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過年
“我說讓你收拾東西跟我回家過年,”俞衡又重複了一遍,“快點,來不及了,再不回去我妹要跟我爸餓一晚上了。”
何硯之像只即将被人抱起來的貓,伸爪死死扣住輪椅扶手不想跟他走,語氣甚至有些驚恐:“不是你……沒毛病吧?你家過年我跟着湊什麽熱鬧?你知道大過年的把陌生人帶回家是一種什麽行為嗎?”
“陌生人?”俞衡詫異地瞧他一眼,“你誤會了吧,我家人都知道你,不算陌生人。再說了,是我爸讓我把你帶回去的。”
何硯之:“?”
俞衡解釋道:“剛我爸打電話催我回家,我說我在你這,晚點回去。他說‘你直接給他帶回來不就得了,用得着那麽麻煩嗎,正好咱家麻将三缺一’。”
何硯之:“??”
麻将?
三缺一?
硯總內存不足的大腦當場表演了一個原地死機,他愣了半天,已經不知道是該先問清楚“你為什麽要跟你家人提起我”,還是“你爸為什麽會想讓你把我帶回家”。
但顯然,現在問哪個都不太來得及,俞衡不由分說地幫他換好衣服,又說:“快想想,還有什麽要帶的……充電器,對了,還有貓。”
何硯之:“……”
還要帶貓?
這是打算住幾天?
“不行啊,東西太多了。”俞衡說着,忽然撂下他沖向卧室,把行李箱從衣櫃上拿下來,塞進筆記本和充電器,又幫他家雇主随便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
何硯之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問:“你……認真的嗎?”
“我不認真難道還跟你開玩笑?”俞衡又沖進廚房,把包好的餃子拿塑料袋裝起來,剩下沒動過的半鍋紅燒肉也用飯盒裝上,“還好我多做了點,不然現在回家炖肉不知道幾點才能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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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硯之:“……”
俞衡把要帶的東西除了吃的全部打包塞進行李箱,甚至想把貓也往裏裝,何硯之戰戰兢兢:“貓就……算了吧,真的不會憋死嗎?”
“其實不會,不過你抱着也行。”俞衡放棄了荼毒可憐的大橘,把箱子一合,上前一把薅起何硯之把他放在沙發上,先把輪椅折疊起來,“我先送一趟,把車開過來,你想想還有沒有落的。”
何硯之:“不帶貓糧貓砂盆什麽的嗎?”
“家裏有。”
俞衡說完就拎上箱子出門了,何硯之跟膝蓋上的貓面面相觑,明顯還沒從劇烈的沖擊中緩過來。
他這輩子都沒去別人家過過新年,甚至連自己家都沒怎麽團聚過。
就這麽把他帶回去……真的大丈夫?
可惜小保镖絲毫不給他掙紮的時間,兩分鐘以後他已經去而複返,檢查過家裏的燃氣和水電,确認都關着,便背起何硯之,撈上貓就走。
何硯之莫名其妙在年三十的晚上被人“騙”出家門,總感覺自己在做夢。
這天晚上溫度很低,他才剛出家門就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忙把腦袋往俞衡肩膀上紮。
年前下的那場雪還沒有化完,俞衡踩上去的時候,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SUV被他停在大門口,沒熄火,車裏空調是開着的。他把何硯之和貓都送進車後座,自己在主駕系好安全帶,從後視鏡裏看他:“怎麽,不想跟我回家過年啊?”
何硯之斟酌着說:“也不是不想……主要是怕你家人不同意。”
“奇了,”俞衡挑眉,“我們從不懼怕世俗眼光的硯總,居然有朝一日會在乎別人的感受?”
何硯之:“……”
現在解雇這個保镖是不是來不及了?
何硯之簡直不想再理他,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的別墅所有燈都已經黑了,唯獨門口的路燈還亮着,照亮地上的積雪。
年三十的晚上,路上基本沒有車,他們一路暢行無阻。何硯之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你跟你家裏說了我是誰?”
“沒,只說是個朋友,”俞衡道,“怎麽了,你害怕啊?我家人又不是什麽魔鬼,至于嗎?”
何硯之:“……”
至于,非常至于。
他一把按住試圖越獄爬去前座的貓,強行把它固定在自己腿上,沒好氣地說:“你家人要是不待見我,明天一早我就回來。”
俞衡覺得十分好笑:“你回呗,我家住六樓,沒電梯,我不管你,我看你怎麽下來。”
“……”
他要報警了!
這叫非法拘禁!
硯總自覺前路渺茫,甚至跟那只同樣任人拿捏的貓惺惺相惜起來。他三十年的人生中像今天這般忐忑的時候也不見得有幾回,上一次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參加海選試鏡。
十年,仿佛一個微縮的輪回似的。
不過他沒能繼續思考下去,因為俞衡已很快把車開到了。
俞衡家在一個挺破舊的老小區,跟外面那些高樓林立的新式小區不同,這裏最高的樓層也就只有六層。一進小區有一個很小的停車場,因為過年已經沒有車位了,他索性把車停在了單元樓樓下。
何硯之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只感覺自己被坑進了某種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裏,一時間有些發抖:“連個路燈也沒有,你家真的住這兒?”
