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舊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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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五條悟打了一架之後,兩個人全身上下都是土,紅色的頭發和白色的頭發裏都是土,衣服上都是土。
春季來臨之後,空氣變得潮濕,下過雪之後融化的雪水更是把泥土浸得濕潤,于是濕潤的泥土一塊又一塊地黏在兩個人的衣服、皮膚和頭發上,一身狼狽的樣子像是兩只小狗。
五條悟嚎了那一嗓子之後,彌生月迷茫愣神,十二歲的小紅毛完全不知道這個狗逼在嚎的什麽鬼玩意兒。
趁着彌生月愣神的功夫,五條悟手裏掙脫出來,撸起袖子想要一雪前恥,然而小紅毛的反應神經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兩個人又重新打成了一片。
夏油傑一陣頭痛,不得不用術式放出咒靈拉開兩個人,放出來的咒靈給小紅毛照着臉來了一拳,特別說明一下,咒靈的臉給打歪了,五條悟那邊的咒靈更慘,差點就給祓除了,兩個咒靈當場跑到他身邊來哭唧唧。
因為不想吓到小紅毛,他還特地選了個比較像人類的咒靈,沒什麽攻擊力,主要是用來束縛敵人的二級咒靈。
嘛,雖然長得不咋地吧,實力也不咋地吧,但也不至于吓到人。
這麽做還有一個目的,試探小紅毛。
這紅毛的力氣到底有多大?
夏油傑目光呆滞,回過神來再次把小紅毛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過分幹淨了。
即使是非咒術師的普通人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洩露出咒力,彌生月身上卻自始至終沒有半點咒力,仿佛……平靜得不曾起伏的湖水,哪怕是一點點的漣漪都未曾有過。
看不到咒靈,那一拳估計只是憑感覺,但是敏銳到可以感覺到咒靈存在的感官……過分了啊。
天與咒縛?
夏油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那一jio還是腳下留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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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嘶——
疼死他了。
好歹最後還是拉住了。
兩個人一身土的樣子活似兩只在泥地裏打過滾的小狗,頭一次看到好友吃癟的夏油傑憋笑都快憋出新的腹肌來了,拿起手機又咔嚓咔嚓拍了幾張。
五條悟伸手想要去搶手機,夏油傑卻先他一步把手機塞進了兜裏。
“傑……”五條悟蒼藍色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原先戴在鼻梁上的小墨鏡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不戴墨鏡的五條悟如果安靜下來的話就是一副恬靜的世界名畫,但是這種時候很少,且不超過三秒,因為這個人狗起來狗都比他像人。
夏油傑毫不意外地被好友蹭了一身的土,兩個人一致遭到了彌生月嫌棄的目光。
彌生月上學最終還是遲到了,前些日子打架今天遲到,老師臭罵一頓後毫不猶豫地讓她寫了兩千五百字的檢讨書。
光聽字數彌生月的頭就疼起來了,一整天小紅毛無精打采,蔫巴巴地趴在課桌上。
午間休息的時候,彌生月抱着媽媽做的便當坐在天臺上唉聲嘆氣。
相原美紗子湊過來揉了一把她的紅毛,老氣秋橫地說:“年紀輕輕別唉聲嘆氣什麽?”
彌生月夾出便當盒裏的天婦羅塞進了相原美紗子的嘴巴裏,“吃你的飯吧。”
相原美紗子砸吧砸吧嘴巴把天婦羅吞了進去,順帶還晃了晃手裏的炒面面包,“正在吃。”
相原美紗子吐了吐舌頭,“我可不像你有那麽溫柔的媽媽。”
相原美紗子的眼睫毛垂落下來,天臺上的風掀起她的額發,掃過光潔的額頭,天空上層層疊疊的雲過了又來,來了又去,底下光影明明滅滅。
“我的父母忙着吵架,才沒心思管我呢。”相原美紗子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陰郁,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彌生月手裏的筷子不自覺地松開了,而後又收緊了手指,又一個天婦羅進了相原美紗子的嘴裏。
“便當分你一半。”彌生月說,“我今天肚子有點撐。”
相原美紗子一愣,動了動嘴巴,把天婦羅吞進了肚子裏,而後抱住彌生月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就是一口,“果然小紅毛你才是我的真愛,狗男人都滾一邊去吧!”
