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尖刺玫瑰·不抛棄不放棄!
朝音收回盯着辛喻的視線, 瞥向僵硬地抱着朝檸的暨憫。他顯然從未照顧過任何幼小的生命,只能靠下意識去保護懷裏的幼兒不掉下去。
一年多的時間,朝檸長大了不少, 不再像病弱得可能因為看護者的疏忽夭折的模樣, 但暨憫手忙腳亂的樣子, 讓朝音深深皺起眉頭。朝檸是他非常重要的寶物,他不能容忍因為任何人,包括他自身的疏忽受到傷害。
“暨憫殿下沒學過任何關于照顧後代的課程嗎?”朝音沒好氣地問道, 伸手想要接回朝檸。
他不怪朝檸會伸手找暨憫,依戀生父是每個嬰幼兒的本能,即使是從未見過,強大的血脈傳承也會先記憶一步想起父輩。朝檸那張臉,隐隐約約能看出暨憫的模樣, 那是朝音不會去否認的過去。
但他無法理解暨憫, 一個親手抛棄孩子的人,怎麽有資格再去承受孩子給予的愛。
“……沒有。”暨憫語塞,一陣心虛湧起。他學過許多課程,關于如何當一個合格的君主, 當一個合格的将領,唯獨沒有教育他當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皇室向來薄情, 比起血緣關系,更多時候是依靠利益聯結在一起。
“還我。”朝音盡量壓制住心底的煩躁,朝檸對他的情緒極其敏感,他語氣哪怕只有一點不對勁, 朝檸便會不安。
朝檸似乎覺得暨憫的僵硬很有趣, 他在暨憫懷裏好奇地拱來拱去。Alpha壯闊的胸膛和堅實的臂膀和他的Omega父親完全不同,而且暨憫身上還帶有他非常喜歡的氣味, 讓他十分安心,不會有絲毫的不舒服。
“……”暨憫沒有回答,只鎖緊了臂膀,移開視線,不與朝音對視。
“你們先走吧。”朝音眼神緊緊盯着朝檸,生怕他摔下去。
辛喻知道朝音是有話想說,他撇撇嘴,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麽,轉過頭挑眉問道:“朝檸要我帶走嗎?”
朝音和暨憫異口同聲地回絕:“不要。”
暨憫說完又摟緊了懷裏的朝檸,似乎害怕辛喻直接上手。辛喻好笑地望了一眼朝音,只見朝音冷冷掃他一眼,只差把“快滾”兩個字打在空中上了。
他收起嬉皮笑臉,連忙溜走。和朝音待過一段時間,他看得出來朝音在生氣邊緣,純評朝檸還在場才不發火,他可不想替暨憫分擔怒火。
陶源深深看了暨憫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可惜暨憫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孩子,時不時擡頭望一眼朝音的表情,壓根不搭理他。
“你也走。”見陶源遲遲沒行動,朝音更不耐煩了。
“是。”陶源還沒違抗指令的膽子,最後望了一眼暨憫。那一眼正好撞上暨憫看過來,是勝券在握的耀武揚威。陶源咬咬牙,一句話沒多說走了。他又不是傻子,誰想觸朝音的黴頭。
暨憫心情頗好,他打勝仗的時候都沒這樣開心。贏下一場戰争之後他總會投入到戰後總結以及分析下一場戰役發生的地點,很難真正輕松得下來。
可今天不一樣,朝檸主動抱他,還叫他“爹爹”,朝音還提出和他單獨說話,哪怕接下來說的不是什麽好聽的話,也足夠讓他開心好一陣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餘下朝音和暨憫,還有他們的孩子,朝檸。朝音情緒複雜,從他逃離特蕾莎以後,這還是頭一次,他們“一家三口”同處一室。
“你還抱着他幹嘛?”朝音将心底那點可憐的物是人非感一掃而空,冷漠地望着暨憫。
“他也是我的兒子。”暨憫說得有點理不直氣不壯,但他還是完整地說了出來。
“你也配?”朝音沒好氣地怼了一句。
暨憫沉默了。朝檸聽不懂兩人之間的對話,只覺得朝音的聲音聽起來不像開心。他還沒成長到能夠具體為父親解決問題的年齡,只能依靠嬰兒的本能去行事。
在朝音略帶驚愕的表情裏,朝檸伸手,給了暨憫一拳。他還太小,姿勢也不方便,那一拳砸到暨憫的下巴上不疼不癢,一點實質性傷害都沒起到,但朝音就是被莫名其妙的安撫了。
“你說你兩年裏一直在找我,”朝音語氣裏有淡淡的不屑,“那你就沒想過朝檸的存在?”
