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尖刺玫瑰·兌奶
朝檸率先示好, 侍衛們沒有攔人理由,更何況這聲“爹爹”叫得幾人心裏打滿問號。
但沒人真的敢問。
誰都不敢招惹這位煞神。
等暨憫進去以後,他們給朝音發了個短訊。朝音正在處理一樁又臭又長的公務, 一時之間也沒空看自己的光腦。當他把那樁公務處理完畢打開光腦以後, 已經過去了快半個小時。
暨憫和朝檸玩得特別開心, 開心到侍衛們都忍不住犯嘀咕。朝檸很聽話他們是知道的,但乖巧和開心是兩碼事,殿下十分忙碌, 沒有時間陪小殿下玩,所以小殿下總是安靜的自己玩。
門裏這事怪不着侍衛們沒見識,任誰來看了都覺得離譜。堂堂一國太子,正陪着個一歲的小孩玩游戲,玩的還是“認識這是什麽”的游戲。
暨憫在外名聲一般, 除了實力以外的評價都是負面, 大都說他心狠手辣,為了權利連親生父母都可以挾持。
而且戰場上屢戰屢勝,輸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即便有人說他只是跟在名将身後撿漏, 但絕大數人依然認可他的戰績。
這樣一位評價偏重血腥暴力的太子殿下,前些天還當着所有前鋒部隊的面駁了朝音的挑戰請求, 今日竟然閑得來陪朝檸小殿下玩游戲。
“熊——貓。”暨憫捏着一只黑白相間的毛絨玩具,教朝檸念名字,聲線壓得非常溫柔,看不出一星半點戰場上殺伐果決的模樣。
“轟——貓。”朝檸吐詞不清楚, 一連念了好幾遍, 他嘟囔着嘴,那個字在他嘴邊打圈, 怎麽也讀不準。
侍衛長無奈又着急地站在外面,生怕暨憫教幾次教不會就生氣發火,要真發火,到時候他就沖進去抱着小殿下逃跑。
暨憫不知道幾步之遙的士兵們腦子裏在想什麽,他今日心情很好,耐心很足。朝檸讀不好詞,他就繼續教教,語氣沒有一點不耐煩,拉長了讀音,重複一遍又一遍。
“熊——貓。”他又讀了一遍。
“熊貓。”朝檸終于讀對了,他睜着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親爹,似乎在等待誇獎。
暨憫的成就感瞬間爆棚,比他當年在軍校考了全校第一更有成就感,就好像星際遠航時發現了一顆充滿亮晶晶的星球。
他甚至想馬上給辛喻打個電話告訴辛喻他教會了朝檸讀“熊貓”二字,但他還是收住了這個念頭。
倒不是良心發現,純粹是因為打電話會浪費跟朝檸繼續玩的時間,機會來之不易,他要多珍惜。
侍衛長越聽越害怕。
自從他聽見那個“爹爹”以後,他的腦子裏就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猜想,比如朝檸是不是認錯了,他爹爹叫的是朝音。可朝檸多聰明的小孩,別說認錯人,學過的東西就沒有會忘的。況且朝檸和暨憫還真有幾分相似。
他又想,是不是朝音以前惹的風流情債。可他聯想到朝音當時回來的時候多狼狽虛弱,就劃去了這個猜想。朝音全心全意向着帝國,就算是要找個Alpha生孩子,也不會挑在帝國最艱難的時期。最重要的是,依他看來,殿下不像是看得上哪個Alpha的樣子。
最後,也是他最不願意想的一個猜想,是朝音被暨憫渣了,這個猜想是可能性最大的,也是他最難以接受的。
他們作為朝音最貼身的侍衛隊,陪着朝音出生入死,一路也死過不少兄弟,大家對殿下都是絕對的忠誠,不希望朝音受到任何傷害,不論對方是誰。
想到這,侍衛長目光一凜。哪怕渣男是友盟國的太子,他也不可能讓渣男再次傷害小殿下和殿下。發給朝音的訊息石沉大海,沒有回複,他猜想是朝音太忙了,騰不出時間回複。既然殿下來不了,他就要挺身而出,保護小殿下!
侍衛長心裏繞過千萬個想法,暨憫是一個都沒發覺。朝檸不愧是他和朝音的孩子,優秀的基因全數繼承了,又聰明又漂亮,教什麽教幾遍就會了,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已經把手邊所有玩具的名字認了個遍。
“暨憫殿下。”侍衛長鼓起勇氣敲門,頗有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模樣。
“嗯?”暨憫玩得正開心,聽見侍衛長的話,擡頭問道,“怎麽了?”
