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費
何硯之眼皮直跳,很想把那勺豆腐捅進對方鼻孔裏去。他動作僵硬地往後一躲,語氣古怪地說:“不用了,謝謝,我自己會吃飯。”
“那好吧,”俞衡把豆腐放進他碗裏,“那你多吃點,一天就吃兩頓飯還不多吃點,怎麽胖得起來?”
何硯之渾身雞皮疙瘩都被隔應出來了——這小子面不改色地說這種肉麻的話,自己居然不覺得惡心?
真是超群的心理素質。
他執起筷子撥弄碗裏的豆腐,認真思考說:“你真的不走?”
“去哪兒?”俞衡反問,“如果你能幫我找一個工資更高的活兒幹,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何硯之:“……”
見硯總一臉無語,俞衡居然笑了:“怎麽,是我的服務讓你不夠滿意嗎?是飯做得不好吃,還是對你不夠溫柔,還是……”
“沒有,你很好,”何硯之趕緊打斷他,“你哪裏都很好,是我消受不起。”
“你只是太久沒跟人相處了,”俞衡微微收斂神色,“這幾個月裏,你是不是一直都一個人住?”
“不然呢?”何硯之終于把碗裏的豆腐吃了,這豆腐鮮嫩且入味,比他以往吃過的任何豆腐都好吃,“我爸媽都死了,又沒有兄弟姐妹,誰願意照顧我?找護工麽……總擔心有想害我的人刻意接近我。”
俞衡:“那你怎麽不怕我就是那個刻意接近你想傷害的你?”
何硯之:“……”
好問題。
他以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可能是因為這貨長得太帥了吧,畢竟這個看臉的世界,顏值即是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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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玩笑的,”俞衡趕緊把話題扯回來,“先吃飯吧,有什麽話吃完再聊。”
這回何硯之沒有任何異議,兩人保持緘默,安靜地吃午飯。
失寵的大橘正在自娛自樂,它趴在窗邊曬着打在地板上的陽光,時不時随着陽光移動而滾一滾,像一個靈活的球。
有些話題并不适合在飯桌上進行,俞衡不想影響他瘦成豆芽菜的雇主那點可憐的胃口,所以不再陪他閑聊,只打開電視調了一個美食節目。
何硯之對看什麽電視并不挑剔,反正他也不會認真看,偶爾擡頭的時候,看到節目裏主持人正在品嘗嘉賓做出的菜肴,一臉陶醉,好像吃到了什麽稀世美味似的,贊不絕口。
“我一直很好奇啊,”何硯之說,“你說他們這種現場做菜的,真做得那麽好吃?是不是……就算做得不好吃,主持人也得裝作很好吃的樣子,而且往死裏誇?”
俞衡又偷偷往對方碗裏夾了一筷子菜:“恭喜你get到了這種節目的精髓。”
“好尬啊,”何硯之挑起一邊眉梢,十分刁鑽地點評道,“這跟之前我見過的一個小鮮肉沒區別嘛,全網都在吹他演技,吹得天花亂墜的,我還以為真是後起新秀呢,後來有幸跟他搭了場戲才知道……啧,真是一言難盡。”
俞衡頭一回聽他提起以前的事,立刻來了興趣,追問道:“然後呢?”
“然什麽後,被我罵走了。”何硯之垂眼把碗裏的飯和菜拌在一起,“其實我本來想忍一忍的,可有回跟他拍一場吻戲,他死活不肯真親,非要借位,說‘跟男人接吻好惡心哦’,結果借位又拍不好,一直NG。”
“然後我怒了,罵他說嫌惡心就別接這種片,他說現在這種片火,如果拍好了能一躍進軍一線。”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何硯之說,“他拿我當跳板,自己演技不行要我扶,還嫌跟我拍戲惡心,我欠他的?滾他二大爺吧。”
俞衡好像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了,禮貌性地繼續問:“那後來?”
“後來我直接當着導演的面把他罵走了,”何硯之竟然有點得意,“他也夠可笑的,我罵他兩句,他居然當場就哭了,一個大老爺們說哭就哭,裝什麽柔弱小白花,到底誰更惡心。”
“那會兒導演捧他,我罵他,導演就來罵我,那我只好連導演一起罵,順帶捎上他祖先和兒孫,看誰能罵過誰。”
何硯之看上去對自己的光榮事跡非常自豪:“違約金嘛,老子交就是了,誰還缺那點錢了。我可不捧這種嬌滴滴的小白花——後來他粉絲在網上鬧,你現在看到我的黑粉裏面,有大半都是他的粉絲轉變來的。”
俞衡沒再說話,內心有點複雜。
這件事他知道,當時也轟動一時,但他記得那時一致的說法是“何硯之耍大牌故意刁難打壓新人,言辭惡毒把新人當場罵哭,一場吻戲無故要求重拍,把新人嘴都啃腫了”。
他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們到底是真親還是借位?”