想過的,但沒敢真想。即使是到了科技發達的星際時代,母體親自孕育也是危險的、會拖累母體的事情。
當時的體檢報告顯示朝音就比重病患者好上一點,完全不具備孕育孩子的指标,更別說能成功誕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了。
在大海撈針的時間裏,他也想過,如果當時努努力保下孩子,是不是朝音就不會逃跑。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虛僞。”朝檸錘了暨憫一拳以後,就急着要回頭找朝音抱,朝音順理成章地抱回自己懷裏。柔軟的身體落入懷裏的那一剎,朝音的心也定下不少。在私事上,他不怎麽信任暨憫。
“我不明白。”暨憫沒有阻攔朝檸的行動,而是輕柔地将他遞還給朝音,眼裏難得湧動柔情。
“你後悔當時沒有保下孩子,你認為這是導致我逃跑的主要原因,是嗎?”朝音問道。
朝檸睡意來襲,打了幾個哈欠,懵懂地看着暨憫,似乎馬上要睡過去。
“我努力過了。”暨憫沒有替自己多做解釋。
“我不太想跟你分析我當時為什麽逃跑,”朝音拍着朝檸的後背哄睡,壓低了音量,“但朝檸是你的孩子,你有保證他安全的責任和義務。”
暨憫點頭。
朝音接着又說:“尤其是你自己。你有什麽仇怨可以找我,但不要傷害朝檸。”
這句話說得刺耳,暨憫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朝音話裏指的什麽。朝檸快要睡着,他也不敢拔高音量,只得難以置信地反問:“虎毒不食子,我在你眼裏是這樣的人嗎?”
朝檸不老實地咳了兩聲,朝音瞬間蹙眉,小聲地哄着朝檸入睡。
過了好一陣,他終于睡着了,也許是兩位親生父親都在場的緣故,他睡得酣香,一點沒有要勸架的自覺性。
朝音這才輕松下來,眉頭剛舒展開來,想起剛剛暨憫的話,又皺起眉回答暨憫的問題:“你不是嗎?”
