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地之間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他看着這個不知何處是天何處是地的空間,心裏如同這片雪白一樣....空盪....無思.....
下雪了.......嗯?不是雪,純白的物體随風往上輕飄,那是........蒲公英的花絮.......
『漂亮嗎?』腰上突來一股溫柔的力道将他環入一副寬厚又溫暖的懷抱裏,這般的相偎讓帽緣下的粉色不由自主的扯起抹柔柔的笑。
『說好了,下一個蒲公英花季我們再來欣賞這片如雪般純白的美景。』附磁性的低沉嗓音輕輕柔柔的傳進耳裏,多麽喜歡這樣讓他呵護的感覺,兀自在心裏許諾每一個花季都要他再陪着自己來欣賞。
突然,微微拂送的和風變的狂烈唿嘯,垂在頰前的雪絲被風吹的擋住了他的視線,當他欲拂去那縷雪絲時背上的溫暖卻無故消失了。心底無緣由的升起股恐慌他勐然回身卻不見任何人影,亮白的天地也在一晃眼間變成了全然的黑紅,詭迷、魔幻.......
『你與吾只能存在一人。』身後再次響起那道熟悉的嗓音,一回頭卻見那道黑影腳下是血流成河堆着無數屍體的駭人之景。
『佛與魔絕不可能并存,你是吾但吾.......未必是你。一步蓮華。哈哈哈哈哈哈!』狂妄的笑聲不斷的刺痛他的心,欲邁步靠近那道闇影卻在一踏出時他陷入了血河之中。
『不.......不!襲滅天來!』聲嘶力竭的唿喊似是傳不進仍是笑的猖狂的黑影耳裏,在被完全淹沒前他只看到一雙好冷好冷不帶任何情感的絕冷眼神。
滴答、滴答。
暗黑、濕冷的空間裏傳來微弱又帶規律的水滴聲,那一襲帶血的白衣在如此的牢獄內顯的分外亮眼。慘白的俊顏上緩緩睜開了那雙泛紅眼眶的琥珀,不用張望巡視他也知道自己被關在個似牢籠的地方。
方才的夢境是輝映現實所發生的事嗎?心魔所擾便生惡夢,他不再是佛者一步蓮華他只是個以為平凡之人的一步蓮華,一場夢境讓他笑起了自嘲。
「唔.....」當他欲撐起卧趴的身形時卻忘了自己有傷在身,一聲輕呓是觸動了腰上的傷勢,略微适應痛楚後他坐直身緩緩盤起了雙腿,撚上結印的細長是和同心裏欲靜心除去所有的雜念,這......是下意識的舉動抑是他想找回身為佛者時的清靜?
幾日了......只記得自己時昏時醒,意識矇眬間似乎總會看到那道白影.....吞佛童子無事吧,那.....那道黑影,我的半身呢?
他......忘了我........忘了這個蓮華,只記得....一步蓮華......
「成為籠中鳥可有感想?」突來的棕色身影笑着抹睥睨,看着記憶中的神聖佛者如此的狼狽他更覺心中有股無以形容的快意。
毫不為那聲笑語所動他收起思緒垂首靜坐,岳絮的真正目的為何他料知一二,此時隔着鐵欄的嘲諷不過是他尚未尋得動手之時的解悶罷了。
一步蓮華的靜然岳絮也不以為意,剛毅的臉上笑起了更為得意的神情。「這牢籠若是以前的聖尊者絕對能輕易的由這裏離開,但對現在的你來說應是情願待在此處也不願離開吧。」
岳絮另有他意的嘲笑他依然無所動盪,外表雖是如此但內心卻是漸起波濤。
「一步一罪化已成笑話,萬聖巖數千條僧命是你該揹負的罪,與事無争隐匿深山的槃淵寺一夜被滅也是你該揹負的罪,放任襲滅天來違害天下蒼生造成生靈塗炭更是你的罪!一步蓮華,自私為利抛棄衆生行着背德之事更是污辱聖尊者之名、污辱了佛門!你何有顏面再活在世上!」原本的嘲笑、諷刺至最後全成了一項又一項的罪行,越為猙獰的面目似是想将牢內的白衣佛者千刀萬剮的狠意,緊握鐵欄的雙手已是怒火狂燒的下意識舉動。
條條罪狀沖擊捨佛之心,雖已棄佛還俗但那顆曾為蒼生悲憫的慈心在岳絮的指控中動盪不止更是有了自責。許是個性使然又許是不欲讓岳絮更為得意,他一聲輕嘆仍是不發一語,只是內心翻攪的所有情緒怎麽也無法平息。
「德高望重的聖尊者甘願淪為另一人的禁脔,持着可笑的戀慕之情愛上一個成魔的男人也不願再拯救天下蒼生,你對的起一直崇信的佛祖、對的起自己的良心嗎?!」聲聲的指控,句句的責難究竟真是他心有所感抑只是想看到那張聖顏上出現除了平靜之外的神色?
