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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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下,朦胧的雪花脫離雲層之後墜落下來,朦朦胧胧的樣子讓彌生月覺得宛若身處夢境。
彌生月伸出手,細小的雪花落在手心裏,被溫度融化之後留下淡淡的水漬,還有手裏冰涼冰涼的感覺。
彌生月眨了眨眼睛,屋頂上是白色的雪花,櫻花樹的枝桠上也是白色的雪花,玻璃風鈴上沾着細碎的雪花,白色的雪花埋葬了一切。
彌生月想起來了。
冬天第一場雪花落下來的時候,她的故鄉就被人毀掉了,雪花融化在滾燙的血液和火焰裏,冬天的冷瑟被歇斯底裏的哀嚎聲和利器沒入血肉裏的聲音吞噬掉,遠方的朱紅色鳥居倒塌在地上,摔得粉碎,連彌生月和姐姐經常一起去的神社也被燒毀了。
栗子婆婆的紅頭發一點一點地變成白色,最後剩下的是雪花一樣的純白,可是她的血還是紅色的,灼熱到幾乎要灼燒彌生月的眼睛。
她已經死了。
很疼很疼。
手腕是疼的,眼睛是疼的,鞏膜被額頭上留下來的血液浸染成紅色,視線裏也是紅的,故鄉的城鎮沿着海灣建立,天邊的晚霞一點一點地落下,把所有的一切染整炫目的紅色,紅色的海,紅色的城鎮,紅色的火焰,紅色的頭發。
彌生月搓了搓手指,低下頭,抿了抿唇,從頭頂上滑落下來的頭發遮住了眼神晦暗不明的眼睛。
五條悟煩躁地抓了兩把自己頭頂的白毛,走到彌生月的跟前,伸出手把彌生月的臉捧了起來,彌生月的臉被他捧起來的時候,一瞬間,那雙失去神采的琥珀色眼瞳撞進了視線裏。
六眼無法偵測到沒有咒力的小紅毛,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瞳的時候,五條悟沒辦法從她身上得到什麽信息,可是但看這張臉,五條悟大致就能推算出來這是怎麽回事。
女大十八變,這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的。
五條悟忍不住在心裏嘟囔。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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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是這樣的。
五條悟想。
如果沒有猜錯,小紅毛現在的模樣大致就是她長大之後的模樣。
雖然不清楚那個咒靈做了什麽,五條悟不得不承認,女大十八變,長大之後的紅毛腰是腰,腿是腿,胸也……咳,打住,他才不是那種膚淺的男人。
但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紅毛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晶瑩剔透,盛滿了黎明之時太陽初升的晨曦。
現在小紅毛的眼睛像是被塵世蒙上塵埃的石頭。
不應該是這樣的。
“喂,紅毛,你還活着嗎?”五條悟捏捏彌生月的臉,力道不輕不重。
彌生月有點恍惚,如果此時沒有在這座在曾經已經被大火燒毀的庭院裏,她可以一點都沒有猶豫地拍掉五條悟捏着自己臉的手,告訴他,我當然活着。
可是現在的彌生月突然不确定了。
她真的還活着嗎?
這裏明明已經被燒了個幹淨,她的故鄉已經被毀掉了,連帶着她這個故鄉的「容器」也一起為她的故鄉陪葬。
那她為什麽會活過來?
明明她已經死了啊。
再次看到這座庭院的時候,看到滿地的白雪,看到已故的栗子婆婆的時候,看到還是白衣緋绔的自己,看到庭院裏的老樹,回想起鋪天蓋地的火和滿世界的悲鳴聲,她才明白,原來,她已經死了。
「容器」從來沒有作為人活過自己的一生,彌生月只是一個「容器」,還是一個空蕩蕩的容器。
“我不知道。”
彌生月回答他,沒有喜悅,沒有悲傷,語氣四平八穩得讓人心裏發涼。
放在彌生月臉上的手突然一個用力,小紅毛吃痛地‘嘶——’,想要拍掉五條悟的手。
五條悟沒有松手,繼續捏,這次的力道輕了很多,白毛戴着他的小墨鏡,仗着自己的身高居高臨下看着小紅毛,笑得賊樂賊樂,“疼嗎?”
“唔唔唔唔——”
痛死了,快松手!
彌生月使勁兒拍着五條悟的手,可是就是拍不到,小紅毛只能鼓着腮幫子,眼角啜着眼淚幹瞪眼。
這個狗人捏她的臉就算了,還用術式。
超過分!
