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接連下了數日,像是對盛朗軒的緬懷。
葬禮結束後,盛晉派了他最看中的兩個孫子來協助燭龍開公司。
二十九歲的盛連成,臨床醫學博士,有自己的醫學研究所。
二十七歲的盛贊,律師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被老爺子召喚回來之前,一直在國內頂尖律所攢經驗。
兄弟兩都是名校畢業,長在經商之家,還沒學會走路,已經能把算盤撥得嘩嘩響。
見面當天,燭龍和他們簡單聊了一會兒,只消開個頭,兩人便能順着他的思路拓展延伸。
林小鳶躺在嬰兒床裏聽完全程,受益良多!
恨不得拿個小本本出來摘抄重點!
她上輩子考上清大建築系,夢想就是在世上留下一座驚豔的建築!
那麽巧,朗軒老大哥也喜歡這個。
雖然後面他做了船王,沒有成為建築設計師,可他在離世前蓋了南城的地标建築,還以爸爸的名字命名。
卷,太卷了!
老大哥定的起點太高,将滿三個月的林小鳶每天都在冥思苦想:我長大以後做點兒什麽才能哄爸爸開心……
如是憂慮下,林築龍先生為公司的前期準備忙碌起來。
事業要搞,家庭也必須兼顧到位。
先前看中老城區好地段的那套房子價格不菲,什麽都用法術變,來得太容易,這有違‘給小風筝創造良好正确成長環境’的宗旨,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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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築龍決定向盛晉——借錢!
電話是晚飯後當着周教授挖苦的眼色打的。
林築龍開口就是一個億,連本帶息,三年內還清。
為此,還專門做了一份正經的還款計劃,回頭讓盛連成帶回去給盛晉過目。
盛晉聽他說罷,不多問,笑着應下,第二天錢就到賬了。
買到夢中情房,林築龍跑了南城十幾家裝修公司,從中選定了覺得靠譜的一家來打造新居。
不管多忙,他每晚都會在睡前向女兒彙報當天的工作進度。
今天爸爸去給公司選址了,三個選擇。
一處離新家近,騎自行車只要五分鐘,缺點是建築老舊,需要重新裝修。
一處在市中心商圈,辦公環境沒得說,就是離家遠,開車都要兩個小時。
最後一處則中和了前二者的優缺點……
林小鳶的建議是:再看看。
前提爸爸能從她的咿咿呀呀裏會意。
接着,林築龍又講起新家的裝修。
客廳地板選了穩重灰白色,主體風格簡約幹淨,後院那面牆被敲掉了,換成一大塊落地窗。
花園很大,要好好設計。
林築龍打算在園子裏搭一座雙層樹屋給小風筝當秘密基地。
一層做小書屋,有可愛的懶人沙發和公主紗帳,再擺一堆不重樣的毛絨玩偶。
二層有漂亮的妝臺、存放寶物的寶箱,外面還要有可以和小夥伴開茶話會的露臺。
林小鳶聽得心動無比。
好想快點長大啊……
忙碌中,日子過得很快。
林小鳶百日宴這天,林築龍早早出去買菜,準備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為寶貝女兒慶祝。
周教授嘴上說着沒興趣,下午從學校回來,手裏拎着一個水果蛋糕,上面寫着‘百日快樂,百歲無憂’八個大字。
什麽叫口嫌體直?
這就是了。
晚飯時間,林築龍掌勺,胡圓老師從旁做指導工作。
客廳裏照舊開着電視當背景音,周谛坐在他的老位置上給研究生看論文。
身旁,今天新入的嬰兒床裏,林小鳶呈俯卧狀,昂起小腦袋,憋足了一口氣,雙手用力向上撐,一二三,起——
此展示柔韌度的姿勢維持将近1分鐘,失控的倒下去。
起不來!
林小鳶五官擰起:“啊——咿呀嗚、诶!”
翻譯:站都站不起來,你有何用!
