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雨
果然被發現了。
所以當時這小子在玻璃上哈氣,就是已經知道他在車裏了?
那為什麽又走開?故意逗他嗎?
何硯之說不出話來,只感覺這臭小子套路真深,發現他就發現呗,居然還不第一時間告訴他。
“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司機松開輪椅把手,“我還有點別的事,硯哥,你跟着他就行了吧?”
何硯之:“?”
他允許他走了嗎?
然而司機已經後退一步,從胳肢窩底下又拿出一把傘,十分利索地撐開:“硯哥,回見。”
何硯之:“……”
這都什麽人啊?
可憐的硯總被司機抛棄,只好沖俞衡眨眨眼,小聲說:“我過來找你,你一點都不激動嗎?”
“激動?”俞衡居高臨下地打量他一番,“我挺激動的,激動得想揍你。”
何硯之:“??”
俞衡把傘遞給妹妹,忽然俯身撐住他輪椅扶手,湊在他耳邊說:“今天什麽日子啊硯總,清明節你跑出來,跑到墓園裏來,還趕上下雨,你是覺得自己身體倍棒兒,不會感冒是不是?”
“應……該不會吧,”何硯之有些心虛,他把傘舉高了一點,好把對方也籠罩在內,“我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麽事幹,見過你爸你妹了,這不還沒見過你媽嗎?”
大庭廣衆之下,俞衡還是很給他面子,沒有繼續數落他。他伸手比了個“請”的手勢:“你也難得來,那就見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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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墓還是何硯之給挑的——這墓園裏兩塊墓的間距還算比較大,不是那種一個擠一個的“大通鋪”,附近的墓賣不出的不多,因此并沒有什麽人。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何硯之擡眼看去,只見那墓碑上刻着名字,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溫柔地笑着,眼裏仿佛盛着柔和的光。
他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旁邊俞微抱着俞衡的胳膊,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對着墓碑發呆。
硯總大概天生對親情沒什麽概念,覺得肯給他錢的就是好爸媽,否則就是人渣,內心對他們沒有依賴,更談不上眷戀。
所以,當別人對父母流露出懷念的眼神時,他其實是不太理解的。
于是他只好靜靜等着他們悼念完畢,凝視着被雨打濕的墓碑,也不敢插話,當自己是個透明人。
由于天氣不佳,來掃墓的人停留時間明顯變短了,俞衡他們也沒待太久,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走吧,回家了。”
俞微偷偷抹了下眼淚,裝作自己沒哭的樣子:“嗯。”
三人往停車場走,俞衡推着何硯之,俞微則在他旁邊走,輕聲問:“明星哥哥怎麽想到要來陪我們掃墓?”
何硯之本想回一句“我就是心血來潮”,又覺得此情此景說這話不太合适,遂改口道:“前幾天偶然提起來,就想着過來看看,畢竟這墓是……我跟你哥一起選的,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俞微點點頭:“我哥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錢?”
何硯之一愣:“……哈?”
這小姑娘怎麽這麽敏銳?
俞微:“之前他就跟我說想給媽媽換塊墓地,還叫我不準告訴爸爸,我看這裏弄得這麽好,墓地肯定也不便宜。”
何硯之回頭看了眼俞衡,發現他正垂着眼,好像并不打算說話,只好道:“嗨,沒什麽,我就是預支他幾個月工資而已,不算欠錢。”
俞微大概懂了:“這樣啊……”
雨中的墓園好像自然帶着一股悲傷的氣息,仿佛某些随着天各一方而戛然終止的親情和愛情也能感動上蒼。今天這裏格外安靜,何硯之能聽到輪椅在地上行駛的聲響,以及身邊輕微的腳步聲。
三個人打着兩把傘,不管怎麽打,總有幾滴雨珠會順着傘面滾落到俞衡身上。
他們很快回到車邊,俞衡把何硯之抱上後座,俞微也跟着上去了,她往手心哈了口氣:“今天好冷啊,明星哥哥你不冷嗎?我看你穿得比我還少。”
何硯之偷瞄一眼俞衡,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對方說:“他能不冷嗎,冷還不肯多穿點衣服,就是他這種人。”
何硯之:“……”
能不能給他一點面子。
俞衡及時打開暖風,把車裏溫度提上來,何硯之趁機轉移話題,問俞微說:“要去我家裏坐坐嗎?”
“不了吧,我作業還沒寫完,”俞微看着窗外,“我爸還在家裏呢——對了哥,你一會兒把我放家門口的小面館就行,我直接買兩份外賣回去。”
“知道了。”
兄妹兩個明顯情緒都不高,話也比平常少了,何硯之很識趣地沒再說什麽,直到俞衡把妹妹送到家門口,俞微跳下車:“那我回去了,你們路上小心。”
俞衡從車窗往外遞:“拿着傘。”
“那你呢?”
“他那裏還有一把。”
俞微撐開傘跟他們擺擺手,徑直進了小面館。
何硯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窗邊,被那兩人的情緒感染,也有氣無力起來:“怎麽,你都已經懶得數落我了嗎?”