小紅毛鼓着腮幫子。
“疼就是了。”這次,五條悟松開了手,一個腦瓜崩崩到了彌生月的額頭上,力度大得彌生月的腦門發暈,“只有活着才會感覺到疼痛。”
彌生月捂着自己被彈疼的腦門,用掌心摩挲了幾下,仰着頭,有點發愣地看着白頭發藍眼睛的五條悟,他的頭發是白色的,像是柔軟的雪,眼睛是藍色的,像是為雪白頭的山巅的天空。
冬天的時候,庭院裏都是白色的雪,那架勢好像要把全世界都埋在底下一樣,庭院裏都是黑色和白色,天氣好點的時候,彌生月才能看到頭頂的藍色,偶爾彌生月會覺得這樣的庭院很單調。
可是這些東西放在五條悟身上就不單調了,他的眼睛好漂亮,是彌生月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
——只有活着才會感覺到疼痛。
“那我還活着了。”彌生月說。
眼睛很亮,是漂亮的琥珀色。
明明這大雪天的,冷死個人,五條悟卻覺得臉上有點熱。
“既然活着就給老子幹活。”五條悟撇了撇嘴,“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天知道他和夏油傑花了多大功夫才進來,一路上都是奇奇怪怪的封印符文和封印陣,那些封印符文和封印陣,即使是出身于禦三家之一的五條家的五條悟都沒見過。
已有的封印術裏,能與之媲美的術式寥寥無幾。
五條悟拉開了一道紙隔門,入眼就是把畫滿了整間和室的榻榻米的符文,古老的文字,繁複的脈絡,從四周沿着一直延伸到中心的圓圈去。
五條悟頓了頓。
這樣的封印手法,他從來沒有見過。
精細巧妙到了極致,彎彎曲曲的符文和脈絡像是扭曲的蛇群,讓人眼花缭亂,從方圓開始糾纏,每一個交點,每一條軌跡,都讓人難以捉摸,奇跡般地延伸到了中心之後,卻又詭異地形成了一個循環。
這是一個封印陣,一個用來鞏固什麽東西的封印陣,那個被鞏固的東西就是位于中心的圓圈裏的東西,可是那東西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視線從地上的封印陣移開,看向四周,五條悟越發地覺得這個房間詭異,除了地上那個奇奇怪怪的封印陣之外,牆壁上也都是封印的符文,這些符文和地上的符文不一樣,貌似是為了防止某個東西走出這個房間。
五條悟又看了看門。
可是他拉開紙隔門的時候,并沒有收到阻礙,這說明紙隔門上沒有被動手段。
“會是什麽東西?”五條悟喃喃地看着地上的符文。
“五條?”五條悟回過神,低下頭就看到了彌生月的臉,長高之後的彌生月個子還是沒有五條悟高,只能仰着頭看着五條悟。
“別在這裏多待。”彌生月說,“這個房間別人是不能多待的。”
這是用來鞏固「容器」身上的封印的房間,也是把「容器」關住的房間。
聲音很輕,輕飄飄的像是揚在太陽底下的塵埃,即使是一陣小小的風也能吹散。
五條悟伸出他的安祿山之爪就往彌生月臉上招呼,同時龇牙咧嘴地說:“老子當然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多待。”
哦擦,紅毛現在的臉他怎麽從哪個角度看都不順眼呢?
豈可修,好想捏,好想……好想……
這手感真的不錯啊,捏起來的時候,居然有點像白白胖胖的大福……
牙白,這個手感有點危險……
視線落在彌生月被他捏得泛紅的臉臉上,五條悟的思緒不自覺地開始飄飄忽忽。
“你幹嘛又捏我的臉?”彌生月含含糊糊地開始控訴五條悟鹹豬手的暴行,“快松手,再不松手我就打你了。”
“你還想……卧槽!”
帶着野澤誠也在四周查看情況的夏油傑返回的時候就看到被人從房間裏扔出來的不明物體,順帶一提,那個不明物體,跟他的同窗長得還辣麽想,不,那就是好嗎?
夏油傑眼神平平淡淡。
人世間奇妙的事情很多,比如說小紅毛,出去查看情況之前,夏油傑特意瞅了瞅自己的手機,距離他們和小紅毛在洗豆橋上分別到進入生得領域之後和長大版本的紅毛彙合,這才過了不過四個小時的時間,半天不到,小紅毛就已經女大十八變脫離平胸矮冬瓜的境地,銳變成要腰有腰,要腿有腿,要胸有胸的……大紅毛。
還別說,那張臉真的很好看,如果不是對方一臉僅此一家的傻乎乎的表情、六七分像的五官、天底下這麽鮮豔的發色,就目前而言,他就見過這麽一個小紅毛,再加上五條悟獨門認證的六眼無法偵測,否則夏油傑也不敢相信,前一秒還是未成年矮冬瓜的小紅毛居然銳變成了紅發美人。
話說,現在的紅毛是摯友喜歡的類型吧?