周谛聽笑了:“樂觀點,今天你才滿一百天。”
林小鳶折騰累了,平癱着跟他閑唠:聽說你給我買了一個蛋糕,謝了。
“應該的。”周谛一向有禮數。
林小鳶歪過頭去,視線從木欄中間穿過,落在斯文儒雅的周教授身上——
周谛看着筆記本上的內容,平靜道:“想問什麽?”
林小鳶:随便聊兩句啊,下周就要搬走了。
“不想聊。”周谛拒絕得很徹底。
嬰兒床裏飄出奶聲奶氣的遺憾。
林小鳶:日子過得太安逸了,也難熬。
這話周谛是認同的,然後敷衍:“長大就好了。”
林小鳶:道理我都懂,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有時候我挺佩服你們,上古到現在都過來了,活那麽久,不會覺得膩嗎?
“問得好。”周谛被問到了心坎兒裏,“大約我是活膩味了,才想到去教書育人,帶四五六七八個研究生,每天被他們參差不齊的論文折磨。”
嬰兒床裏飄出了寶寶脆亮的笑聲,哈哈哈哈的,可歡快了。
林築龍聽到聲音,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我們小風筝怎麽忽然那麽開心?”
周谛順風順水的接:“百日宴,她爹親自下廚,能不開心嗎。”
林築龍比誰都高興:“今天随便慶祝一下,周歲的時候爸爸給你弄個大場面!”
林小鳶大聲應和:“啊!”
好哇!
林築龍縮回廚房繼續忙,周谛興致缺缺的合上筆記本,再看嬰兒床裏那位——
林小鳶歪着腦袋,沖他讨好的眨眼睛:就聊幾句!我長大了會像孝敬爸爸那樣孝敬你的!
周谛失笑:“罷了,你說。”
世侄女是個人精,殷勤成這樣,肯定有她的小算盤。
林小鳶不客氣了:已知我和爸爸下周搬去新家。
周谛:“你面臨的問題是?”
林小鳶:老爸正在事業上升期,我又還小,不能自立自強,能不能讓胡圓姨姨過去照顧我一段時間?
周谛拿餘光斜睨向廚房:“知道心疼爸爸了,沒白疼你。這件事他上周就同我提過,找了幾家家政他都不滿意,只有胡圓最放心,加之你來到之後,一直是胡圓在照料,她對你也割舍不下,兩邊都有意向,我沒有把她拘着的道理。”
林小鳶:周谛叔叔你人真好!
周谛懶得給她眼神:“稱了你的心意就是好,要是不稱呢?”
傻子才去回答他的問題。
林小鳶:還想請你幫一個小小的忙……
周谛:“說。”
林小鳶:你記得我們第一次對話的時候嗎,有人打你的電話找爸爸。
周谛:“記得,那是他鐘山老家的侍從,打來電話的那個叫炎禾,是燭龍所吐火焰中生成的火靈。另有一個叫落麟,由他原身掉下來的一塊鱗甲幻化而成。還有一個叫姜瑀,是他們鐘山的地靈,也就是你們所熟悉的土地公……你問他們作甚?”
林小鳶:能不能把他們叫來?
周谛神情一頓:“何故?若是想找幫手為燭龍分憂,盛家那兩個能力很強的小子就足夠了。”
林小鳶有她的想法和考慮:不是的,我想家裏熱鬧一點。
周谛又是愣了一下,似乎懂了:“你看出來了?”
林築龍先生還沒有從盛朗軒的離世中走出來……
林小鳶認真的‘嗯’了一聲:爸爸經常不自覺走神,一看就是在想我那老哥哥。
周谛絲毫不同情:“都是自讨苦吃。”
他這話有兩重意思,大的那個剛送走,小的已經養起來了,再過百年,又是免不了的一場傷心。
林小鳶不認同:話不能怎麽說,你剛還抱怨研究生難帶,論文寫得辣眼睛,筆記本關上不到五分鐘又打開來繼續看,你說圖什麽。
周谛啞火了,臉上表情逐漸黑化。
林小鳶連忙強行拉回話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對于你們來說格外難接受,所以我想家裏人多一點,熱鬧一點,能适當幫爸爸分散注意力,讓他開心多一點。
周谛是個記仇的:“早點把你扔了,長痛不如短痛,也能幫他分憂。”
林小鳶:周叔叔,別這樣……菩薩說,慈悲為懷。
“行了,我答應你。”周谛貧不過她,拿起手機給炎禾發短信。
林小鳶意外:你答應了?
