膽回頭往彌生月的背後一看,只有零星的路人,和滿地的殘雪,旁邊的便利店走出一個中年男人,手裏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光禿禿的樹枝上趴着幾只棕色羽毛的麻雀。
這個時候的天氣很冷,人們都不喜歡出來吸冷空氣,能待在家裏窩被爐的就在家裏窩被爐,暖暖的被爐它不香嗎?幹嘛非要出來吹西北風。
“我沒看到。”小海膽眨眨眼睛。
彌生月的腳步頓了頓,轉而繼續往前走,“那我們繼續走吧。”
腳步聲很平穩,寒涼的空氣裏有喵喵的貓叫聲還有小孩子的說話聲,随着距離的拉長越來越小。
巷子裏的光線很昏暗,這是兩家店鋪的夾縫,容納幾個人不成問題。
巷子裏的禪院甚爾把手抄在牛仔褲裏口袋裏,靠着冰冷的牆壁,昏暗的光線下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小紅毛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禪院甚爾擡起手,大拇指在眉心上按了兩下。
嚯,他居然還會有被人注意到的時候。
這可真讓他受寵若驚。
禪院甚爾出生,再被确認為零咒力的天與咒縛,就無人在注視他,即使是父母和兄弟,哪怕是分出一點點的眼神也不願意。
那個家族就是這樣,非禪院者非為術師,非術式者非為人,他這樣的存在在那些老爺們的眼裏,連垃圾都不如。
立于人後的他居然會被注意到?
禪院甚爾只覺得好笑。
這小紅毛真是邪門了。
禪院甚爾一邊想,一邊走出巷子,打算去把兒子惠接回來。
可他沒想到,轉角他就跟抱着肥橘貓和海膽兒子的小紅毛面對面了。
禪院甚爾:“……”
這紅毛真他媽邪門。
“大叔,是你在跟着我們嗎?”小紅毛從肥橘貓和禪院甚爾的海膽兒子中間擠出來一張臉,虎着臉問他。
禪院甚爾帶着傷疤的嘴角一撇,面不改色地扯犢子,“不是。”
小紅毛虎着一張臉,超級認真,“不,就是你。”
禪院甚爾語塞了一下,随即一副無賴至極的樣子,“大街上人這麽多,你怎麽知道一定是老子跟着你?”
“我聽到呀。”小紅毛眨眨眼睛,“呼吸聲,腳步聲,心跳聲,和你的一模一樣。”
禪院甚爾愣住了,翠綠色的瞳孔微微顫動了一下,看了小紅毛老半天才發出一個‘哈’的音節。
什麽鬼?
“還有感覺。”小紅毛接着說,“我感覺你好能打,這一條街就你最能打了。”
禪院甚爾:“……”
什麽幾把?
“你是小海膽的爸爸嗎?”小紅毛接着問,“你和小海膽長得好像。”
禪院甚爾又看了看跟肥橘貓擠一個窩裏的海膽兒子,小孩子黑色的頭發到處亂翹,苦大仇深着一張臉。
兒子的頭發雖然看起來刺啦啦的,跟個刺頭似的,乍一看上去像顆海膽,但是身為老父親的禪院甚爾心知肚明,兒子的頭發手感很柔軟。
小海膽嗎……
挺适合他的。
禪院甚爾瞅瞅自己的海膽兒子。
被小紅毛抱着的海膽扁了扁嘴,“我不是海膽。”
“可你看起來就像顆小海膽。”小紅毛說。
“你看起來還像番茄呢。”小海膽說。
紅紅的番茄。
大橘貓:“咪——”
禪院甚爾:“……”
這都挺特麽貼切的。
“海膽的爸爸居然不是海膽啊。”小紅毛看了看禪院甚爾,又看了看懷裏的小海膽,感慨一般說了一句。
禪院甚爾:“……把我兒子還我。”
老子是不是海膽關你一個小紅毛屁事?
“咕嚕——”
有人的肚子突然響起來了。
空氣突然安靜,唯有大橘貓晃着尾巴發出喵喵喵的貓叫聲。
小海膽小臉紅紅地往大橘貓毛茸茸的貓毛裏藏了藏。
禪院甚爾:“……”
啊,兒子餓了。
啊,他突然想到他的錢都貢獻給柏青哥了。
怎麽辦?
“小海膽你和大叔吃咖喱牛肉飯嗎?”瞌睡來了送枕頭,小紅毛這時候開口。
小海膽的臉更紅了,但是他的無良老爹的臉皮比他厚多了,“吃啊,怎麽,你要請我和這小子吃飯?”
小紅毛點點頭,“我感覺你們缺錢。”
末了小紅毛又說:“超級缺錢的那種。”
禪院甚爾:“……”
他一定要再說一句,這紅毛真邪門。
你到底是怎麽知道老子缺錢的啊?!!!
