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車裏膝上的人, 聽到這樣沒品的話,一時開懷地笑了。
于是,真的聽話地去驅逐不識趣的人。江岑不肯松車門,曲開顏幹脆身子夠過去, 打掉了臭江岑的手。
砰地, 阖上了車門。
四目相對裏, 大小姐一貫驕縱的口吻,“周乘既,你好久沒和我那個了……”
“嗯,曲小姐是想打分手炮嗎?”
什麽炮, 她什麽時候想的, 不是, 她什麽時候說的?
外頭,江岑灰溜溜回去了。
周乘既也扒拉挂件般地,把曲開顏扔開了。他推門下車, 換到他的駕駛座上來, 後座上纖瘦的人也直接爬到她的副駕位置上。
看預備開車的人冷而不發的樣子, 曲開顏不怕死地問他,“我剛說什麽了?說我要和你分手?”
周乘既車子點火,撥檔起步。
“周乘既, 我在跟你講話。”
“我也在不想和你說話。”
“為什麽?”
“因為我不喜歡三心二意的人, 更不喜歡遇事逃避甚至龜縮的人。”
“嗯, 我知道你在說我。可是,周乘既, 我再三心二意再逃避龜縮, 我都沒有用在你身上。相反,我很怕對不起你, 很怕幾年以後,甚至用不了幾年,到時候人家都替你不值得,看吧,他找了那樣一個大小姐脾氣的女人,沾了一身罵名,得到什麽了!”
驅車的人,突然一個深踩陡剎。害得曲開顏慣性往前沖了一大截,再彈回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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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分手感慨,是再清醒不過的念頭了,是不是?”
“……”
“曲開顏,回答我。”
“我只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
“值得更好的這種托詞,十年前我就覺得是個笑話了。”
曲開顏擰眉,“什麽叫十年前,我在和你說話,你扯十年前幹嘛,周乘既!”
“因為我發現你們女人的話都是一個老師教的,也許。”
“……”副駕上的曲開顏這回真的炸毛了,“我和誰,你們女人啊!周乘既,你去死!”
“你值得更好的,我都是為了你好,你和我一起會後悔的,不告訴你也是怕影響你工作。”最後一句有點奇怪,曲開顏即便喝了酒,好像也聽出來了,這句是埋怨他母親隐瞞生病開刀的事。
“周乘既,你這是承認對你初戀還有怨念了?”
“我承認個屁!曲開顏,我只承認你和她們一樣的笨。”
“……”氣到失語的人要伸手來打他。
周乘既驅車還在行駛檔上,他只右手來格她的無理取鬧,最後嚴陣口吻,“分手就給我找個不新鮮的詞。不喜歡了,煩了,無聊了,都可以,別給我弄這種聖母的一套,聽懂了沒!”
曲開顏這種急脾氣金魚腦袋,被有人一時狗腦子上身的激到了,“好呀。我現在就是不喜歡了,煩了,無聊了,你滿意了吧!”
“我不滿意!”
不滿意你也給我受着!曲開顏氣得跌回椅背上,她決定一句話都不跟他說了。
更反骨地氣他,“我就要借房子給江岑。我要借給他住一輩子,誰管得着我。我是狗,才發癫地還要跟你商量,搞笑!”
回去的一路,兩個人冷戰般地沉默。
曲開顏早把剩一只的高跟鞋剔掉了,又坐沒坐相,她把腳擱在擋風玻璃前的中控臺上,車子主人見狀像是看不慣的樣子,要她把腳拿下來。
“不。”
周乘既就一手把方向盤,一手來拖她。偏要她坐好,“你是起碼的安全常識都不顧了是不是。我說不準你這樣就是不準!”
“你誰啊,你憑什麽管我!”
“你說我是誰!!曲開顏!!”