本是不在意佛者有否應答他只想盡情的諷刺他、嘲笑他,但在見到一步蓮華依然毫無任何反應時他突爾凝起強勁氣流直沖靜默中的佛者,那是無法抑止的怒氣,只是想讓一步蓮華正視他的,怒氣。
怒然氣勁翻飛了遮顏的白帽讓那張慘白的聖顏映入了岳絮眼裏,但那張臉上除了更加的死白外依舊是無波無瀾的平靜,更是不為怒氣所響始終安靜的宛如雕像。
見佛者仍是該死的靜坐于地,臉上更是讓他越加氣憤的祥和靜默他突擡一掌便想再發氣勁打掉那副太過平靜的表情。但真氣未聚他就像想到什麽般的放下手,因動怒而更顯殘狠的臉上突爾漾起抹不明的笑意。「對于襲滅天來因何突然改變更拾回罪惡之體的心性,聖尊者一定很想知道吧。」
動盪難平的自責是蝕着他為佛的心,擔憂悲痛的哀傷卻是噬着他為那道半身捨佛存愛戀的平凡之心。
佛者此刻的一點動靜全逃不過他的雙眼,這次岳絮終于見到那張平靜出現了一絲絲的龜裂。只因垂首的聖顏在那句話中有了微頓但依舊低垂,他的笑又回復了一開始的得意跟傲睨。
「唉呀。是岳某想錯了,聖尊者仍是那位高高在上受人愛戴的聖尊者,這般清靜神聖的沉默不語怎可能會去在意襲滅天來有否改變呢。真是岳某多事,真是岳某多事啊。」存心惡意的吊胃口只為讓那張薄唇有所牽動,但就算一步蓮華依然不開口說上半句他也知這些話已讓看似近乎冷漠完全不搭理他的佛者內心有了不小的波瀾。
「你究竟想怎樣?」無法再保持的沉默全為心中所繫的那人,他承認自己真的存了私心,自重新再回到這世上他便不再是那個聖尊者,他只是為襲滅天來而活的一步蓮華,只為襲滅天來的願望、只為愛着襲滅天來的一步蓮華,不是萬聖巖的聖尊者!
一步蓮華的回應讓他笑的更加得意,他略微離開鐵欄以着高傲的姿态瞥着牢內的白色身影。「只是想讓你開口說話罷了。哈哈哈哈哈!」猖狂的笑聲是有着抹成就,似乎能讓一步蓮華有所回應真只是他前來的目的般。
雖有猜想岳絮只是想耍他不可能告知使襲滅天來改變的真正原因,但內心想得答案的心焦還是讓他忍不住開口,可早預料的回答仍是讓他不住失望。
見那張聖顏上略微挑動的劍眉使岳絮更是得意開心,他緩緩伸手入懷取出了一瓶泥金小瓶,拎着細長的瓶頸就是左右晃了晃,細細微的液體流動聲讓他笑着看向一步蓮華。「這.......」
「岳絮。」牢獄外突然傳來風流子的叫喚聲,岳絮神色一斂立即将泥金小瓶收回了懷裏。「何事?」他再看了佛者一眼才往聲音來處走去。
「有事商議,到大廳吧。」來到牢獄外的風流子探頭瞥了眼裏邊再看向岳絮便狀似無疑的領在前頭往廳內走,岳絮也同像無事人般提步緩緩跟着,但兩人內心都個自懷着鬼胎就是了。
當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無聲時強撐着傷勢、忍着所有情緒的白影終是難支,「呃......」嘔出口的腥甜飄散在黑暗的牢籠裏,他毫不在意一地的污泥放任身形緩緩平躺,睜開的雙眼就這麽看着上方的石壁。
我該如何找回你的記憶.......我該如何喚醒你的情......我又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你.....襲滅天來......我的襲滅啊........