陪美紗子回東京的那天,女孩子從錢包裏翻出好幾張這家新開的咖喱店的優惠券,一把拍到彌生月的手裏,苦惱地說:“本來想和你一起去吃街邊新開的咖喱店吃咖喱牛肉飯的,可是現在看來沒有機會啦。”
“我看樣子也不像能回去的樣子。”美紗子深吸一口氣,随即笑了,“你幫我去吃吧,好吃記得告訴我,回頭我溜回去找你一起吃。”
一直沒機會去吃,剛好碰上缺錢的父子兩個人,小紅毛搭夥去了咖喱店吃咖喱牛肉飯,當然,錢是她付的,有優惠券,三個人的飯錢加起來也不會太多。
如果好吃,她就告訴美紗子,街頭新開的咖喱店的咖喱牛肉飯很好吃,她可以溜回來找她一塊兒吃了,或者她打包溜達去東京找美紗子一塊兒吃。
于是臉皮巨厚常年當小白臉的禪院甚爾毫無壓力地拖家帶口吃軟飯,三人一喵進了街邊新開的一家咖喱店,服務員還特地給大橘貓準備了牛奶,幾個人的座位安排在玻璃窗便的座位上。
禪院甚爾托着腮,視線落在小紅毛身上,小紅毛和她的貓,還有禪院甚爾的海膽兒子排排坐成一排,一大一小動作很統一地咀嚼着嘴裏的食物,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兩只進食的松鼠。
旁邊是透明的落地式玻璃窗,窗外是一棵光禿禿的樹孤零零地吊着一片要掉不掉的枯葉子,窗前時不時經過幾個人。
翠綠色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眼角餘光發現收銀臺的女服務員在偷看他。
禪院甚爾掀了掀嘴角,無聲地嘲諷,他這張臉倒是挺招女人喜歡的。
“小鬼。”禪院甚爾開口,“你到底是怎麽發現老子的?”
跟了沒一會兒就給發現了,他的手藝什麽時候怎麽差勁了?或者是,這小紅毛有貓膩?
彌生月捏着勺子的手一頓,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之後開口,“我之前說了呀,聽到的,感覺到的。”
禪院甚爾皺了皺眉頭,随即一個念頭無聲無息地出現,瞳孔随之輕輕顫動了一下,心裏隐隐約約有了猜測。
沒有咒力,五感超出常人地發達。
不會是……
耳邊又響起收銀臺的女服務員叽叽喳喳的讨論聲,煩躁的情緒從心裏的某個角落無聲無息地溢出。
啊啊,沒想到啊,居然會發現一個跟自己一樣的存在。
“她們在說你長得好看,好高,沒有見過比你還好看的男人。”小紅毛看了看收銀臺的兩個女服務員,聽到小紅毛聲音的兩個女服務員的臉馬上紅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她們還說好可惜,你都有孩子了。”小紅毛又補了一句。
兩個女孩子的臉徹底紅了。
禪院甚爾:“……”
還真特麽的是。
禪院甚爾托着腮,嘴角帶笑,神态慵懶得像只休憩的黑豹,翠綠色的眼睛幽幽,宛若翡翠,他惡劣地開口,“怎麽,你也覺得好可惜?”
“不可惜呀,我喜歡小海膽。”小紅毛的眼睛亮晶晶的,坦然,沒有一點陰霾。
禪院甚爾碰了個軟釘子,莫名地覺得無趣。
不,她跟他不一樣。
這紅毛還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比一般人遲鈍的女孩子。
“你叫什麽?”禪院甚爾扯了扯嘴角。
“雨宮彌生月。”小紅毛說。
禪院甚爾頓了頓。
有咒術師所屬家族的女性普遍都思“超前”,尤其是在某些方面上,但是這個紅毛遲鈍,腦子看起來還缺根筋,而且沒聽過有哪個咒術師家族是姓雨宮的。
野生的……天與咒縛嗎?
真是幸運啊。
禪院甚爾想着,一邊舉手開口:“再來一份。”
末了豎起大拇指,面不改色地指了指小紅毛,“小紅毛付錢。”
服務員:“……”
小紅毛眨眨眼,表情人畜無害:“大叔,她們說你好差勁呀,居然讓小孩子付錢。”
禪院甚爾:“啧。”
你可閉嘴吧,老子聽到了。
差勁就差勁呗,面子又不是面條,還能當飯吃不成?老子無所畏懼。
“你可真是好運氣啊。”彌生月聽到禪院甚爾說。
男人兩手抄在口袋裏,彎着腰,看着這個矮冬瓜小紅毛,這個小紅毛很矮,胸也是平平無奇,但是閱女無數的某人自有自己毒辣的眼光,再過幾年,這紅毛就會長大,長大之後的紅毛會是不多見的美人。
到時候會有很多臭男人追的吧?
禪院甚爾想。
小紅毛不解地歪了歪腦袋,人畜無害的樣子像只貓兒。
禪院甚爾骨子裏的惡劣因子蠢蠢欲動,直接動手揉亂了小紅毛的頭發。
小紅毛:???
為什麽都喜歡捋我的頭發?
小紅毛:紅毛疑惑jpg.
小紅毛頂着一頭被差勁大人揉亂的頭發迷惑的時候,禪院甚爾已經抱起來自己的兒子惠,放在成年男人的圈子裏也是身材高挑的男人看着天邊柔和的冬日,逆着光,在地上落下黑色的影子。
他抱着他小小的兒子。
“你這樣也不錯。”禪院甚爾的眼神平靜無波,“比起我,那可真是好太多了。”
他的人生無可救藥。
“以後變聰明點吧,你看着不太聰明。”男人又說,還惡劣地扯了扯嘴角,“當心被不懷好意的男人騙了。”
尤其是他這樣的男人。
小紅毛走了,她帶着她的貓,慢慢地朝街道的另一邊走,冬天的太陽落在地面的殘雪上,泛着細細碎碎的淡金色。
禪院甚爾看了一眼他的兒子,“走了。”
寒涼的空氣直直往脖子裏鑽,惠忍不住把自己的臉往圍巾裏埋了埋,溫暖的溫度還在,還有淡淡的橘子汽水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彌生月沒把她的圍巾帶走了。
小男孩往彌生月離開的方向一看,人早就不見了,只留下一地的淡金色冬陽,今天的太陽好像格外地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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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伏黑甚爾,前禪院後入贅改姓伏黑,除了高層爛橘子之外,當代六眼最讨厭的男人,那個傳說中打了當代六眼,還捋六眼老婆頭發吃六眼老婆軟飯的男人。
五條·不懷好意的男人·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