夏油傑悄咪咪地想。
他要盯緊,堅決不能讓五條悟先行脫單……啊不是,是犯下人生不可饒恕之大罪,他這都是為了摯友。
夏油同學堅定信念。
再比如摯友五條悟,在碰見人生滑鐵盧小紅毛之前,夏油傑從未見過性格如此惡劣的白毛會有敵手,論狗,五條悟總能在夏油傑看到和沒看到的地方狗出新高度,一朝不慎,居然在一個零咒力的小紅毛身上滑鐵盧無數次。
看着在小紅毛身上吃癟無數的五條悟,夏油傑喜聞樂見的同時,不忘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拍下無數張照片留下珍貴的回憶,日後方便追憶往事的時候,可以拿來嘲笑五條悟。
他可真是個小天才。
白貓貓被小紅毛從和室裏扔出來的那一瞬間,夏油傑下意識地摸出手機,咔嚓咔嚓地拍了幾張。
五條悟不愧是出身咒術大家五條家的六眼繼承人,被紅毛扔出去居然沒有臉着地降落,一個空中翻轉,卸掉了沖擊力之後,漂亮的落地姿勢。
真可惜。
居然沒有臉着地落地。
夏油傑拿着手機,不合時宜地想到。
白色大貓貓落地之後,原地蹦了起來,當場就要跑上去和紅毛打一架。
得,糟心的人又是他。
夏油傑把手機塞兜裏,寶可夢訓練大師小夏開始召喚咒靈勸架。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兩個還能打起來?”靠譜的大人夏油傑抱着胳膊看着紅毛白毛,心裏的滄桑油然而生。
“五條捏我的臉。”紅毛揉了揉泛紅的臉,老實巴交,可憐巴巴。
“誰讓你的臉手感那麽好。”五條悟超級大聲,理直氣壯,滿臉的‘這不怪老子都怪你的臉手感太好,你那張臉才是一切的罪惡之源’。
夏油傑:“……”
……什麽狗言狗語?
夏油傑看了看紅毛泛紅的臉,又看看罪魁禍首五條悟,瞅瞅紅毛那臉,這狗逼下手絕對不輕。
是他他也打,往死裏打。
“這個領域……悟,你能偵測到咒靈的本體在哪裏嗎?”夏油傑心累地把話題轉移到正軌上。
突破領域的辦法有兩種,一種是從領域裏強行逃脫,眼下這個領域的主人至今都未露面,特級咒靈又不是大白菜,已經記錄在冊的檔案裏,特級咒靈的數目少得可憐,總歸不超過手指頭和腳指頭的數目。
顯然的,這個咒靈不在記錄檔案裏,兩個DK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咒靈,對于它的術式自然也是無從知曉。目前看來,這個方式行不通。
第二個方式則是用領域來對抗領域,通俗的話來說就是用魔法打敗魔法,用更加優秀的領域來碾壓領域,可是他倆目前沒一個會領域展開的,所以這個也pass。
如果在玩迷宮游戲的時候迷路的話怎麽辦?按照正常人的路線肯定是找到正确的路線,按照五條悟的腦回路就是一個無下限術式過去把迷宮打穿,然後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走直線道路出迷宮。
長時間狼狽為奸,兩個人的思維在某些特殊時候甚至能達到一種詭異的同步。
——既然前面兩種方式行不通,那麽幹脆就把那個躲躲藏藏的咒靈拖出來揍到沒辦法維持領域。
兩個DK如是想。
“我想出去。”
五條悟聽到小紅毛這樣說。
聲音還是輕飄飄的,可是五條悟看到了彌生月的臉,小臉上的表情是認真的,他從未見過的認真,前所未有的認真。
——您不能出去。
——你可以出去。
——請您長大吧。
屋檐底下的風鈴還在轉,玲玲當當地轉,仿佛要把時間另一端的往事給一起轉出來。
——我還是想出去。
——無論我是「漩渦彌生月」還是「雨宮彌生月」,我還是想要出去。
彌生月想。
——您出去能做什麽呢?
彌生月垂下來眼眸,纖長濃密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垂落下來的時候在眼底打下淺淺的剪影。
——可是我還是想出去,就是想。
說出這句話要用的力氣比彌生月想象中的要小,也比彌生月想象中的要大,曾經的彌生月一輩子都沒能對栗子婆婆說出這句話。
“那就出去吧。”
坐在榻榻米上的白頭發少年起身,他很高,比彌生月要高很多,鼻梁下的小墨鏡下滑了一點,鏡片上方露出的一小塊兒空間,彌生月看到了他璀璨的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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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和小紅毛碰面之前:
誠也:嗚哇,我掉坑裏了!
5T5:弱小的家夥就是麻煩……嗚哇!傑,我掉坑裏了!
傑哥:……要我幫你添點土?
別問,問就是族地裏的封印術和封印陣的錯。
#傑哥&硝子:只要我沒脫單,你們也別想脫單!
#好兄弟就是要一起下水,一起社死,一起做單身狗,一起挨夜蛾老師的鐵拳。
#未來某一天:
正在玩手機的5T5收到了一條信息——您已經被移出群聊。
5T5:你們是不是玩不起?
感謝在2021-07-12 13:34:58~2021-07-16 17:4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不做人啦、鯨沉入海底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五條治 12瓶;蛋黃皮皮蝦 10瓶;saiiii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