聲音比她高一度,叫板的人一愣。曲開顏心想,喊屁啊,哦,原來情緒穩定的人也會胡攪蠻纏啊!鄙視你。
直到回到她住處,曲開顏一路再無話,撤回她的腳,安分坐好。
這些日子,周乘既每回都躲懶,車子回來就徑直停在庭院前門口。今晚也不例外,他泊車的工夫,曲開顏光着腳就下車了。
周乘既還氣她,也不管她這樣的行徑。
誰知道,曲開顏一推開栅欄門,就被鵝卵石上一束綠玫瑰差點絆倒了。
庭院裏是感應照明,有人回來的動靜,一時庭院亮起了一片燈帶。
借着光明,曲開顏抱起那束玫瑰,正是小喬玫瑰。
她還以為是某人搞得意外浪漫的,結果花束上插着的卻不是花卡,而是一張面額不多也不少的油卡。
與油卡一起粘連着的是個便簽。
來自陳心扉:
沒別的意思,是因為你媽也是我媽,姜女士要我來跟周先生道謝一下他上次看在你面子上的友情援助。
姜女士交代為了邊界感,感謝你男朋友不如感謝你。
花和油卡都是我自己的錢買的。
就這樣~
周乘既進來的時候,曲開顏正好粗略讀完這個便簽。大小姐傲嬌地切一聲,把便簽揉在手心裏,小屁孩哪來你自己的錢。
哦,拍網劇了。
于是,周乘既走近了,只看到曲開顏抱着一束眼熟的綠玫瑰,很受用的樣子。
偏偏就是小喬玫瑰。
“誰送的?”
大小姐傲嬌白一眼,你管誰送的。張嘴就來,“江岑。”
這一刻,她當真,光腳不怕穿鞋的。
一進門,曲開顏就扔開花,上樓去卸妝洗漱了。冷戰要有冷戰的樣子。
結果,她沖涼洗漱後再下樓來,那束小喬玫瑰被某人無情扔坐在垃圾桶上。
曲開顏見狀,沖鋒般地到在廳裏沙發上坐着的周乘既面前。他這種大忙人,八百年都沒時間看電視的,你和他聊個宮鬥劇,連盼盼她那個醬油廠的老總爹都看過、都能跟她們聊得起來,孟爸很能一針見血,這裏頭最壞的還是這個老皇帝啊。沒他這個老東西,也沒這麽多事啊。
盼盼:孟總,你要不要想好再說。人家皇帝比你年輕多了好嘛。
周乘既就沒看過。曲開顏每回都很羨慕這種沒看過的腦子和眼睛。
大小姐的腦回路又扯遠了。
眼下,她指着那束花,“你給我撿起來。”
看宮鬥劇的人不予理會,正在沉浸式地努力記人物名字。
曲開顏氣到沒轍,把垃圾桶踢到他跟前,再命令一句,“撿起來!”
周乘既的目光依舊追着電視屏幕,片刻,曲開顏以為他要陰陽怪氣或者無關緊要地來幾句的,只聽到他再鎮靜不過的聲音:
“曲開顏,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鬧着玩是吧?賀文易那種關鍵時刻咬人的狗屁話,你不把他扔了還抱着聞是吧?”
“還是覺得我為了你離開啓躍,多委屈我自己?”
“不,即便我是為了所謂的愛情,也是奔着1+1大于2的前提。你如果把我想得多麽的崇高偉光正,大可不必。因為我太知道人是會死的,愛情哪怕婚姻家庭也是一個道理。”
“但是我們只要死不掉就得活着。我能做出一個既定決定,必然是深思熟慮過的。反之,我如果貿然矮于我現在的狀态,那麽不必你說,我自己都沒有信心經營下去。我的尊嚴驕傲也不允許。”
“所以聽明白了嗎?我選擇離開啓躍,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我們。哪怕我這些年經營的舒适區得重新洗牌再來,我也是有足夠的底氣和勇氣去面對的。開顏,我才三十歲,我并不是六十歲遇到你。”
“仲嘉讓那頭幾處研究院,我答應他,Y城那頭和上海這頭就能幫他把擔子分出來。當然利益标配着相應的能者多勞。以及,我要和他仲某人磨合上個幾年。”
“但這一切,基于我愛你,你支持我的基礎上,我覺得沒什麽不能克服的。而不是,你眼裏心裏受挫了幾個不如意的人與事,就灰心逃避起來。哪怕那個叫你受挫的人是你的父親。我也會平等地怨怼他們。”
“他們的懊糟事,憑什麽要我跟着受牽連。曲開顏,我從決定和你來往那一刻起,就沒一分一秒地動搖,我說過的,能勸退我的,只有你。”
“而你,今晚,輕易而舉地傷到了我。”
周乘既說這番話,依舊是面冷心冷的。
卻澆得曲開顏渾身滾燙。
她彎腰把那束無辜的小喬玫瑰捧了起來,然後,想找心扉那個便簽條的。不知道被她剛才扔哪裏去了。
曲開顏喝了酒,她的腦子這一刻也沒多清醒。只一心記挂着,把證據找出來,跟他解釋一下,不是江岑送的。
落在周乘既眼裏,就是他掏心掏肺給她說了這麽多。她還記着她那個gay蜜的花。
沙發上的人一時怒火帶醋火,徹底着了。
他忽地半轉身,把沙發後頭的人,一把扽過來。
花是他送過的,他不準任何人跟着學人精!