心中的痛是為他的遺忘,心中的悲是為他的絕情,心中的無力.....是為今後......那份愛他的心該何去.....何從.......
他仍是愛他,但......無力.....此時他卻覺得好無力.......
雙眼再次閉上如同他不看世事用心感覺一樣,現在......就現在.......讓他躲回曾經的回憶裏......當再醒來或許......或許.......只是一場夢.......
緩緩擱上雙眼的手臂成了他逃避現實的作法,他怕就算閉了眼仍是阻隔不了入眼的景物所以他逃避.....用這樣逃避......逃入夢裏......逃入有迷幻的白色花絮....陣陣飄香的蓮花池畔.....如果能夢到就好了.....
或許是過于疲憊,或許是自我催眠有了效用,漸為平順的唿吸是他已沉沉睡去。
牢獄外自岳絮走後便有一人立在門口處,只是他究竟是在岳絮與一步蓮華說話時就在了還是他才剛來不久,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當看到牢內的白影嘔血倒地時他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憐但那卻如同一眨眼便消失的虛幻,再看已睡着的白影一眼他緩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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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卻昏紅的廳內在臨近牆面的地上矗立着四柱雕繪猙獰又帶睥睨傲感的巨龍之像,龍像柱身上皆燃着一炬熠熠紅光的火把,熊熊燃燒的火光将巨龍的殘霸之感襯的更是栩栩如生,彷若是四條活生生的巨龍攀附在柱身上一樣。
廳內的主位上有着一把似是用石岩堆砌而成的座椅,但那椅卻又不像常人所見的那般普通。它有着如藤蔓彎曲延伸至牆上的椅背,兩旁扶手似雕又似天生一般居有着狀似花瓣的模樣,椅腳上如同椅背及扶手的融合之物,規則不一的彎曲圖紋皆纏繞着似花瓣的石塊,唯有座上是同一般椅子的圓盤樣,可這樣一張怪異的座椅卻讓人有着不能輕易入座的詭迷感,彷是能坐在它身上的只有特定的人選,如主上稱謂的強者。
透着萬分詭特的空間裏卻有着三人不受這般的感覺影響,皆各據一方似是在商讨什麽事。
「你言明只要魔者回歸就能有破封之法,但這幾日來襲滅天來根本對破封是毫無任何了解,你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自回到魔窟已過數天,這數天裏風流子不時以言語探問魔之尊者可有法破除封印但襲滅天來給他的回答卻是沒有半點頭緒。
他并無懷疑魔者是否有所隐瞞甚至是欺騙,只是魔界已有動盪那他當然更希望早日破封,但對于襲滅天來的回答他開始疑慮岳絮說過的話了。
「岳絮所言皆為屬實,若不是魔者隐瞞破封之法便是尚存着一步蓮華當時對他的改造,如此急于解除魔界封印你何不進行拷問。」對魔他本就有着厭惡及不屑,會與風流子等人合作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目的,現下被魔這般質問他更有着不快,再次以謊圓謊是他有了更甚的報復心态。
「汝等欲對誰施于拷問?」豔紅即亮白的修長身影以着優雅的姿态突然來到,明是不高不低的淡然詢問但卻又隐含着讓人心懾的強悍傲氣,魔魅的金瞳微微擡起就是瞥着方才的說話者。
在岳絮心中最想剷除的除了雙分之體的佛魔外便是眼前存着善惡不明的魔者,一迎上吞佛童子帶着鄙夷的注視他眼眉一擡是不下于那股冷傲的狠戾對視。
「吞佛童子。對于破除封印你可有看法?嗯......或許吾該問,魔界被封之時你與魔者去了哪裏才對。」魔,對于同族雖有着比人更強烈的團結意志但仍是有着與人類一樣的争強之心,眼前的白衣魔者與他同是戰将之身可卻被予為魔界戰神,論戰績、論功績确實比不過但好強的魔心使魔的高傲更為強盛。風流魔子羽扇輕搖之間就是故意的質問,只是他內心是否有所懷疑呢?