彌生月很想說我應該喜歡男孩子,而後往美紗子嘴裏塞了幾片菜葉子。
相原美紗子和彌生月這個呆愣呆愣的小紅毛不一樣,少女能說會道,總是把彌生月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聊天的時候,哪怕旁邊是聽多過說的彌生月也可以講上一整天。
從心愛的衣服說到可愛的發卡,又從當紅的明星說到現在的潮流,美紗子的話題很跳躍,彌生月坐在她旁邊聽,時不時插幾句話,兩個人便聊在一起。
午休時間過得很快,上課鈴敲響之前,美紗子突然說:“最近埼玉縣發生了幾樁命案,發現的時候屍體都不完整。”
彌生月頓了頓,突然聽到美紗子繼續說:“彌生月你要小心哦。”
彌生月不解。
“因為命案發生的地方離你家很近啊。”美紗子扯住彌生月的臉頰,小紅毛的臉手感意外地好,“你這家夥怎麽都不關心點事啊!”
彌生月有口難言,各種意義上的有口難言。
好歹遲到不用叫家長。
彌生月松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以後堅決遠離那兩個害她寫檢讨的狗逼遠遠的。
結果當天晚上,彌生月洗完澡換上睡衣準備睡覺的時候,房間的玻璃窗突然被敲響,一張眼熟的臉出現在了玻璃窗前,月光好像是被剪得細碎的銀箔,落進那雙蒼藍色的眼瞳裏,顯得格外的深邃。
琥珀色的眼瞳和蒼藍色的眼瞳對視了幾秒,對方推了推墨鏡,藍色的眼瞳被墨鏡擋了個嚴嚴實實,不見了。
彌生月想了想,頂着一張乖女孩的臉,對着五條悟比了一個當初打架跟不良學生的時候學來的國際友好手勢,五條悟氣炸了,隔這玻璃窗比了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手勢——兩個人隔空豎中指。
彌生月果斷拉上了窗簾。
窗上的玻璃被敲得更響亮了,咚咚咚的沒完沒了,光聽架勢就像是要把玻璃窗當成架子鼓敲。
彌生月拉開了窗簾,窗前的人的嘴巴一張一合,彌生月知道他在說‘給老子開窗’。
彌生月放慢了說話的速度,好讓他通過嘴唇活動知道她在說什麽——‘變态’。
——深夜來敲女子國中生的窗,不是變态是什麽?
五條悟炸了,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彌生月看到了他伸出來的兩根手指,卻突然被人掰了下去。
玻璃窗外多了一個黑色頭發丸子頭的DK。
夏油傑松了一口氣,還好他手快,要不這房子就要實現物理意義上的爆炸了。
五條悟額角的青筋暴跳,顯然被氣得不輕,以往只有他氣死別人的份。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夏油傑真的覺得,讓五條悟三翻四次栽跟頭的彌生月就是他的報應。
饒是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氣得快原地爆炸的五條悟,啊不是,是第二次了,今天早上已經見過一次了。
夏油傑死死地捏着五條悟的手指,死活不讓他結印炸房,一邊應付暴躁的好友,一邊對彌生月露出一個盡可能友好的微笑。但是他不知道擱彌生月眼裏,這兩人就是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她房間外頭秀恩愛的狗男男。
瞧瞧那兩只死死地握在一起的手。
你說你們沒點什麽,鬼都不信。
