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站立與行走
何硯之頭痛地捂住額頭,心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他現在到底要不要說實話?說“我給錯你卡了,其實只想給你五萬,結果拿成了五百萬”?
好像顯得他言而無信,摳門還智障。
俞衡一臉疑惑地盯着他看,何硯之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算了,五百萬而已,給都給出去了,哪還有要回來的。
于是他輕咳一聲:“那什麽,不用還了,給我買的東西,花我的錢,沒問題。”
……等等,這話好像哪裏不對。
“嗯,我是說……你懂的,就那個意思吧,”何硯之放棄了掙紮,“那張卡給你其實你可以花的,不用只用來買菜……”
“你是說給我自己買東西?”俞衡說,“我都已經拿了工資了,再刷你的卡買我自己的東西,不是太過分了嗎?”
何硯之:“……”
好像也對。
俞衡繼續擰螺絲:“你先去吃點東西吧,微波爐裏給你留了早飯,這玩意我估計還得裝一會兒,等裝好了叫你。”
“嗯。”
何硯之家裏屋子都很寬敞,即便放了個這麽大的物件,也依然不顯得擠。俞衡照着圖紙把東西裝好,擦拭幹淨,先自己上去試了一下,看結實不結實。
這玩意學名叫平衡杠,跟雙杠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兩根杠之間距離更寬,杠的長度也更長,人可以扶着在中間走動。
中間走道部分其實是類似跑步機的原理,練習的時候選擇開或關都可以,材質防水防滑,俞衡還特意模拟了一下人摔倒的動作,發現膝蓋磕上去确實不怎麽疼。
于是他滿意了,正要出去叫何硯之,一擡頭,卻發現對方就在門口,嘴裏叼着半根香腸,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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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衡:“……”
“你……”何硯之有點找不出合适的措辭,只好轉移話題,“咳,裝完了嗎?”
“……裝完了,”俞衡爬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一點灰塵,“要過來試試嗎?”
“呃,等我先吃完飯。”
硯總這個不喜歡接觸新鮮器材的慫貨,明明已經吃完了,硬說自己沒吃完。一根香腸他磨磨蹭蹭地啃了十分鐘,俞衡終于等得不耐煩了,嘆氣說:“我看你還是不想康複。”
何硯之:“……”
不是不想,是不想努力。
就好比有些人想要錢,卻不想賺錢,不想經歷過程,只想抵達結果。
俞衡不打算等他了,直接跨步上前,強行把他從輪椅上抱起來。
何硯之:“!”
毫無反抗之力的硯總被他硬抱上平衡杠,吓得趕緊拽住他衣服:“等等!你別撒手!”
“我沒要撒手啊,”俞衡十分好笑,“我只是讓你試試高度行不行,不行我再調。”
何硯之才不信他,只感覺小保镖不懷好意,還是沒敢撒手。
“……你扶着杠好嗎,別扶着我,”俞衡在背後環着他,“兩邊不是專門給你扶的嗎?你抓着我有什麽用。”
何硯之無動于衷。
俞衡威脅道:“你再不聽話我真的撒手了啊。”
“別別,”何硯之被迫妥協,“高度應該可以,但是,這東西要怎麽用?我覺得光憑我自己可能撐不住,你一撒手我就倒了。”
“我知道,”俞衡又把他抱下來,重新放回輪椅上,掏出另外一套“秘密武器”,“還有這個。”
何硯之以為他只買了一組平衡杠,沒想到還不止,他湊過去看,覺得像是護具,但是上面能看到幾根線路,明顯不是普通護具。
于是他問:“這啥?”
“幫你走路的玩意,”俞衡開始看說明書,“據說是什麽新型高科技産品,已經獲得國家專利了,說是比傳統支具更穩定,容錯率、安全性高……跟我吹得天花亂墜的,先試試吧,不好用再說,反正他們擔保七天無條件退換。”
何硯之:“……”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能申請不用這玩意嗎?”
俞衡疑惑擡頭:“為什麽?”
“總覺得戴上會很不舒服,”何硯之垂下眼,“你在後面扶着我,不行嗎?”
“大哥,是你複健還是我複健?”俞衡哭笑不得,“我扶着你當然可以,但是……你是不是想累死我?你覺得人跟機器,哪個持久性更好?”
何硯之一抿唇,不說話了。
俞衡看他這表情,趕緊安慰他說:“這樣吧,咱們先試試,你要真覺得難用,那再考慮我手動操作,行吧?”
