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林小鳶知道大伯開涮她和雲琅的碰面, 只是單純的滿足惡趣味,但回去的路上,還是不可避免的忐忑和期待起來。
沒想到剛進入城區, 四時主傳訊給周谛,雲琅順利完成變化。
周谛問, 變成幾歲?
四時主扯着嘴角詭笑, 不言。
那麽好奇,回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谛挂了線,等紅綠燈的間隙,抽空看了小侄女一眼:“你怎麽想?”
這通電話連着車載,對話內容她聽得一清二楚, 至于她的想法……
“變化順利完成就好,我怎麽想不重要。”五歲半的寶寶思路清晰。
周谛見小侄女乖巧的臉上透着一股子強撐場面的正經, 故意追問:“從個人角度出發,你希望他這次變化定格在幾歲?”
那當然是跟我差不多, 大家相互有個照應,還能在一起玩。
林小鳶心裏美滋滋的想着,嘴上很官方:“這又不是過家家, 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 我都是他的朋友, 都會支持他。”
說完了, 後知後覺的做心理活動:完了大伯肯定聽見了……好煩啊,為什麽會有這種聽心聲的天賦……
周谛順風順水的接:“其實我也很困擾,大多數時候真的一點都不想聽到。”
五歲半的寶寶淡定發問:“那現在屬于想聽, 還是不想聽?”
谛聽大人默了一瞬, 十分坦然的說道:“當然這種情況, 能聽還是要聽一下的。”
四點多, 周教授将嶄新的卡宴停進自家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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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看不到一絲一縷陽光,鉛色的陰雲堆疊在天空中,似在醞釀一場暴雨。
車內,一大一小相對無言,原本周谛沒什麽想法的,來到這個時候,竟然因為期待而心生緊張。
林小鳶甚至在打退堂鼓。
雖然并沒有和雲琅做類似‘等你準備好了我再來看望你’的約定,可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了,會不會給他制造困擾?
一路上,林小鳶都在思量這個問題。
周谛被動聽着小侄女的心理活動,決定推她一把,“雲琅的變化已經完成,四時主不會在我這裏久留,待會兒進去後,你先與他讨要四季之力,這是束靈瓶。”
一支淡青色的瓷瓶憑空出現,林小鳶忙不疊伸出手,它便聽話的落入她的掌心中。
林小鳶茫然望着大伯,隐隐約約覺得自己被安排了?
周谛只看着自家緊閉的大門,想想道:“就算是做朋友也需要一方主動,雙方都想太多,都被動的話,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林小鳶露出被說服的表情。
不愧是大伯,随口說說都是金句!
“如何?”周谛是聽到她心裏給自己吹的彩虹屁了,舒坦得嘴角向上翹起來。
林小鳶忙道:“在您的諄諄教誨下,我忽然得到一個特別棒的靈感!一旦達成,我和雲琅的友誼将會有一個小飛躍!”
就是需要您一點點的資助……
林家小妹囊中羞澀,這句也放在心裏輕輕說。
小家夥狗腿的模樣極大滿足了周教授莫名其妙的虛榮心,‘讀’着她腦海中缤紛的畫面,周谛頻頻點頭:“好說,好說。”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有些大,攪動着天上的雲,無形中,一層層潮濕的空氣落下來,把南城籠罩進一片迷蒙水汽中。
雲琅在窗前站了許久,望着天空中沒有規律的風雲變幻,不受控制的想到了自己。
每隔三年,清明前後,他總會受四季之力的牽引,無論他在哪裏,不管他在做什麽,那股力量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讓他在路途中停下來,任憑本能驅使,尋一處安全的地方靜待身體發生變化。
當那一刻到來,他會困極、餓極、渴極、冷極、累極……
他像一個迷失在混亂時空裏的旅人,一會兒落入沙漠被烈日灼烤,一會兒又墜入大海,不斷下沉……
再一會兒,他被動狂奔在廣袤的平原上。
無法停下。
那股力量折磨着他,不允許他停下。
直至雙腿麻木沒有任何感覺,直至最後一滴汗水從下巴滑落,直至張着嘴卻已經無法呼吸,直至,耗盡所有力氣……
他精疲力竭,陷入一片未知的混沌。
身體在那個時候開始重組。
他能感覺到,因為意識是清晰的。
然而他也只能感受。
每一根骨頭的拉伸,血肉和肌理的構築,五髒六腑的形成,皮膚的包裹覆蓋,最後是毛發的生長……
在他的想象中,那畫面鮮血淋漓。
可當整個‘重塑’結束,他重新拿回身體的掌控權,迫不及待的站到鏡子前,不管鏡中人年齡幾何,外表形容一定幹淨得近乎無暇、不染纖塵。
令他惡心……
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瑕疵,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
遺憾每一次完美的變化都在提醒雲琅,這不是新生,不是重新開始,更不是上天對他垂憐的恩賜。
這僅僅是一個詛咒。
年齡,還有變化?根本不重要。
時間對于他而言早已失去意義,他被困在以三年為周期的輪回裏,永世不得超生……
房門被扣響,門外傳來四時主的詢問:“結束了嗎,沒事吧?”