“……真親?你問他幹不幹?”何硯之瞪了他一眼,“網上是不是傳我故意要求重拍吻戲?真不好意思,我不想跟一坨屎接吻,我也嫌惡心,不是人人對着路邊的狗屎都能下得去嘴的。”
俞衡:“……”
看來還真的是造謠了。
不過這個比喻,還真是有些倒胃口。
何硯之邊說邊吃飯,一不留神就把滿滿一碗飯吃完了。他放下筷子,發自內心地誇贊道:“你手藝不錯啊,既然這麽會做飯……那電視裏的你會不會做?”
俞衡擡頭看了一眼,起身給他盛湯:“可以試試。”
“那就晚上做吧,”何硯之接過湯,拿勺子攪了攪,“你要是不怕跟我在一塊兒會惹一身騷,那你就留下來,或者你什麽時候想走了,我也不會為難你。”
“放心,”俞衡說,“只要你按時支付工資就行,伺候好你就給一萬小費這種,我真的不介意多來幾次。”
何硯之:“……”
這小孩掉錢眼兒裏了吧?
他吹着湯,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不是你等等,你剛說什麽,小費?”
“是啊,”俞衡面不改色,“硯總這麽大方,一萬小費自然不在話下,對吧?”
何硯之:“……”
他能說不嗎?
他一點也不大方,那一萬也不是小費,明明是六萬工資的一部分。
然而小保镖都這麽說了,他再說不是小費,好像有點摳門似的。
他堂堂大明星,雖然是過氣口味的,但瘦死駱駝比馬大,能連一萬小費都掏不出來嗎?
笑話。
于是他一點頭,很自覺地上了對方的套:“對,是給你的小費,如果你做得好,那以後還有。”
俞衡沖他會心一笑。
這位硯總,好像腦瓜子不太聰明的亞子。
何硯之後知後覺,依然沒覺出有什麽不妥,他喝完了一碗西紅柿雞蛋湯,終于連最後一點縫隙也灌滿了。
吃飽喝足的硯總原地化身任人揉捏的貓,對小保镖的一切不滿都因為一頓午飯煙消雲散,他躺在沙發上,一手握着遙控器:“對了,你考研到底是什麽時候?”
“十二月底,”俞衡正在廚房刷碗,高聲回答他,“怎麽了?”
“用我幫你找個什麽教授來輔導你嗎?”硯總半小時前還嫌棄人家小保镖,半小時後已經開始關心他的學業,“你就那麽有自信,一定能考上?”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俞衡倒不太在乎的樣子,“反正十拿九穩,要是真的翻車,那就說明沒緣分,到時候我就去找個工作——或者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一直留在這裏。”
何硯之不停地換着臺,終于又發現一個新的美食節目,不假思索道:“行啊,以後電視裏播什麽,你就給我做什麽,等哪天沒有我想吃的了,你再考慮找別的工作吧。”
俞衡心想:這四舍五入,大概就是約定終生了吧。
沒有想吃的了?那不存在的。
天南海北菜品那麽多,就算一天換一種,也絕沒有做重複的時候。
一個月六萬,挺好,他能把世界各地的菜樣都學一個遍,反正食材什麽的,都是硯總自己掏錢。
又學手藝,又拿工資,妙啊。
何硯之還沒意識到自己又上了這小保镖的賊船——事實上他好像一直就在這條賊船上沒下來過。
上船容易,下船難。
俞衡刷完碗從廚房出來,就看到自家金貴的雇主又躺在沙發上睡着了,不過這次還好,知道蓋毯子了。
他無奈搖頭,見他睡着,也不忍心吵醒,只低聲沖趴在窗邊的貓說:“好好看家,我出去一趟。”
大橘愛搭不理地瞄他一眼,翻過身,用後背對着他。
雖然只湊到一萬塊,但也得想辦法想把他朋友撈出來,不然再放幾天,真的要涼了。
他給何硯之留了張字條,拿上鑰匙出門,開走了車庫裏那輛SUV。
由于害怕生性多疑的雇主多心,俞衡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辦完了事,拿着剛到手的一萬和另外幾個好哥們湊來的錢,成功把那位爹不疼媽不愛的倒黴孩子從看守所撈了出來。
倒黴孩子準備請他們吃飯,俞衡也沒敢答應,直接返回鑫月小區,回到何硯之家。
剛進家門,就聽到何硯之在跟貓說話:“你怎麽這麽胖啊?知道自己胖,就別趁人家睡覺趴在人胸口上,你主人沒教過你嗎?”
俞衡這位“主人”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道:“不好意思,貓這種生物,實在是太難管教了。”
何硯之對上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沉默了。
為什麽覺得……他好像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