朝檸選擇誰是朝檸的自由,即使他只是個小孩子,朝音也不會多加幹涉。但他作為父親,要保證朝檸的生命安全,要為他掃清可能會危害朝檸的一切障礙。
“我不是。”暨憫肯定地答道。
“你究竟是不是我不關心,”朝音眼神淡漠,和剛剛溫柔地哄朝檸入睡的Omega判若兩人,“我只跟你講一句話,如果朝檸在你那受到任何傷害,我将不惜一切,讓你付出代價。”
耳機裏傳來AI提示所有人即将準備完畢的聲音,朝音抱着朝檸,最後望了一眼暨憫,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暨憫站在原地,仿佛從沒有人陪伴過他一般。
暨憫的衣服裏還沾染了一些餘味,是朝檸身上帶的奶香味。朝檸是他和朝音的孩子,是兩個國家太子的後代,卻和其他小孩柔軟得沒什麽兩樣,仿佛輕輕一掐就沒了。
朝音的話還蕩在耳邊,一聲聲錘問,都是質疑他是否配得上朝檸的選擇。
他當然值得,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實力,他能給的都是最多的。如果他都保證不了朝檸的安全,那就沒人保得住了。
可那些東西都是朝音也能給的。他能給的身份地位,財富榮譽,都是朝音同樣能給的。
作為Alpha父親,在朝檸出生前,他想方設法想要堕下這個孩子,若不是朝音的堅持,哪還有朝檸的出生。在朝檸出生以後,他找不到朝音的蹤跡,保護不了任何人。
見到朝檸之前,孩子對他來說就是書面語的“後代”,見到朝檸以後,他終于明白了朝音的堅持。
他想起當初他手心裏顫抖的暨夏,懷揣着信任和對未來的期盼,被他親手扔下懸崖宣判死刑。暨夏的每一次拒絕都是一次反抗,他卻把那些行為當做忤逆,他揣着暨夏最深切的依賴,一次次做出不可回頭的行為,把他們的感情推至無可挽回的地步。
說到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後果他理應承受。
只是看見朝音頭也不回的背影,再想起從前,他還是後悔了。他後悔在步履匆忙的日子裏不願騰出一星半點兒時間去聆聽暨夏最想要的東西,後悔沒有去細想暨夏到底想要的什麽。誠如朝音所說,他當時的那點喜歡,談不上愛,說是高高在上的賞賜也不為過。
等到他終于醒悟的時候,朝音已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朝音不曾斬斷過去,也親口承認孩子是他的,朝音全都記得,他只是單純的不愛了。
這才是他最難以接受的事。朝音一次次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留下一個孤傲的背影,是在無聲的報複。
AI最後催促了一遍,暨憫終于動了,他擡步往戰艦夾板走去,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沒人知道他剛剛想了什麽。
他不會放棄。
……
朝音登上戰艦,頭也不回地直奔指揮室而去。他們并不是直面蟲族的第一方隊,但他們的任務也很重。在大軍打起來之前,他必須和暨憫調查清楚那顆星球的謎團。
星際時代的戰争都是熱武器,但熱武器的局限性同樣很大。即使是科技發展到今天,大型熱武器的啓動仍然需要一段時間。一旦戰争發生,勢必有人要頂在前線,阻擋蟲族前進的腳步,熱武器丢下去,敵方和炮彈一塊一命嗚呼,友方的命也得許願平安,那絕不是一個正常将領會做出的決定。
因此前鋒的能力顯得格外重要,又要牽制敵軍,還要能在己方将領下達命令的時候瞬間抽身離開,對每位士兵的飛船操控水平要求都非常高,可以說,每一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精英培養需要最多的精力,但幹的都是最危險的活,連年戰争,能拖垮一個龐大的帝國經濟。
朝音和暨憫雖然轉頭去做情報部門的事了,但他們仍然會幫助前鋒的将領做決定。每次出征,大家都做好了必勝以及必死的決心,朝音和暨憫也不例外。他們必須确保,戰争能夠勝利。
朝音到達指揮室後不久,暨憫也到了,他一來就把朝音盯着,眼神灼灼,望得朝音一臉莫名其妙。但他沒搭理暨憫,而是組織小隊開會。
暨憫其實是想問朝檸在哪,但看朝音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他也問不出口,只得跟着朝音一塊去作戰室細化計劃。本次計劃唯一目标,勘測清楚,為什麽蟲族會發生不明進化。
