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玫瑰·摔跤
看不見還轉得急,扭頭沒跑兩步朝音就平地摔了個正着,停機坪上人很多,還有個打了暨憫标記的同類。
停機坪上站着不少人,竊竊私語如同醫療艙裏消除不掉的噪音,刺激着本就脆弱的耳膜。
甚至不用去辨別這群人在說什麽,他也知道自己有多難堪,甚至都沒來得及和“對手”說一句話。
他也不敢說,說什麽呢?以什麽身份呢?
整個特蕾莎,或者說,整個伽州,他也只認識一個暨憫,他是暨憫帶回來的人,是沒有名字的外人,連AI管家都在提防他。
大家都在期待,在祝福,在慶賀一位暨憫法定的太子妃回歸特蕾莎。
這是他從沒有過的待遇,他羨慕,也嫉妒。
嫉妒得想要落淚。
“小玫瑰。”暨憫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朝音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緊繃的後背貼在溫暖的胸懷裏,強勁有力的心髒撫慰他不安的情緒。
朝音被從地上抱起來,他條件反射一般摟住了暨憫的脖頸,卻在他後頸上摸到一塊陌生的凸起。
——是護頸。
“怎麽不多穿點衣服?”暨憫摸到懷裏的人在發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冰涼,他放下懷裏的人,打算脫下外套裹住朝音,卻被朝音緊緊抓住了袖子。
暨憫看着眼前嬌弱的Omega,皮膚本就白,冬天的寒風卷過停機坪,好像也帶走了小玫瑰的生命力,巴掌小臉被凍得發紫,渾身顫抖。
緊緊握住他袖子的手也像極了剛認識時舍不得離開他懷裏的樣子,好像松開手就要墜入深淵。
真是令人心疼的Omega呢。
“來接我的?”
朝音點頭。
“凍生病了怎麽辦?”
朝音想打手語,可是剛剛摔得太疼了,停機坪的地冰涼堅硬,他手肘和膝蓋都摔得發麻,最後的力氣他用來抓緊眼前人了。
“真拿你沒辦法啊,小玫瑰。”暨憫又嘆了口氣。
“殿下,這位是?”一個陌生溫潤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刺鼻的茉莉花香逼得朝音想逃,可是他不能逃……起碼現在不可以。
他想知道,暨憫會回答什麽。
也許情緒會順着肢體接觸傳遞,又或許是他抖動得太厲害,溫暖的衣服,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包裹住了他,朝音吸了吸鼻子。
“夏夏,這位是我的太子妃,燭涼。”暨憫沒有回答陌生Omega的問題,而是先給朝音介紹了燭涼的身份。
【哦。】朝音心想,又意識到暨憫聽不見他心底話,又麻木的點點頭。
“你好呀,你叫什麽名字?”茉莉花香混夾着高山不化的積雪冰涼,幹淨又芳香,确實很好聞。
燭涼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好聽,本人一定長得也很好看。
但他決定從今天起,全世界最讨厭茉莉花,再好聞都最讨厭茉莉花。
“他叫暨夏,是我在星際旅行裏撿到的啞巴,你不用在意。”暨憫攏了攏朝音身上披的他的衣服,方便擋去寒風。
“很漂亮的Omega呢殿下。”燭涼誇贊道。
“你更漂亮。”暨憫回道。
朝音手指用力地絞着,被風吹得通紅的指節被他絞得發白,牙齒緊緊咬在自己嫣紅的嘴唇上,無聲地對暨憫的回答抗議。
眼淚滾燙,卻流不出去,燙得朝音心尖疼。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在空中摸了個空,他聽見暨憫輕輕嘆了口氣,捏住了他的手,溫暖的掌心像是漫天飄雪裏唯一可見的木屋,是瀕死之人最後的希望。
“夏夏,上面太冷了,先回去吧。”暨憫輕輕揉了揉手中的柔軟纖細的五指,不過幾秒就松開了,他将朝音的手放回衣服裏,催促朝音回室內。
朝音正想回答,燭涼的聲音插了進來:“我也可以叫他夏夏嗎?”