“還要什麽路燈,這破地方估計過不了兩年就要拆了,”俞衡說,“想不到吧,再過不久,我家也要變成拆遷戶了。”
何硯之:“……”
所以還要他六萬工資是?
俞衡把他接下車,打開後備箱看了看,何硯之在他背上問:“一趟能搬上去嗎?”
“有點懸,但我不想再跑第二趟了。”
于是兩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上了樓——俞衡單手扣着行李箱和輪椅,另一只手還得托着背上的人防止他摔下來,何硯之拎着飯盒和餃子,肩膀上還站着一只十五斤的貓。
老舊的單元樓裏樓梯間非常狹窄,六層樓燈泡壞了三層,俞衡一鼓作氣直接沖上六樓,也騰不出手來按門鈴,只能在門口喊:“爸!開個門!”
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明顯沒那麽好,幾秒鐘以後,防盜門從裏面打開了,俞衡爸爸卻沒有出現,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探頭出來:“哥……咦?”
何硯之把腦袋往後一縮,沒敢跟對方對視。
“快快快,拿不住了,”俞衡立刻擠進屋,把一身“貨物”卸下來,他長舒一口氣,“臭貓,你可真是該減肥了。”
大橘一躍而下,翹着尾巴沖女孩發出一聲“喵”。
女孩蹲下身抱它:“快來給我抱……哇你怎麽又沉了!”
俞衡把何硯之放進輪椅:“介紹下,這我妹,微微。”
他話正說到這,突然從裏屋走出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看年紀約莫五十,何硯之一擡頭,正好跟他對上視線。
于是俞衡繼續說:“我爸,俞立松老師,在大學當教授。”
何硯之适時地接上一句:“叔叔好。”
俞衡把手搭上他輪椅椅背:“這位……我朋友,何硯之。”
俞立松沖他微笑點頭:“記得,之前你提過,剛還是我讓你把他接過來過年的。”
他說着摸一把女兒的頭:“不叫人?沒禮貌。”
俞微一撇嘴:“哥哥好。”
何硯之:“……你好。”
硯總突然被小保镖拐回家,說不緊張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不過看看對方好像沒什麽敵意,他這才在心裏松了口氣。
俞衡顯然沒時間管他,直接奔向廚房:“不是爸,您電話裏跟我說沒做飯,就真的一個菜都沒做?飯也沒悶?您也忒懶了吧,這都幾點了,咱晚上還吃不吃飯?”
俞立松也跟着他進了廚房:“我做了你妹又不愛吃,你做,反正今天大年夜,晚點吃沒事。”
俞衡:“……得,我服。”
父子兩個上那邊拌嘴去了,何硯之只能跟俞衡妹妹互相對視。小姑娘抱着貓,站在一邊打量他,好像欲言又止。
何硯之內心思考着“籠絡小孩子心的最佳方式”,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對方居然主動走過來,輕聲說:“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何硯之心下一抖,佯裝鎮定:“你問。”
俞微猶豫着道:“你跟……那個明星何硯之,是同一個人嗎?”
“……”
什麽?
初中生都認識他?
被殘忍扒馬的硯總先是震驚,随即尴尬一笑:“你覺得是嗎?”
“我覺得你們長得很像,”俞微說,“但是……我也不敢确定。”
何硯之抓着輪椅扶手,掌心全是汗,他心說萬一俞衡妹妹是他黑粉,那可怎麽辦?
他猶豫再三,還是覺得自己不能欺騙小朋友,遂把心一橫:“是一個人。”
俞微聽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個無比震撼的表情,放下貓就跑:“哥!你真的把明星帶到家裏來了!”
何硯之:“……”
這到底是什麽反應?
“大呼小叫什麽,”俞衡把妹妹趕出廚房,“去把貓糧和貓砂給咱祖宗準備好,快去。”
“……哦。”俞微不太情願,她磨磨蹭蹭地去拿貓糧,中途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眼前一亮,翻了一沓明信片出來。
随後她重新走到何硯之面前,兩眼放光:“我還是頭一次離明星這麽近,給我簽個名吧!”
何硯之:“……”
現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
他艱難地接過紙筆:“可是我已經過氣了啊。”
“過氣了也是明星啊,”俞微絲毫不介意,“明星的簽名都很值錢吧?就算過氣了……賣五十塊也還是可以的吧?”
何硯之手一抖——這孩子要他簽名,居然是想拿去賣?
而且,他的簽名居然只值五十?
關注點格外奇怪的硯總表情有些詭異,俞微仔細觑着他的臉色:“少了嗎?那我賣一百?”
何硯之一言難盡,掙紮着說:“不,五十……我覺得可能也沒人買。”
“沒關系,”俞微伸手指了指對方手裏的明信片,“要不你都幫我簽了吧,一張五十,要是都賣出去,能有五百塊呢!”
何硯之:“……”
鬼才。
這孩子跟俞衡絕對是親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