“嗯,”俞衡從後視鏡看他,“墓地陰氣重,沒事別往那跑。”
“……知道了。”
何硯之心說他本來也沒怎麽去過墓地,他爸走了這麽多年,他只去吊唁過一次,估計墳頭草都有一人高了。
硯總大概是個貨真價實的抖M,一天不被小保镖數落,他居然還不太适應,在車裏有點坐立難安。
兩人到家的時候,雨竟然開始下大了,俞衡背着他站在家門口,一摸褲兜,發現沒帶鑰匙。
于是他問背上那人要:“鑰匙。”
何硯之一愣:“什麽鑰匙?”
“家門鑰匙啊,還能什麽鑰匙。”
“我……沒帶啊,”何硯之忍不住微微睜大眼,“你不是帶着嗎?”
“……我就今天沒帶,走的時候太急,忘拿了,”俞衡一臉詫異,“你出門居然不帶鑰匙?”
何硯之:“你家門鑰匙居然沒跟車鑰匙拴在一起?”
俞衡:“?”
何硯之:“??”
兩個都認為“對方肯定帶了鑰匙”的人面面相觑,同時傻了眼。
正在這時,本就不明朗的天空愈發陰沉起來,一個炸雷“轟”一聲響徹天地,緊接着雨點豆子一般灑落下來,在地面上四處蹦濺。
別墅門前有一小段雨棚,暫時替他們擋住了風雨,何硯之還是生怕被淋了,趕緊把對方抱得更緊了一點,緊張兮兮地問:“怎麽辦?雨下大了。”
“……我知道。”
“要不叫開鎖公司?”
俞衡表情微妙:“這麽大雨,你确定有人會來?”
何硯之:“……”
這太尴尬了。
這雨早不下大晚不下大,偏偏這時候下大,不存心跟他們作對嗎。
俞衡又在身上摸了一遍,确定真的沒帶鑰匙,迫不得已只好說:“先回車庫吧,至少車裏不用挨淋。”
何硯之沒有異議。
雨傘在大雨中顯得格外脆弱起來,盡管俞衡走得夠快,從家門口到車庫這點短短的距離還是被雨水打濕了半截褲腳。
兩人重新回到車裏,何硯之拍了拍袖子上挂的幾滴水珠,非常不理解地問:“車庫鑰匙你都帶了,為什麽沒帶家門鑰匙?”
俞衡比他還不理解:“車庫鑰匙當然跟車鑰匙拴在一起,車鑰匙跟家門鑰匙有什麽必然關聯嗎?為什麽要往一起拴?”
兩個人的腦回路仿佛不在一個次元,誰也說服不了誰,半晌俞衡嘆口氣:“你與其糾結這個,不如想想我們怎麽回家。”
何硯之沉默下來,許久才說:“要不……去你家住一晚?”
“貓怎麽辦?”
“……”
這種時候了,居然還不忘了貓。
真是個敬業的鏟屎官。
外面雨聲浩大,隔着車庫門都聽得一清二楚,被困車庫的兩人一時找不到回家的辦法,又不想抛棄家裏的貓,紛紛掏出手機,在各自的群裏發:【我倆都沒帶鑰匙,現在就在家門口,回不去家了】
幾秒鐘以後,俞衡那邊群裏有消息發來:
費铮:【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子臣:【你也有今天】
韓星:【/笑哭找開鎖吧】
而何硯之這邊……
徐舟:【??硯哥你居然出門了】
楊新楠:【常規操作,坐下】
不約而同遭到嘲諷的兩人立刻不服地回怼回去,這時楊新楠忽然說:【不對啊,你在車庫裏?你家車庫不是可以直接通到家裏嗎?】
何硯之:【能是能,但我忘記鑰匙放哪了】
楊新楠:【……】
等等,鑰匙?
何硯之也不知怎麽,或許是困境下求生的本能,他腦子裏忽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趕緊直起身,扒開主副駕之間的扶手盒,從裏面摸出一把鑰匙。
他非常驚喜地拍拍俞衡胳膊:“找到了!”
“找到什麽?”俞衡正在怼費铮,聞言回頭,“這也不是家裏鑰匙啊,你太久不出門,連家門鑰匙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
“……不是,”何硯之趕緊伸手一指,“那個門,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不記得鑰匙放在哪了嗎?”
俞衡:“……”
雖然但是,為什麽會在車裏找到鑰匙?
他一臉難以置信地接過鑰匙,一言難盡地說:“所以,你就把鑰匙放車裏?要是有人撬了你車,豈不是等于能直接進你家?”
“呃,”何硯之有點尴尬,“這不是也沒人發現嗎,你看你都開了這車這麽久,也沒發現這裏有把鑰匙。”
“我發現了,”俞衡表情更加難以言喻,“但我一直沒往那方面聯想,以為是什麽不用的廢鑰匙,我哪知道你一個殘疾人還能往車裏扔鑰匙。”
“……”
其實,好像不是他扔的。
似乎是他提車的時候讓人家直接把車開到家裏來,因為是信的過的人,就給了他一把鑰匙,讓他從車庫進來,結果對方走的時候忘了還鑰匙,給他打電話,他懶得再去開門,就說直接放車裏就行了。
然後……他就給忘了個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