侍衛長會打仗,不會撒謊,只能硬着頭皮,目光閃爍:“殿下剛剛傳訊給我,說要我帶小殿下回去了。”
暨憫也沒多想,頗為惋惜地點頭,意猶未盡地回道:“我知道了。”
侍衛長松了口氣,正準備前去抱走朝檸的時候,朝檸自個爬進了暨憫的懷抱,看上去比暨憫還不舍得離開。暨憫手忙腳亂地抱起朝檸,上次他被朝音質問過以後回去連學一整晚的育兒經,學會了如何抱孩子。但朝檸比起他的體格來講,還是差了太多,饒是姿勢對了仍然讓他擔心朝檸會掉下去。
“……”暨憫又驚又喜地看着侍衛長,眼裏有隐隐約約的炫耀。
能被自己親生孩子親近,确實讓他覺得驚喜。他以為朝檸會像朝音一樣,對他拒而遠之,可朝檸接二連三的主動親近,他寬心了不少。
只要朝檸站在他這邊,他追回朝音的可能性就越大。
侍衛長今天被一連串認知以外的事震麻木了,饒是他跟着朝音見過不少大世面,此時也處理不了眼前的情況。本就不夠靈活的情商系統直接卡殼冒煙,他半晌都沒想出如何把朝檸名正言順地抱走。
“我送他回去吧。”暨憫也舍不得放下朝檸,扭頭跟侍衛長說。跟朝檸玩了一會兒,他身上的太子殿下架子早掉光了,只剩下了對懷裏小朋友的寵愛。
“這就不勞煩您了。”他哪敢讓暨憫送,又不是朝音真讓小殿下回去,等下朝音沒看到消息,他就穿幫了。
“沒事,他也挺舍不得我的。”暨憫非常開心,半點沒聽出侍衛長的話裏有話。
“……”侍衛長真的完全接不了話。
他正猶豫的時候,他的救世主,朝音,終于姍姍來遲,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朝音一來就看見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氣得有點難受。
“他主動抱我的。”暨憫緊了緊手臂,那副冰山臉還裂出了一點驕傲。
朝音轉頭看向侍衛長,侍衛長無奈地點頭。
“辛苦了,你們先下去吧。”朝音在心裏輕輕嘆氣,面上卻巋然不動。
朝檸親近暨憫似乎已經成了定數,雖不是他想看見的場面,但到時候需要暨憫做朝檸的安撫工具人時也方便開口多了。想到這朝音有些煩躁,公務繁缛,他處理起來并不輕松,剛發下一份,就收到侍衛的傳信,發現暨憫找他麻煩。
他沒想到的是朝檸似乎已經認定了暨憫,他沒有特意交代侍衛,是他的疏忽。
他也沒想到,暨憫真能有耐心坐在這帶孩子。侍衛長在短訊裏跟他報告了暨憫和朝檸做的事,又傻又……正常。這就是一個正常的父親該做的,即使對方是暨憫。
“朝檸,玩得開心嗎?”朝音放軟了語氣,也沒伸手去接朝檸。
“爹……爹爹,熊貓。”朝檸聽得迷迷糊糊,把剛學的東西搬出來回朝音。
朝音比暨憫矮了大半個頭,他跟朝檸講話時,暨憫剛好能從頭頂看下去,看見朝音有些蒼白的臉頰,眼眶下有些淡淡的烏青,睫毛卷翹,五官精致得像精心雕琢的洋娃娃,但精神狀态明顯不太好,應該是累的。
“很忙嗎?”暨憫有些心疼地問道。他知道朝音處理的事都是他幫不上忙的事,人家帝國內部的事容不得他一個外人幫忙,但他看得确實心疼。
“你很閑嗎?”朝音無語極了。他當然忙,同是當掌權人的人,暨憫甚至受過正統的繼承人學習,自然知道,一個王國內憂外患之時,最累的就是想要挽救這個王國的人,十分不幸,他就是這個倒黴蛋。
“我可以幫你帶朝檸,他挺喜歡我的。”暨憫說得真誠,話落進朝音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多少帶點挑釁。
“你配得上他的喜歡嗎?”朝音似笑非笑地問道,他捏着朝檸的手,逗朝檸笑。
“……我會努力。”暨憫好似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誠懇地向朝音許諾。
朝音擡起頭,似乎對暨憫這句話頗感意外,可惜這句話同兩年多前暨憫說得每句話一樣,沒有可信空間。相信暨憫私底下能做個人,不如相信蟲族女王突然暴斃。
暨憫也發現朝音并不信他,甚至懶得對他這句話發表意見。他不惱,只抱緊了朝檸,像緊緊抓住一條連接朝音的紅線。
“你幫我帶兩天吧。”朝音逗了半天朝檸,突然擡起頭對暨憫說道。
他确實忙不過來了,登陸上K-411以後他沒時間處理公務,所有急件必須在這兩天處理完畢,他擠不出任何時間陪朝檸。
