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剪發
何硯之一臉“我還沒睡醒我一定在做夢”的表情,俞衡忍笑起身:“好了,到底有沒有剪子?”
“我怕你給我剪完之後我就‘半路出家’了,”何硯之說,“咱打個商量,剪可以,少剪點。”
俞衡一口答應:“沒問題。”
何硯之這才伸手往客廳方向一指:“茶幾下面有個抽屜,裏面亂七八糟的好多東西,你去找找吧。”
他說完這話,自己突然又後悔了——他認為的“少剪點”,和理發師認為的“少剪點”,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
于是他心裏冒出“我要被剪禿了”的恐懼,而俞衡已經高高興興從抽屜裏翻出一套理發用具,非常驚喜地說:“你家裏還真是什麽都有啊。”
何硯之:“……”
後悔,就是後悔。
客廳裏靠近玄關的地方有面穿衣鏡,俞衡把他推到跟前,想了想,又搬來一把椅子,并伸手要抱他。
何硯之本能閃躲:“幹嘛?”
俞衡:“你還是坐椅子上我給你剪吧,我看你這輪椅挺高級,應該價格不菲,萬一頭發茬子卡進去,弄壞了怎麽辦。”
何硯之:“你再賠我一把就行。”
“我這一窮二白的,哪賠得起啊,”俞衡意味深長地笑了,“或者你要是接受py交易的話,我也可以考慮一下。”
何硯之聽完這話,汗毛都豎起來了。退休老硯總再次被新時代的大學生刷新三觀,他連連搖頭,指了指那把椅子,示意對方趕緊把他抱過去。
俞衡計謀得逞,把自家金貴的雇主從輪椅轉移到椅子上,用理發布一裹:“那我真的剪了?”
“剪吧剪吧,”何硯之已經放棄掙紮,“求你手下留情,頭發可以剪,別剪我耳朵。”
Advertisement
……硯總的要求已經低到“只要不剪耳朵”就行了呢。
小保镖估計是覺得這位雇主太金貴,連頭發都好幾塊錢一根,因此剪得異常小心。
何硯之坐在鏡前,視線無處可去只能看着鏡中的自己——本來他還對自己的顏值挺有自信,覺得沒有他迷不倒的小女生和小男生,可當他真的仔細打量,忽然覺得這張臉臉色未免太蒼白了,眼底有些淡青的痕跡,證明他晚上經常睡不好。
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樣子。
再反觀俞衡,跟他赫然是兩個極端,這年輕人好像總有使不完的精力,時刻都熱情洋溢、活力四射似的,有陽光般明亮,也有陽光般溫暖。
這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他就像株暗室中急需光合作用的植物,哪怕根紮在土裏動不了,莖葉也要拼命趨光,甚至不惜把自己扭成奇怪的姿勢,只要能夠夠到陽光,他就能夠活下來。
剪刀在耳邊“嚓嚓”輕響,何硯之聽着這細碎的動靜,餘光瞥見俞衡的手時不時從眼前經過,忽然他問:“你覺得……三十歲是什麽樣的年紀?”
“嗯?”俞衡沒料到他突然問這個,有些意外,“成家立業的年紀吧,怎麽了?”
何硯之:“那你覺得我這種沒成家的……”
“怎麽,想成家啊?”俞衡從鏡子裏看他,嘴角好像總也展不平似的,又開始往起翹,“硯總你眼光這麽高,這是看上誰了?誰能入您法眼,快說來我聽聽。”
何硯之:“……”
這小子,不,這孫子裝傻充愣還真有一套。
“對方一定特別帥吧?”俞衡繼續低頭給他剪發,“是不是比你高,比你年輕,性格比你好,還特別照顧你?”
何硯之:“……”
這是自己誇自己的至高境界?
“唉,說得我都心動了呢,”俞衡撩起他額前一撮碎發,剪刀輕輕一合,被剪斷的發絲便順着他指間滑下去了,“到底是誰啊,硯總,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是誰不重要,”何硯之幾乎有點咬牙切齒,“重要的是,他有個致命的缺點。”
“什麽?”
“他窮。”
俞衡手指一頓。
“才認識三天,他就從我這騙走了一萬,”何硯之心痛地說,“這個成本好像有點太高了,我得好好考慮考慮——我現在一吃保障金的殘疾人,收入微薄,入不敷出,或許哪天我就窮得上大街乞讨了,六萬塊錢的薪水我可真是拿不出來。”
俞衡拼命忍笑,他還是頭一回聽身家過億的明星哭窮,不覺十分有趣:“那硯總想怎麽解決?”
“說句實在話,我真的只想掏六千,”何硯之嘆氣,“除非他……”
他話剛說到一半,一擡眼,忽然從鏡子裏對上了俞衡的視線。對方眼神頗為玩味,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盯着他時,他竟覺得有些心虛。
真是奇怪了,他心虛什麽?