朝音想拒絕,他不想聽見別人,尤其是燭涼叫他名字叫得如此親昵,這種難堪的感覺,好像是燭涼在以特蕾莎宮新主人的口吻,詢問每一位暨憫認識的人的名字,再同他們一一交好。
“可以,你喜歡就好。”暨憫淡淡地回答。
朝音想不明白的事又多了一件,比如往常殿下很快就能發現他對一件事的不滿,然後快速解決掉令他不開心的事,今日卻處處與他為難。他剛被暨憫捏過的手指還留有餘溫,給了他些勇氣,他剛想搖頭。
“夏夏,我可以這麽叫你嗎?”燭涼扭過頭,又問了朝音一聲。
一口氣緩不上來,朝音更難受了。他不懂的事很多,不懂為什麽自己會流落在陌生的星球,不懂暨憫對他的愛為什麽轉移這麽快,更不懂為什麽讨厭的人可以理直氣壯問他可不可以叫一個專屬于暨憫的名字。
“夏夏?你臉色很難看,風太大了嗎?”燭涼關切地問。
朝音搖頭,他努力露出一個暨憫很喜歡的笑容,搖搖頭,打手語。
【我沒事。】
他始終沒辦法再次鼓起勇氣去拒絕一次燭涼,只能任由這個昵稱從讨厭的人嘴裏吐出。
暨憫高他一整個頭,從暨憫的角度望去,朝音低着頭,嘴唇抿得很緊,是個不開心的姿态。身旁的Omega還在逗弄他,那種可笑的、争奪Alpha寵愛的戲碼,正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上演,還是單方面倒的鬥争。無趣又令人發笑。
只是可憐了他撿回來的小玫瑰,沒有記憶,全身心依賴他,當他也不站在他身旁的時候,小玫瑰就像是被霜凍焉了一般,委屈得随時要凋謝。
“我們先下去吧,夏夏你的手好冷,我給你搓搓……你不喜歡我嗎?”燭涼伸出手想學着暨憫的動作替朝音暖手,朝音卻猛地一縮,像是受到驚吓的小兔子,循着熱度,快速躲到暨憫身旁。
“你吓到他了。”暨憫的話裏毫無責怪之意。
“我不知道他不讓人碰,對不起啊夏夏,我不是故意的。”厭惡的茉莉花香味湊到朝音面前,逼得朝音快要縮成一個球了。
“夏夏,燭涼他不是故意的。”暨憫一下一下地撫摸朝音的金色長發,安撫擔驚受怕的Omega。
朝音再也沒忍住,從暨憫的手下跳出來,憑直覺面向暨憫,手指飛快地打手語,AI同步幫忙翻譯給兩人。
【殿下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問得着急,急得手指飛舞時快要打結,卻聽見燭涼的一聲輕笑和暨憫無奈的話:“夏夏,我在這邊。”
本該是把他抱出冷冰冰的地獄的手,此時也變成了地獄的索命之手,岩漿般滾燙,燙得朝音全身好像要掀起燎泡。
夜風像是死神索命的鐮刀,一刀揮下去,帶起刀風,是要收割他的命。
他想要摘下他的眼鏡,特蕾莎宮的醫生來看過以後說摘不掉,說用了特殊的技藝,是直接植入進腦部的,如果要強行拆除,風險極高。
他本來覺得,殿下不介意他看不見的話,不拆也可以,可是他現在不這樣想了。
假如他能看得見,他能夠正常說話,他就不至于這樣難堪。
“夏夏?”燭涼擔憂的聲音傳來。
“好了,先下去吧,你身上好涼。”暨憫抱住了他,令人心安的氣息環抱住他,朝音深吸一口氣,想要把這溫度留在自己腦中。
這次暨憫沒有再放手,大手包裹住他柔軟的五指,牽着他往電梯走去。茉莉花味始終伴随在他身邊,陰魂不散。
除了讨厭的Omega以外,其他都很好,暨憫的掌心暖洋洋的,他的難堪窘迫,他的不安都被一一撫平。
甚至忘記了,暨憫到現在都沒有回複他那個問題。