話都到這份上了,何硯之只得讓步:“好吧。”
說明書是個能展開的小冊子,一面全英文,一面全中文。俞衡對着看了半天,終于搞明白怎麽玩兒了,遂按照上面的示意圖解把支具給某人穿上。
這個東西其實是可拆分的,對應不同恢複時期的不同需求,俞衡拿到手的時候是已經完全組裝好的,他暫時也不敢亂拆,直接“一體化”服務了。
硯總打小就放蕩不羁愛自由,最讨厭被這種東西束縛,因此內心多少有些抗拒,只感覺自己硬被箍上一條連腳褲襪,還附帶一個肚兜。
……難受。
俞衡才不管他難受不難受,将腿部的鎖扣一緊,原地把人提溜起來,開始給他收腰。
何硯之就近扶住一側平衡杠,本來以為自己要摔,但膝蓋被某種神奇的力量頂住了,非但沒摔,還站得挺板正。
俞衡也不知道在他後面鼓搗什麽,他只感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迫挺胸收腹,來了個“人體最标準曲線”。
……操。
仿佛重回大學形體課。
何硯之萬萬沒想到,自己都畢業快十年了,居然有朝一日會重溫類似當年被形體課老師敲打的感覺。
這是什麽神奇的魔咒嗎?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原來說的是這個意思?
俞衡并不知道某人心裏是怎麽樣的一言難盡,他把操作板跟支具同步起來,只看到上面跳出一張圖和一條警告,表示圖示的位置沒有扣好。
小保镖心說不可能啊,這東西不會是壞的吧,他蹲身在指示的位置找了找,發現還真的少按一個扣。
“……”
行吧。
高科技果然還是高科技。
何硯之已經在研究那個操作板,覺得這玩意就是個平板電腦,沒準能用來打游戲。
裏面有四種模式——站立、助行、被動、阻力。
現在默認的是“站立”。
他搞不太懂這些模式有什麽區別,也懶得看說明書上的螞蟻字,索性待着沒動,等俞衡。
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對方過來管他。
何硯之詫異回頭,居然看到小保镖好整以暇站在旁邊,抱着胳膊打量他。
何硯之:“?”
“我看你能等我多久,”俞衡挑眉,“自己上去啊,我不管你你就一直這麽戳着?能不能不要依賴性這麽強?”
何硯之莫名其妙:“你搞清楚好不好,我掏錢顧的保姆,享受服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俞衡:“……”
沒毛病。
“保姆”俞衡被他一句話怼得無話可說,只好上前一步,把模式調成“被動”,拉住對方的手,試圖把他往平衡杠中間帶。
何硯之一臉驚恐地在原地看他:“幹嘛?”
“過來,”俞衡說,“總不會走路都不會走了吧?”
“你殘上半年你也不會。”
“會不會,和能不能,是兩碼事。”
“……”
何硯之找不出話來反駁,只好問:“這個不是卡住了嗎?能走?”
“能的,你試試。”俞衡安慰他,“摔不了的,你大膽試,我扶着你呢。”
平常還不怕摔的何硯之這會兒居然慫得要命,過了好半天才猶豫着邁出第一步——他擡腿的瞬間,卡在他膝蓋上那股力道瞬間減輕了。
就在他心頭一驚覺得“這回肯定要摔”時,随着他動作停下,力度又重新回來,幫他把打軟的膝蓋鎖住。
好像是什麽壓力傳感的設置,他這邊力量增大,那邊就相應減輕,而他這邊減輕,那邊就增大。
何硯之緩口氣,大概明白其中的原理的,這才開始第二次嘗試。
總共就兩步路,他折騰了五分鐘才走到俞衡面前,對方扶着他問:“怎麽樣,感覺如何?”
何硯之吐出一口氣,感覺手心都是汗:“得虧我沒有心髒病。”
“你不習慣而已,”俞衡笑起來,“這不也走得挺好嗎。”
“……又不是靠我自己走的,”何硯之有些沮喪,“脫了這玩意,還是一樣會摔啊。”
“這得循序漸進,一蹴而就當然是不可能的,”俞衡把他兩只手分別按在兩側平衡杠上,“你自己抓着,我不扶你試試。”
何硯之還沒允許,對方已經把手松開了,他只好自己抓緊,随後發現如果不動的話,基本是不可能摔的。
但一直這麽站着,也非常累。
何硯之一點也不想被逼着練形體,但這副支具自帶矯形功能——他殘廢了這麽久,雙腿多多少少是有些變形的,此刻被強行矯正,只感覺哪裏都疼,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
硯總自覺已經年逾三十,不是十八歲的小年輕,吃不了那許多苦了。
他內心仿佛分裂出兩種聲音,一個說與其這麽難受不如一直殘下去算了,反正除了不能走路也不影響什麽。另一個又非常不甘心,就想努力一把看看,就咽不下這口氣。
俞衡很快看出他的不自然,忙上前抱住他,輕聲問:“不舒服嗎?要不……先歇會兒?”
“不用,你別動,讓我靠一下。”何硯之把下巴擱在對方肩膀上,輕輕呼出一口氣,“就是腿有點疼,可能太久沒站了。”
俞衡忽然伸手扶住他的後頸,并在他唇邊吻了吻:“那我親你一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何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