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一晚上, 陳适逢一回家,就把女兒招到了書房。
要心扉當着他的面,把朋友圈點開給他看。
即便陳心扉見過姐姐和那位周先生那樣了,她的分組可見的朋友圈也沒有删除。
陳适逢要女兒當着他的面, 把那張不該有的照片删掉。
心扉不依, 表明這是我的個人權利。我沒有偷沒有搶。
陳适逢仍舊好父親的顏面, 規訓女兒,可是你侵犯了別人的肖像權。
心扉驕縱,直言,是曲開顏要你讓我删的對不對!
陳适逢八面玲珑的人, 即刻領悟, 也會意到周乘既這一着棋的将軍意義。
他也怎麽沒想到, 那麽細致缜密的人,會和開顏走到一塊去。
周乘既看似無關緊要一閑篇,着實刮了陳适逢好大一耳刮子。
就差把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谶言貼他陳家大門上了。
為此, 陳适逢大病初愈, 動了好大的肝火。勒令女兒, 今天不把這張照片删掉,那麽什麽拍戲什麽上學什麽留學都別想了。
心扉兩行熱淚,陌生且懼怕地看着爸爸, 直到姜秧穗進來, 問他們爺倆這是怎麽了。這麽多年, 一直活在某個人陰影之下的陳心扉才徹底破防,其實無論是江岑還是周乘既, 她都不在乎, 她沒有多喜歡他們。她氣得是為什麽他們都要和曲開顏有關系,為什麽他們都要愛她那個同母異父的姐姐。
你們欠她和她爸爸的, 我不欠!如果因為是你們的孩子,就讓我背這個原罪,我寧願自己什麽都不是!
我恨透媽媽什麽都遷就她,我也恨透舅舅一家把她當個千金大小姐百般容忍千般嬌縱。我恨透爸爸哪怕在外頭呼風喚雨,回來只要聽到是跟我姐姐有關的事,總要叫我別摻和。
你們到底欠了她什麽!爸爸,你真的搶了別人的妻子嗎?還是和別人的妻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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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姜秧穗突然厲聲斷喝。
沉寂許久的書房,媽媽突然搖搖欲墜甚至求情的口吻,請心扉把別人的照片删了,“今天即便不是你姐姐的男朋友,任何人的照片,你都不可以這樣任性披露出來。”
“至于其他,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我一個人。”
“也許女人從一而終這句規訓是對的。哪怕我死在那座墳墓裏,也不該想着往外爬的。”
陳适逢眼見着妻子開始說胡話,即刻要女兒回自己房裏。
然而夫妻獨處的書房,姜秧穗卻不肯他碰她了。
陳适逢眼見着妻子無力地蹲在原地哭了好長時間,眼淚都從指縫裏滲出來。
哭完的人,眼裏的光是枯槁的,甚至連同軀體都開始腐朽一般,她淡淡地窺視着老陳,問他,“走到今天,你後悔嗎?”
陳适逢聽出了些妻子的消極與萎靡,靜靜冷哼出聲,“是人做事、留聲總會後悔的。可是,秧秧,我唯一不後悔的事就是娶你。我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不該由着你聽從老曲的一步算計,把女兒拱手讓出去了。”
姜秧穗陰冷地掃一眼陳适逢,随即堅定地搖頭,“不。我才不信你,你永遠不會比曲松年更愛我的女兒,你不會,也做不到,你不是親生父親就永遠不是!不要跟我唱什麽高調。他不愛我了哪怕我不愛他了,可是曲松年愛顏顏是無人能取代的。”
“秧秧,那麽你呢,這麽多年,你後悔了嗎?”
姜秧穗分崩離析的思緒,她幾乎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是,我後悔了。也許我天生做不來好的妻子好的母親,也許我從一而終就那麽直挺挺地守着,最後成為老曲的未亡人,也許那樣,我是受人愛戴的,起碼我的女兒不會唾棄我。”
陳适逢聽清這一句,扶在妻子手臂上的手,冷冷松懈掉了。
最後,夫妻倆鬧得不歡而散。陳次日一早,說有會務,北上去了P城。
周乘既是上午十點進總部的。
甫入自己的辦公室,項目那頭的好些個工程師及助理工程師都過來跟周工打招呼,說許久不見。周工好像輕減了,但神采奕奕。
跟周工的工程助理,甚至提前給周工買好了咖啡。
周工也不急着喝,把手裏的要開會的數據和案件交給了助理去準備。另外交代,廣州院那頭對接的是兩位德國工程師,一應數據方案,得譯三方語言出來。
助理好不容易等到他們老板回來,殷勤且開心,問老大什麽時候要。
周乘既脫了風衣外套,換成他們的工作夾克,略微思索,給了助理一個ddl。
助理領命去前,問周工,“你這趟回來待多久啊?”