何硯之咳嗽一聲:“除非他不會幹到一半就跑,不嫌棄老弱病殘,那樣我考慮考慮繼續雇他。”
俞衡心想——老弱病殘,硯總給自己的定位還真是準确。
一次性占了四個,其實也挺厲害呢。
他裝作若無其事,心裏卻早猜出對方想試探他什麽,于是說:“三十歲就算老了?那你讓六七十歲的怎麽活?而且……你要不說自己三十的話,基本沒人能看得出來。”
何硯之有點不信:“真的假的?”
“你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俞衡又把他另一邊的額發也修剪了,頭發一被剪短,眉毛就露了出來,連帶着眉毛上那道疤也跟着露出來。
何硯之不太适應,忍不住皺眉,随即又松開。他仔細端詳鏡中的自己:“我覺得我像十八。”
“是是是,你永遠十八。”俞衡拿梳子比劃了兩下,“你頭發怎麽這麽炸,我給你噴點水吧。”
他說完便放下東西去找水壺,何硯之從鏡子裏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輕輕松一口氣,嘴角不受控制地一勾。
不嫌棄他老啊,那就好辦了。
他剛剛表達得夠明顯了吧,小保镖還不拒絕,那就說明他是真的對自己有意思。
既然如此,就別怪他不客氣了,雖然是棵“嫩草”,他也敢下嘴的。
硯總腦子裏正在天馬行空,對未來進行美好的展望,卻突然有個聲音不合時宜地插進來,發出一聲嗲裏嗲氣的“喵”。
何硯之一低頭,就看見那只膘肥體健的大橘貓正蹲在他腳邊,用一雙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看他。
“……”
兄弟,你好歹是只公貓,雖然太監了,也不能總賣這種讓人無法拒絕的萌吧?
這是犯規的。
何硯之保持冷漠:“走開,找你主人去。”
大橘好像始終對硯總的腿抱有濃厚的興趣,可能已經把那裏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窩。它歪頭觀察了一下對方神奇的造型,大概是确定這個人類暫時無法反抗,遂踩爪蓄勢,随即一躍而起。
何硯之沒想到這貓真敢往上跳,只看到一道貓影往自己身上竄來,他下意識想躲,可胳膊被布蒙着抽不出來,只好将身體後仰。
可能是他動作太大,他這一躲,椅子居然也跟着晃了。
更巧的是椅子腿卡在地板縫上,被慣勢一沖,正好過了那個還能保持平衡的點。
再加上一只瞄準了他的腿卻莫名降落在他胸口上的貓。
何硯之此時的心情大概只有一串省略號。
其實這些日子他也沒少摔跤,畢竟腿不方便就哪裏都不方便,從輪椅上摔下來是家常便飯,他自己也不太在意,再爬回去就行了。
但那都是沒人的時候。
有人的時候摔倒,就有些丢臉了。
就在硯總那岌岌可危的羞恥心即将落地時,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小心”,來人箭步上前,一把托住了即将翻到的椅子。
何硯之已經做好摔倒的準備卻沒摔成,不禁有點蒙,他仰頭,正對上俞衡的臉。
小保镖因為驚急而睜大眼,竟顯得比平常多了一絲學生氣。
“你……”俞衡很想罵他一句“三分鐘不在你就要出事”,但看到騎在他身上的貓,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何硯之适時地遞上一個眼神,表示“罪魁禍首是你家貓,不關我事”。
大橘遭受到了慘無喵道的戕害——它感受到自家主人要殺貓吃肉的眼神,凄慘地“喵”一聲,撒丫子就跑。
“……你還敢跑!”俞衡把椅子扶正,擡腳追了上去,“給我站住!”
何硯之低頭一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原本掉在理發布上的碎頭發,已經被那只貓滾了一身,現在又被它粘到別處去了。
大橘被主人碾得上竄下跳,靈活得完全不像只十五斤的貓,碎頭發茬也跟着飄到了茶幾、沙發、樓梯等等一系列地方。
何硯之抽了口氣,心說今天怕是要大掃除了。
十分鐘以後,俞衡終于把那只臭貓逮了回來,他捏住大橘命運的後頸皮,把他拎到何硯之面前:“你再敢跑?”
大橘縮着爪爪,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發出一聲細細弱弱的“喵”。
何硯之生怕這麽大只貓被他給揪壞了,忙道:“好了好了,你快放下它吧,我這不也沒摔嗎?”
俞衡這才松手,大橘立刻鑽進沙發底下,不出來了。
俞衡看着滿地的頭發茬子,頭痛地一擰眉心:“我一會兒給你打掃幹淨。”
何硯之沒搭腔,看他的眼神卻非常微妙。
剛剛這小子……是真的急了吧?
他還頭一回看到他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