“好的。”暨憫應聲答道。他閑是真的閑,每天擠幾個小時處理一下必須要處理的事就好,其餘時間都可以用來帶朝檸,和他的兒子培養感情。
得到答複以後,朝音就打算走了。他的時間都是論分算,超過時間他就必須得從吃飯或者睡眠時間找補,否則處理不完公事,帝國內亂成一套還得他回去處理。
暨憫懷裏抱着個不安分的朝檸,眼睛卻目不轉睛地望着朝音急匆匆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他這會兒叫住朝音,朝音應該是會回頭聽他講兩句話的。
于是他這麽幹了。
“朝音。”
朝音定身扭過頭看着他,眼裏有回去處理工作的急切,但他還是停住腳步,等待暨憫接下來的話。
“你能不能讓陶源離你遠點,”暨憫彎唇笑了笑,他語氣裏沒有懇請,也沒有命令,仿佛老友敘舊,在聊今晚吃什麽,“我在你身邊,你應該不需要他了。”
朝音臉色變了又變,被冒犯的怒火快要頂破舌尖噴湧出來,可他最後張了張唇,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暨憫摟着朝檸,眼裏有化不開的笑意。他當然知道朝音不會搭理他,可朝音神色冰冷公事公辦的模樣他不喜歡,他總是要從朝音的怒火裏才能瞥見一點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樣子。
那會讓他想起一點從前。
……
晚上睡覺的時候,暨憫對着朝檸犯起了難。他不知道朝檸什麽時候睡覺,唯一一次看朝檸睡覺是抱在手上就睡着了。可這大晚上的,他還睜着從他身上遺傳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看樣子是毫無睡意。
思前想後,他決定還是直接問朝音。電話接了好幾聲才接通,朝音那邊顯然在開會,偶爾還能聽見幾個人在辯論,朝音接電話後冷淡地問了聲:“什麽事?”
暨憫:“朝檸不睡覺。”
語氣還有點委屈,仿佛睡不着的是他一樣。
“來我這拿奶粉。”朝音言簡意赅,說完就挂電話,一點找罵的機會都不給他。
事實上朝音确實在開會,還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會。但這個會的主人公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哥哥,一個和他政鬥失敗的Alpha。本次會議決定的是送這位Alpha上處刑臺,還是流放星際。
雙方各執一詞,有的人認為Alpha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王國動蕩的時期,也付出了不少心力。更多人覺得他是在幫倒忙,而且還阻礙朝音幹正事,沒把帝國送蟲族手上就不錯了,就算不死也該關上一輩子,不見天日。
朝音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每個失敗者對他來說都是過去,他對踩在腳下的階梯是什麽形狀的毫無興趣。鏡頭切到他的Alpha哥哥身上,審判員問Alpha有沒有什麽想辯解的。
Alpha從監獄的床上站起來,指着攝像頭破口大罵:“我就算死了我也要說,你這個野種,你媽是個低劣的Omega,你也是,你的孩子也是不知道哪個低劣的Alpha的野種。我死了,你和你的孩子也不會好過的,你們一家子都是野種!”
剛打開門走進會議室的暨憫被罵了個正着,他不知道來龍去脈,只知道自己一進門就挨罵了。
他耀武揚威二十多年,走到哪都是被衆人簇擁的頂級Alpha,除了朝音發脾氣的時候罵過他,他還沒被誰指着鼻子這樣罵過。
“我來拿兒子的奶粉。”暨憫冷着臉站在攝像頭正對的方向說道,一點也不介意自己露臉。
朝音指着一旁的櫃子:“藍色罐子,兩勺,水三比一,或者你找陶源兌好了帶走。”
那位Alpha見朝音身後出現了個Alpha更來勁了,怒目而視,似乎想沖出來罵朝音。朝音皺起眉,嫌棄地關了他的小窗,放大了會議室的窗口。
“朝音!我就知道!你說你出去打仗,你就是出去找Alpha鬼混!他們還把帝國交給你,天要亡我銀海!”