雲琅從繁複的情緒裏拔回神,扭頭看去:“結束了,沒事。”
稚嫩的童聲,朗朗悅耳,夾雜着明顯的可愛。
四時主愣了下,笑了:“可有十歲?”
雲琅不大笑得出來:“……沒有。”
四時主沉默了數秒,給他找起對比來:“可有林家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大?”
雲琅擡起左手望了望,濃密的睫羽下溢出一片無奈:“差不多吧,應該大一兩歲。”
變化結束差不多過去兩個小時,那種血肉重塑的清晰感覺褪去了一些,他也換好與年齡相符的衣物。
物質上的準備,總是比心裏上要充分。
四時主有些激動:“變化前,你可有照我說的去做?”
雲琅道:“剛開始有想過,很快就無法集中精神,更別說控制……”
完全被四季之力牽着鼻子走。
過去他只能以‘咒’為媒介向他借用少許四季之力,而且這種借用還需四時主從旁協助,給與支持。
直到三年前,猙在燭龍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一個騷操作,危急關頭,雲琅反客為主,把四時主直接當做媒介,源源不斷的汲取四季之力,以此去操控結界內補天石的碎屑。
這可了不得!
四時主是仙靈、是神明,生來就有淩駕萬物的強大能力。
雲琅不一樣,就算他活了一千年,本質上還是肉眼凡胎。
可是為了與猙抗衡,他做到了人所不能的事,過後雖不算全身而退,卻因‘咒’的關系活了下來。
從那時起,最初的咒對他而言不再是純粹的束縛。
這兩年,四時主一直在引導他,無法停止三年之期的變化,那要是能完整的控制這種變化呢?
他們使用法術、施展靈力,多靠心念驅使。
若然雲琅的心念強大到一定程度,就如那日對抗猙,那麽當變化發生時,将身體固定在一個年齡段也是不無可能的。
這次變化正好是個契機,四時主倒是沒指望他一次成功,故而安慰道:“無妨,慢慢來。”
慢慢來,以後有的是機會。
雲琅聽出弦外音,無聲苦笑。
兩人說話這小會兒功夫,外面天光盡失,風越來越大了,實在不是個能令心情愉悅起來的好天氣。
很快,四時主也意識到說錯話了,幹巴巴的假咳兩聲:“既然沒事了就出來吧,我餓了。”
他不會點外賣,主要是不知道怎麽用手機定位。
房裏的雲琅微愣,旋即,稚嫩的臉上浮現出笑容:“阿四,你在擔心我?”
“什麽什麽什麽!”四時主咋呼起來,“我說我餓了,你快出來給我弄點吃的!”
“好。”
變化的次數多了,雲琅便也能從外表形容判斷出大致的年齡。
這次大約有6、7歲,相較上一個三年,個頭高出不少,身材更瘦長了,臉貌五官上的變化倒是不算太大。
雲琅換上合适的衣服,離開客房。
四時主似乎把客廳的燈組都打開了,充裕的光線滲透進每個角落裏,亮得有些晃眼睛。
“阿四,你想吃什麽?”雲琅扶着扶手走下來,先看見樓梯盡頭的林家小妹。
林小鳶懷裏抱着一大束鮮花,沖他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雲琅倍感意外:“你怎麽……”
不用問,不需要問。
她是來為他慶祝的。
“雲琅,送給你!”林小鳶将黃玫瑰、白牡丹和滿天星搭配的花束贈與他。
“謝謝。”雲琅接過花束,一陣令他放松的馥郁漫入鼻息,不禁一笑,心思情緒竟然神奇的松弛下來。
花束裏還有一張精致的卡片,不用着急看。
周谛在廚房裏泡了花茶,端出來與大家一起分享。
茶幾上擺着一個圓形的蛋糕,有兩層,邊緣用奶油裱花做了簡單修飾,上層中心位置插着一根蠟燭,數字‘3’的頂端,可愛的小火苗輕輕搖曳,等待誰來将它吹熄。
四時主抱手倚在置物櫃側,別扭的撇清:“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可跟我沒關系!”
林小鳶認真糾正:“這叫儀式感!”
四時主昂起頭不屑地哼:“那雲琅這儀式可夠得補,三年一次,近百年都落下三十好幾次,你都給他補完?”
“我沒問題啊,當然一切以雲琅的意見為主。”
“你倒是會為他着想。”
“這是對朋友的基本尊重,建議你學學。”
“牙尖嘴利!”
“四時主大人,你可不可以暫時把嘴閉上呀!”
“臭小鬼你——好的,需要我開口的時候你再吩咐就好。”
“你今天沒這個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