“夏夏說不了話是什麽原因啊?”在電梯裏,燭涼好奇地發問。
朝音覺得他的問題好多,多到厭煩,他不喜歡別人對他的身體情況刨根問底,更何況這個發問的明顯不安好心。
他的不滿太過外溢,連燭涼也感覺到了。
“夏夏不喜歡我問嗎?對不起啊,你太漂亮了,能說話的話,聲音一定也很好聽。我就是想知道可不可以治,很想聽你講話。”燭涼歉疚地說道,似乎真的很抱歉。
要是護目鏡被摘下,暨憫就能清晰地看見,他可愛的Omega,眉頭皺得快擠一塊去了。
朝音很想暨憫開口阻止燭涼不間斷地向他發問,他的不愉快都快從頭上冒出來了,可是他遲遲等不到暨憫的喝止。
明明從前有人問,哪怕是好朋友問,他也是拒絕回答的。
“後天的,治不好,醫生說是心理問題導致的無法發聲。”暨憫揉了揉手心裏偷偷撓他的手,回答了燭涼上一個問題。
“太可惜了,不能從撿到夏夏的地方找線索嗎?我好想聽夏夏說話。”燭涼字裏行間似乎真的透露出一種,很想聽見朝音開口講話的情緒,但這情緒不夠善意。
“你今晚問題夠多了。”暨憫終于打斷了燭涼的問題。
“好吧,我不問了。”燭涼終于住了嘴,讓朝音偷偷地放松了一點,也更依賴暨憫了一點。
——暨憫願意幫他解圍,雖然遲了點,但總算是來了。
下了電梯,暨憫把朝音交付給貼身宮侍。
“夏夏,你先回去,我晚點過來看你。”
“他摔了,找個醫生過來看看,盡量不要上醫療艙。”
說罷,他無視掉了緊緊抓住他手指不肯離開的朝音,和燭涼離開了。
朝音終于有了一點燭涼是太子妃的實感了。
“夏先生,是您自己走,還是我引路?”宮侍恭敬地問道。
【我自己。】朝音麻木地比了幾個手勢。
這段路,他不會走錯的。在數不清的等暨憫回來的日子裏,他來回走過這條路很多次,熟悉到哪裏拐彎,哪裏可能摔跤都知道了。
另一旁的卧房,朝音正捏着在考慮要不要叫宮侍進來擦拭。醫生說不用醫療艙只用藥的話,見效很慢,明天不一定能退掉淤血。
白皙瘦削的腿上有一大片擦傷,手肘處也有磕碰,紫色的淤血像是開出來的花,妖冶刺眼。
從醫療艙被發明出來開始,各類藥企的研發重點都變成了基因藥物等醫療艙解決不了的大病,如跌打損傷這種有錢人才會特意關注的病,上醫療艙睡一覺起來就好了,自然沒人再研究。
朝音猶豫地看了一眼自己卧室裏醫療艙,他不喜歡獨自面對醫療艙冰涼的艙體。
可如果不用醫療艙,明天起來還一身傷的話,那樣會不漂亮,雖然殿下說過,他什麽樣子都好看,但他仍然想以最漂亮的樣子面對殿下。
猶豫了很久,朝音還是赤腳走了進去,冷氣包裹住他纖細的腳踝,好像觸手攀附在小腿上,冰得朝音打了個激靈。
“夏先生,不用勉強自己。”管家出聲提醒道,機械聲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卻不滲人,反而給了朝音一些勇氣。
【沒關系的。】
為了殿下喜歡,況且,他也沒有那麽害怕,只要不去想起噩夢裏的情形就好了。
朝音顫抖地躺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啦!今天這章評論發紅包哦!感謝在2021-10-31 22:59:41~2021-11-04 23:57: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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