暨憫:“我不,我自己兌。”
朝音懶得理他的好勝心:“随便你。”
暨憫不覺得這是無用的好勝心,給自己兒子兌奶粉是天經地義,怎麽能讓別的Alpha去做呢?
“你們看啊!他還把那野種的父親帶上戰艦了,別人在外面打仗,他在……”話沒說完,就被審判長靜音了,只餘下小窗一個猙獰的表情,對着攝像頭破口大罵。
“暨憫殿下,我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朝音的Alpha哥哥不認識暨憫,他們是認識的,不管暨憫為什麽要叫朝檸兒子,Alpha這番話對友盟國的太子都是巨大的冒犯。
“沒事,”暨憫自己挨罵并不憤怒,他看了一眼朝音,只見朝音神色淡然地看着鏡頭,看上去無動于衷,“只是朝檸不是野種,他就算不是銀海的繼承人,也會是伽州的繼承人,合理合法。”
朝音終于給了點反應,他挑起眉,指着門:“快滾。”
暨憫笑了聲,拿着奶粉去兌奶了。他現在只是一個想要哄孩子睡覺的奶爸,外面的紛争統統與他無關。
暨憫走了以後,審判長給Alpha解了靜音,那Alpha聽完暨憫的話以後還想嘴硬繼續說,朝音卻失去了耐心,直接下了他的命令:“關起來吧,我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麽踩着你們這群廢物Alpha的身體登基的。”
會議結束,朝音疲憊地走出來。他不生氣,同樣的話聽萬遍就脫敏了,他努力也不是為了這群庸人的認同,他只是覺得疲倦。
他走了幾步,發現暨憫正空着手靠在走廊上等他。夜深了,侍衛們都換過一次班了,他還等在原地,手上的奶粉不見了,看樣子是已經哄完朝檸再回來找他的。
“你在這裏幹什麽?”朝音奇怪地問道。
“等你。”暨憫擡眼,打量朝音的神色,看上去情緒穩定,應當是沒有生氣的。
“?”朝音累一天了,此時此刻一句話都不想多說,只想回去痛痛快快睡一覺,明早說其他事。
暨憫剛回來,沒等多久。他兌好奶粉以後就回去哄朝檸了,喝了奶的的朝檸光速入睡,甚至都不需要哄一下就沉沉入眠。剛收拾好東西,他就回來找朝音了。
他知道朝音不會因為這些話動怒,他只是……非常心疼。辛喻當初千叮咛萬囑咐,說了好多遍朝音一個人不容易不要去招惹他生氣,那時他覺得朝音明明可以選擇安穩的生活,卻要自己去面對風浪,不是聰明選擇。如今他親耳聽見那些難聽的話,他終于明白朝音那股韌勁從哪裏來的了。
越是不想讓他成長,他越是要成長。
但他一路肯定受了很多苦。不是願意受苦,苦就不算苦的。
在朝音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暨憫終于說了句:“辛苦了。”
朝音困得頭暈,聽見這句話瞬間就清醒了,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人,他懷疑地說:“朝檸很難哄嗎?”
暨憫搖搖頭,他添上了主語:“這兩年,你辛苦了。”
朝音本以為暨憫是來奚落他的,聽見這句話也忍不住犯嘀咕,他反問道:“你為什麽覺得我辛苦?”
暨憫神色端正地解釋:“因為你那邊傻子太多了。”
朝音難得覺得暨憫說了句人話,他這麽累,豬隊友和豬敵人占了一大半功勞,要沒有這群人,他也不至于事事都要親自過手。
暨憫又補充說道:“以後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你放心去做,我不會讓任何人阻攔你的。”
朝音覺得暨憫可能偷喝了朝檸的奶粉,有點醉奶,不然不至于說出這麽些蠢話。但蠢歸蠢,他心下還是有些許感動。誠然,暨憫已經是他的過去式了,但暨憫曾經在他生命裏占了很重要的一環,即使沒有以後,但能得到一些曾經重要的人的認可,他也可以寬慰許多。
“好。”朝音點頭答道。
那戰争結束,他帶着朝檸回國的時候,希望大氣的暨憫殿下說話算話,不要攔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