彌生月覺得今晚上如果不給他們開窗,五條悟得把她房間的窗敲出一個洞來,于是彌生月拉開了窗。
五條悟上上下下把小紅毛看了一遍,仿佛貓見了狗一樣水火不容,就想要撲上去掐架,卻被背後的夏油傑死死架住了胳膊。
“抱歉,彌生月醬,這麽晚還來打攪你。”夏油傑真心實意地表示很歉意。
彌生月死魚眼,示意他們進來,轉身走進了房間裏,‘咔噠’一聲,房門關上了,彌生月出了房間。
夏油傑很是疑惑,不明白小紅毛要幹什麽。
跳進窗戶裏的時候夏油傑還特地讓五條悟把鞋子脫掉,小紅毛家是傳統的日式和屋,房間的地板上鋪的都是榻榻米,弄髒了可不好處理。
五條悟‘嘁’了一聲,擡起他的大長腿就要踩下去,房間門卻在這時推開了,小紅毛端着托盤,托盤上是兩杯冒着熱氣的姜茶和兩碟子甜點,草莓口味的大福。
小紅毛家沒什麽別的好,就是甜點非常合人心意。
這一點,哪怕是五條悟也不得不承認。
小紅毛看了看五條悟懸在半空中的大長腿,“鞋子脫掉,不然不給你吃。”
五條悟:“……”
夏油傑:“……噗。”
忍住,不能笑,啊,笑出來了。
初春的天氣還帶着冷意,夜幕降臨之後,氣溫更是比白日裏低了不少,窗戶打開的那一瞬間寒氣便順着窗戶湧進房間裏,突入起來的氣溫差讓彌生月打了一個寒顫。
彌生月看着這兩個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她家來騷擾她的DK,到底還是沒能狠下心把人晾在外頭吹冷風,打開窗戶之後示意兩個人進來,轉身到廚房去倒了兩杯熱茶,進房就看到五條悟髒兮兮的鞋底板就要踩在她房間裏的榻榻米上。
——把他們扔在外頭才是正确的吧。
彌生月如是想道。
五條悟臭着一張臉,老老實實脫了鞋子坐在榻榻米上,嘴裏撅吧撅吧咀嚼着大福。
夏油傑不指望以這家夥現在的狀态能好好辦事了,沒跟小紅毛當場打起來還是托了碟子裏的大福的福,為了進一步安撫住這個随時都有可能原地暴起的家夥,夏油傑只好忍痛割愛把自己那一份大福也讓給這家夥。
屋裏屋外的玻璃窗因為氣溫差的關系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彌生月的房間正對着庭院裏的那顆櫻花樹,透過蒙着薄薄霧氣的玻璃可以看到櫻花樹模糊的輪廓,這樣看過去便是一朵粉紅色的雲。
茶杯裏的姜茶水還冒着熱氣,沿着杯沿氤氲出一層水汽,窗外下起了細細的雪花。
一杯茶下肚之後,在外頭奔波了一天的夏油傑感覺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大半夜的你們又來找我做什麽?”彌生月說。
夏油傑猶豫了一下,小紅毛看起來一無所知,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一點咒力,甚至看不到咒靈,排除那身怪力和比咒術師還發達的五感,小紅毛完全就是一個普通女孩子。
啊不,三項加在一起已經不能說她是‘普通人’了,硬要說是普通人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她的外祖家不是川端家就好了。
“彌生月醬知道自己的外祖家是幹什麽的嗎?”夏油傑試探性地問。
彌生月想了想,“好像是跳大神的。”
夏油傑:“……那是咒術師。”
彌生月頓了頓,轉而狐疑地看着夏油傑,“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外祖家是‘咒術師’?”