“周五回去吧。”
助理不大開心,“你怎麽都回去了,這裏才是你的家啊。”
周乘既不理會這些,催下屬去辦。
最後,手去拿咖啡杯時,才發現杯子很輕,一揭蓋,裏頭沒有咖啡,卻是朵截斷枝條的玫瑰花。
周乘既沒有随手丢掉。而是趕着開會,他們啓躍的老傳統了,哪怕十一點開始開會,也不會中途閉會的,午餐會議完美解決。
反正中國人的嘴巴閑不住。
十一點準時開會。周工一面出來跟助理要他的備份數據,一面把那胡鬧的咖啡杯還回去了。
助理稍微羞赧,周工叩叩她的桌案,“給我換杯頂用的來,懂?”
“是。全冰美式啦。”
一場研讨會持續到下午一點結束。
周乘既短暫回自己辦公室歇了一短覺,忙不停蹄參加了下午的高管例會。會上碰到了陳适逢,除了廣州院在案的兩宗項目,陳周二人合力補充了下,其餘無任何多言。
合夥人那頭晚上要為陳适逢接風,以及點名的,給周工慶功。
這頭的莫總笑話老陳,我可聽說了啊,我的人過去,你非但沒正式接風,還吆喝着我們周工請你的人。
老陳端着茶不喝,怠慢熏面,印出些濕漉的時光痕跡。然則,歲月總是不敗美人的。他陳适逢當年是啓躍最年輕的投資人,公子哥一枚。
春秋最鼎盛的十二三年裏,能獨善其身。結果悄默聲地,娶了個二婚離異的女人。
多少人蹊跷也多少人不看好。偏偏小二十年,陳某人把妻兒養得妥妥當當。
外界也片葉不沾身。
他每一步都走得四方穩健,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自己養的鷹啄了眼。
嗯,陳适逢沒給周乘既正式接風,可是卻為了他争取談攏了集團兩地的人事、行政權,為他在合夥人那裏擡了年薪。
然後,這個老小子輕飄飄地把女人的家務事抖索到陳适逢面前,大有反骨生,斷臂膀的苗頭了。
與其這樣,陳适逢醒豁開眼,他不如趕在前頭,清理門戶。
可嘆,他是親眼看着這個苗子一點一滴長起來的啊。也是他親自在校招會上,一眼相中的人啊。
好端端如此缜密的人,怎麽就甘願躲進紅绡帳裏了呢!
陳适逢應老莫的話,嗯,我的不是,今晚這頓,算是我回大本營給我們周工論功行賞了。
晚上酒局上,陳适逢記挂着家裏的妻兒,心氣去了一大半。
倘若能讓她滿意,他低回頭也無所謂。
事實也是,這麽多年,他再心高氣傲也甘願同她低頭。無怨無悔。
陳适逢早說過的,周家這位獨子不簡單。恃才傲物是一回事,他太穩重了,穩到你在他臉上觑不出任何馬腳痕跡來。饒是再老練的江/湖手。
周家可不是一般門戶。論喜怒不形于色,那麽,周乘既可能當真活了三十歲就三十年的道行。
一天的會,再到一晚的酒。
都沒倒塌他的意志。這便是陳适逢最欣賞他的地方。
周乘既太懂談判話術中,先起頭的,落多少下風去。
先撩者,也注定賤。
今晚,陳總破例飲了酒。甚者,端着分酒器,過來乘既這頭,同他說起家裏那一程,言明,心扉那些不成器的行徑,別當回事。“她當你明星那種追捧呢。”
周乘既不言有他。只附和陳總,“嗯,料理掉便好。我托付給您,也是怕旁人或者自己去交涉,沒輕沒重。沒長成的小姑娘,到底還是要有個父母分擔掌舵一下比較好。”
陳适逢聽這句,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偏偏左手食指與中指間捏着二錢杯的周乘既,把手裏的白酒朝老板眼前稍微一拱手,随即反向收回,一副我幹杯你随意的一飲而盡。
“乘既,你和開顏……”陳适逢老狐貍半輩子,終究關心則亂,捺不住地掀開天窗了。
身邊飲了四五兩酒下去的人,依舊穩如松柏,目光深邃且專注,不散一絲德性。他像是聽了句再尋常不過的天氣寒暄,輕描淡寫地回應陳某人,“嗯,怎麽?”
下一秒,周乘既的微信進來一條消息。
他把她置頂了,才點開頁面,就看到一個實時分享地址。
今晚功賞酒的頭一功臣,瞬時酒醒了一大半。
包廂裏已經喝下來兩巡的一群大男人,嘴裏黑的黃的什麽都招呼着。周乘既是當着陳适逢的面就打起電話來的,随即他起身,推開包廂門,只聽到賀沖兒在那頭喊他叔叔,“我把摩托車帶過來了……”
周乘既無所謂地應付臭小子,再叫他,把電話給你娘娘。
只聽到那頭學着賀沖兒的口吻,喊他,“叔叔……”
周乘既:“嗯。曲開顏,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