以及,“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這很難嗎?”
曲開顏呸他,我沒有嗎,我一直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才會犯糊塗,才會患得患失。虧你也是高材生,一個晚上都沒明白女人的口是心非。
她不知道她洗漱的時候,周乘既幹嘛去了。只是這一刻,看他急不可耐的樣子,看他拿嘴去撕那個鋸齒,看他壓制住她,然後口無遮攔地力證他剛才的話,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周乘既一掃那些溫柔缱绻的前戲,直截了當地入了。
因為曲開顏比他想得還熱烈,像一汪沉塘的明月,打撈起來,濕冷寂靜,攜着溶溶的清輝。
這樣混亂的連接着,烈烈又同頻的氣息裏,他問她,“分手嗎?”
被占據被填滿的人,被燙烙般地失魂落魄,搖搖頭,她從來不是這麽想的。
“那為什麽要說?”
“因為我好愛你。”明明連江岑那個笨蛋都看出來了。
力道把濕冷的月搗碎。
他再說一遍他的小心眼,他的占有欲,“我不喜歡他喊你開顏,不喜歡你和他那麽好。”
曲開顏氣若游絲地吟吟笑起來,“花是心扉送的,她來感謝你的。”
周乘既懶于周旋無關緊要的人,只專心致志同她,“還亂說嗎?”
大小姐總是不被輕易馴服。她糾正他一點,“他們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欺身的人,撐着手,端詳她染着情/欲的目光,直達眉梢眼底。
“周乘既,我那天那樣去找我媽,除了面對自己面對他們。也有為了你,你即便離開啓躍,我也不會當真由着你和陳适逢交惡的。這個圈子就這麽大,我能為你做的已經很少很少了,這點太太外交,是我唯一私心的留白。”
她可能不賢惠,不溫柔,不體貼入微,甚至做不出一頓像樣的飯。
可是,她明明愛他的心情一點都不輸那些戀念他的女人。
周乘既突然攫取的戾氣,糾正她的話,不,那些所謂的戀念遠遠比不上大小姐的情意。
因為她願意讓步割舍的,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
甚至超過了她自己。
他有什麽理由不愛這樣口是心非的大小姐呢。
“舒服嗎?”
大小姐拿濕汗的手打孟浪人的臉。
有人卻依舊不收斂,輕佻放肆,戀念着迷的口吻,反複地問她,“寶貝,你怎麽會這麽舒服?”
曠了一陣的人,好像好不容易等她恢複了,等她有精神來和他吵嘴了,一切都生機盎然般地有趣……
哪怕明天睜眼就是未知的生老病死。他們在一起就夠了。
開顏,在一起面對、解決,這比什麽都重要。
“好不好?”
被颠簸被裹挾的人,唯有頻頻點頭的命運。
大小姐在床上從來不信“我愛你”這三個字。
但卻對有人這樣的羁絆相守,這樣不容辯駁地面對生老病死論,深信且不疑。
明明是她喝了酒,瘋癫的卻不是她。
周乘既在如酥如麻的驟烈感官到臨之前,別着她下巴,暫且離了她,他暫時不想結束,明天他還得出差去。
此行要盤桓幾天。一些最煩悶的前期技術調研、支援。
他也不高興帶她去。她好好在家歇着就好了。
即便他事業重心有一部分會遷徙回Y城,他也不會叫她獨自、盲目地應付家裏那頭。自立門戶這句話從來不是嘴上說說,周乘既作為旁觀者更要吸取一些事實經驗教訓,哪怕是這些鍋碗瓢盆的日子經,他們也得共同面對、共同渡過。
“好不好?”
某人一個晚上問了恨不得十萬個好不好,曲開顏迷糊鬼,應接不暇,幹脆蒙混過關地點頭。
于是,他撈住她腿彎,目光流連且漸漸趨近。她一時汀濘的熱意,像碰到蒸汽本能地縮起來。
曲開顏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的好不好是什麽意思。
她來不及喊罵什麽。
月亮被一口吃掉了……
明天也未必有太陽。因為,周乘既說:“江南真的多雨。要淹掉了,最好這樣。”
那麽,明天就不必準時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