來的太容易的事,總是有些蹊跷和古怪的。
周谛隔空向她展示手機屏幕:“信息已經發過去了。”
話罷,屏幕上蹭蹭蹭刷出數條回複。
林小鳶看不清內容,單看跳出新信息的頻率,都能體會到對方雀躍的心情。
林小鳶:……
林小鳶:雖然來不及了但我還是想問,他們三個跟我爸的關系……
周教授臉上綻出舒心笑容:“讨厭寵物的人被硬塞了一窩拆家小貓小狗。”
林小鳶只好強行安慰自己:人多才熱鬧!
周谛的手機還在收短信。
他笑容不減,幸災樂禍:“但願你不會後悔。”
林小鳶是沒想到,菩薩經案下沐浴佛光的通靈神獸性格如此惡劣,當年孫悟空怎麽沒一棒子打死你!
周谛:“不要罵我,我‘聽’得見。”
林小鳶再一次岔開話題:突然很好奇,這個界有大聖爺嗎?
周谛:“你猜。”
林小鳶:猜不出來,但有一點我很肯定。
周谛:“?”
林小鳶:我們搬走以後,你一定會很寂寞,雖然你嘴上也一定不會承認。
周谛笑了,短促的單音,卻包涵了濃烈的自嘲意味,以及對剛滿百天的小風筝一無所知的諷刺。
林小鳶:?
大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伴着少年活力無限的大嗓門——
“月休時間,小爺我回來啦!啊哈哈哈哈!”
張狂笑聲充斥在客廳裏,天花板都要被掀翻了。
“我會寂寞?”周谛輕飄飄的反問嬰兒床裏的團子。
林小鳶滿頭霧水,哪位啊這是?
周湛站在家門口呼吸了一大口混着米飯香味的空氣,小旋風似的旋到嬰兒床前,屁股撅起來,腦袋伸進去,怼臉——
“我的媽,燭龍大人真的養了個女娃娃!”
林小鳶看着五官都被放大的少年,剛生出幾分頭緒,少年探手從她腋下穿過,将她從嬰兒床裏撈出來,舉在面前打量。
“小家夥長得挺可愛,眼睛大大圓圓的,睫毛真長,挺靈的啊!不許噘嘴,我又不吃你。”
周谛口頭上警告:“不想死就趕緊把她放回去。”
林築龍也陰恻恻地在廚房裏喊話:“周湛,我女兒掉一根頭發,我就剝掉你的皮。”
“好家夥!”周湛把糯米團子放回原位,鼻息用力吸了一口氣,醞釀出悲戚的哭意,扭身跪倒在周谛的腿邊,“爸爸!兒子不孝!”
周谛不為所動:“說吧,考了多少分。”
周湛眼裏淚光閃爍:“這次題特別難,考試那天我還感冒了,腦袋暈乎乎的,就沒發揮好……”
“多少分?先報語文。”
“就……你自己看吧。”
周湛一秒收了情緒和表情,站直了,從書包裏把成績單拿出來,遞過去!
周谛接到手裏,垂眼一看,冰封的面容逐漸暖化,露出隐忍的欣喜之色。
“沒發揮好的意思是、是比年級第一少了三分,遺憾拿了個年級第二?”老周意識到自己被擺了一道。
但擺得他心裏挺舒服……
周湛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沒想到吧!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是不是以為我成績一落千丈?不可能!并沒有!我爸可是南城大學高薪聘請的教授,我說什麽也要保持年級前三,問就是家族遺傳,腦子太好使,沒辦法。”
周谛愉悅點頭:“不錯,很好,這次雙周加元旦五天假,好好放松一下。”
“好的嘞!”
林小鳶:……
成了精的玉不得了,一出現,把周教授不近人情的氣場都改變了。
不過,真好啊。
沒有什麽比陪伴更重要。
入夜,開席前,林小鳶的百日宴,來了兩位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