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紅毛默默把自己往離兩個DK遠點的距離挪了挪。
夏油傑:“……我們沒有惡意。”
小紅毛滿臉不信任,你旁邊那貨今天早上還想打我,雖然沒打贏,大晚上的又鬼鬼祟祟跑到別人家來,我信你個鬼哦。
小紅毛把自己挪得更遠了,漂亮的眼瞳裏滿滿的都是‘你莫挨老子’。
五條悟撅吧撅吧嘴裏的東西,藍幽幽的眼睛看着彌生月,“你認識川端晴和吧。”
彌生月當然認識,晴和是媽媽的名字,川端是媽媽出嫁之前的姓氏,出嫁之後的媽媽叫雨宮晴和,離開那個人之後媽媽便把姓氏改回了‘川端’。
彌生月想過把自己的姓氏改成和媽媽一樣的‘川端’,這樣彌生月就是川端彌生月了。
但是媽媽說彌生月還是姓雨宮,她并不想彌生月放棄‘爸爸’的姓氏。
“川端家雖然比不上禦三家,但是在江戶時代也是這一帶有名的咒術師家族,明治時代末期開始走向了沒落,昭和年間初期就已經處于沒落的狀态,生下的孩子裏帶有術式的寥寥無幾,幾乎處于半隐退狀态,幾十年之後這個家族基本上就銷聲匿跡了。”
“你媽媽是個沒有術式的普通人。”五條悟說,“但是你的外祖父是有的,也就是說你外祖父就是川端家的最後一個咒術師。”
黑色的小墨鏡滑到了鼻梁間,蒼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彌生月,伸出手指抹掉了嘴角的糖霜,“但是不排除你是隔代遺傳。”
彌生月頓了頓,突然擡起頭,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迷惑,“你們不是跳大神的嗎?”
為什麽會用‘隔代遺傳’這麽科學的字眼?
夏油傑:“……都說了咒術師不是跳大神的。”
“……你想要打架嗎?”白毛DK咬牙切齒,他怎麽看這小紅毛都不順眼。
夏油傑心累地捏了捏眉心,伸手勒住了五條悟的脖子,把他的腦袋勒過來,“她是個國中生,悟,你就別跟她計較了。”
五條悟磨牙:“……我不!”
夏油傑:“……看在大福的面子上就別跟她計較了。”
五條悟:“……”
夏油傑斜眼看着榻榻米上的托盤上的大福。
五條悟:“……”
還別說,這紅毛家的大福真的很好吃。
“你今天逛遍了周圍也沒能找到口味相同的大福不是嗎?”夏油傑合情合理合時宜地補了一刀。
五條悟:“……”
草。
“彌生月醬,可以麻煩你跟我們跟我們說說你媽媽的事情嗎?”
這會兒彌生月看他倆的眼神不只是狐疑了,還帶了濃濃的警惕。
夏油傑:“……我保證,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說完用胳膊肘子怼了怼準備幹掉第二份大福的五條悟,“是吧,悟。”
“唔唔唔唔?”嘴裏塞着大福的白色大貓貓口齒不清。
彌生月想了想,良久才開口:“拐賣未成年人和已婚婦女是犯法的。”
夏油傑:“……我們也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何苦為難未成年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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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小紅毛不是天與咒縛,傑哥和五條都把小紅毛當成了天與咒縛,打死都沒想到未來的小紅毛是個能把金剛封鎖甩得比爹咪還溜還能徒手拆樓的……大紅毛。
(2)豎中指是彌生月新接受的知識。
(3)這篇文章的節奏應該不會快,前期日常比較多,因為小紅毛和五條悟都還在長大,這段時間他們都是不緊不慢地長大,後面發生的事情的确會改變這樣的成長速度,也是被迫加快了長大的速度,但是也是長大的一部分。
算一算彌生月的年紀兩輩子加起來絕對比五條悟大,但是心理年紀她是比五條悟小的,因為是容器,所以有沒有自我意識也無所謂,漩渦彌生月就像是一張未被世俗浸染過的白紙,心理年齡永遠停留在孩童時期,但是雨宮彌生月會和五條悟一起長大。
小紅毛的性格迷迷糊糊的,但是也帶了兇狠的成分,對于自己珍視的人會竭盡全力,目前彌生月珍視的人只有媽媽,媽媽受到傷害她會發飙,随着時間的推移,五條也會成為她最珍視的人之一,但是因為五條太強了,彌生月因為五條發飙的幾率……大概會很小,嘛,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最大是在涉谷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