朝音站在桌前,桌下是本次計劃的所有成員,加上朝音和暨憫一共六位,每一位,都是帝國不可缺少的人才,足以看出這一次計劃朝音勢必成功的決心。他作為本次作戰小隊的隊長,除了任務成功,還需要把每一位成員都成功帶回。
“計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朝音把計劃書上所有的細節全部和成員過目一遍後說道。
“是!”在座的所有人,對每一次具有挑戰性的任務都充滿期盼,他們是帝國養出來的精英,同樣也是帝國最鋒利的一把刀。一把利刃在卷刃前,要最大限度地發揮他的能力。
“……在計劃成功的前提之下,優先保證自己的生命存活。”發完狠話,朝音才接上一句。
“好的。”暨憫仰望着朝音,輕聲應道。
按理來說,兩位太子殿下都不該出現在任何前線,無論是探測情報還是作戰前線。但朝音不允許有任何超出自己打算的事情存在,讓別人上他不放心,而暨憫單純地不放心朝音而已。
前線的事他看得很清楚,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對方猶猶豫豫,偶爾賤一下,看似要打,實際上都是在拖延,不出意外,是在醞釀大計劃。
雖然對蟲族的智商能做出什麽能用的計劃他表示懷疑,但戰場上最忌諱的是輕敵,該走一趟的他還是會走的。
散會以後,便是漫長的星際航行。前方已經沒有人工躍遷點,只能依靠戰艦的星際旅行。朝音的作戰小隊将在三天以後下戰艦,去往K-411星球,而戰艦會懸浮在離K-411一段距離的位置,以免驚動敵人。
朝檸的情緒非常穩定,讓朝音輕松了不少。除了前線的戰事,銀海還有許多要處理的公務。因為政鬥,銀海可用的人不多,許多能分出去的公務全部壓給了朝音,朝音忙得腳不沾地。
反觀暨憫就悠閑多了。他當太子,當的是真太子。雖然他爹放了不少權利給他,但大體來說,他只需要管軍方,帝國內部的公務大部分還是皇帝自個在做,而軍部的事有他的得力助手們幫忙做,他只需要過目一些大事或者其他人拿不準的事就好。
第一天,朝音還比較優先,他帶着朝檸散了半個小時的步才被叫回去處理緊急公務。
第二天開始,他忙得吃飯都要擠時間,朝檸再乖也是個小孩子,每天需要人陪他玩。朝音沒空,他只能自己找個休息室玩朝音給他帶的玩具。
暨憫聽見自己的侍衛說了以後,裝作散步,看似悠閑,實則恨不得自己傳送過去,确認朝音沒空來之後,他跑去休息室找朝檸了。去之前,他還做了心理建設,他不是偷偷去找朝檸,是朝檸自己選的他,而且朝檸是他的孩子,他陪朝檸玩天經地義。
守着朝檸的是好幾個朝音的貼身侍衛們。他們同樣學過很多課程,其中不包括給太子殿下帶孩子,好在太子殿下沒有強迫他們,只讓他們看着朝檸,不要在戰艦上走丢了。
“如果有誰要接近休息室,一律拒絕,一定要去就讓他來找我。”朝音在一份公文上簽上名,給他的侍衛隊下了命令。
所以暨憫前來的時候,他們心裏是拒絕的。但對方是同盟國太子,他們不能直接拒絕。暨憫端着太子殿下的架子,準備直接走進去的時候,被侍衛攔住了。
“暨憫殿下,我們殿下有命令,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小殿下。”侍衛擋在休息室外,宛如一堵牆,頗有寸步不讓的感覺。
“你們殿下很忙,我幫他分擔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暨憫臉不紅心不跳,仿佛他真是和朝音商量好了一般。
侍衛長其實有點猶豫,倒不是猶豫放不放過去,沒有朝音的直接命令,他們是不會做出下一步行動的。但堂堂一國太子,伽州的實際掌權人,為了見小殿下說謊,好像也不太可能。要說暨憫想拿朝檸要挾朝音做什麽的話,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要出點什麽事,全船人都得一起陪葬,更無可能。
正猶豫的時候,朝檸從後面冒出個頭。朝音怕他冷,給他戴了個紅色毛絨帽子,下面還綴着倆球,遮住半個腦袋,圓潤的白裏透紅的臉頰,活像個準備拍帽子廣告的小福娃。他眨着雙黑得透亮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喊道:“爹爹。”
侍衛長:?
侍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