微抿的薄唇忽爾勾起抹弧度,緩緩擡起的額首是将那弧度揚成絕對的邪傲笑意。「這般的質問是汝對吾及襲滅天來有所質疑嗎?」
「是,也不是。只是為何會那麽恰巧你與魔者會不在魔城裏,更巧合的正是吾與玉蟾宮被派令外出,這些只是疑問不是懷疑。」雙方皆有的為魔傲性讓兩人個自凝着一股不服輸的強勢,風流子鳳眸斜瞥一旁的玉蟾宮便是有着要她同出一氣的意味。
一接獲暗示玉蟾魔姬笑的嬌媚,眼波流轉間就是一抹勾人的媚态,曼妙身形婀娜多姿踩着款款蓮步就欲近魔者身旁,但岳絮卻似故意又似無意的一個跨步就擋了她的去路。「風流子,此話問的差了。你可知吞佛童子與魔者的記憶回復到哪時,若是在封印之前你這話可是會惹怒魔者的。再者,魔者怎可能反叛若真有意背叛何必留你們生路呢。」
岳絮一話讓在場三人心裏皆是一愣,風流子與玉蟾宮是真沒想到此點才想大放厥詞故意向吞佛童子刁難但也是有想問得內心的疑問,而白衣魔者冷眼注視着那道棕色背影心中為着岳絮幫他代答一事有着重重疑問。
「罷了。方才你問的拷問一事是岳絮提議逼迫一步蓮華交出破封之法,你與魔者皆在那時因他所響又在我們的告知中才知魔界被封一事,必然對破封也是不清楚所以真只能問一步蓮華了。」經岳絮一提風流子立即收起氣焰雖仍小有不快但當前問題還是破封為要,對襲吞兩人的諸多疑問也就這麽暫抛腦後只是他話語之中卻未提岳絮曾言要襲滅天來才能破封那事。
并不是他不提只是在方才的提醒中讓他想起襲滅天來對破封也是無從得知,就算告訴了吞佛童子不也無用那又何必再提。
佯裝的遺忘本就是為了保護襲蓮兩人,岳絮的提議讓白衣魔者升起警戒,紅豔長眉一挑就是看向噙着森冷笑意的棕影。「汝又如何确定一步蓮華真知破封之法,若是他不知情在汝等的嚴刑逼問下交出假的方法,沒事便罷,要是破不了封反讓封印更加一層汝又如何交代。」
「你所疑慮的不過就是一步蓮華的欺騙但前提是對他進行逼問的人是誰,岳某自願擔下拷問一事,定使他交出真正的破封之法。」其實他也不清楚一步蓮華是否真知如何破封但打從一開始魔界能不能破除封印就不在他的計劃裏,現在自願攔下逼供一職也不過是以着仇恨的心态故意傷害罷了。
更為狂升的警戒夾帶了隐隐的怒氣,他現下真有悔恨那時與襲滅天來的心軟但事已至此,能做的是盡量減去對一步蓮華的任何傷害,「何必勞.......」
「就讓他試吧。」他能阻止其他人對佛者的迫害但卻唯這一人.......這一人會将他的話例入考量可決定權還是在于這人,這個他難以撼動也難以抗衡的人,襲滅天來。
「謝魔者成全,岳絮這就動身。」襲滅天來的應允讓岳絮笑起了得意,挑釁般的看向微皺起眉的白衣魔者,全無懷疑吞佛童子方才看似有理卻隐含阻止意味的話,他此刻只有着勝過魔者的優越感。
「不急,對你要用何法使一步蓮華說實話吾想親眼一觀。風流子,宵的下落呢?」帽緣下的薄唇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垂的額首緩緩一動瞥了眼靜立一旁的白衣魔者後便是詢問派令風流子收集的消息。
「回魔者,奈落之夜?宵在日前随同日月才子回到了琉璃仙境,素還真在回中原後便造訪一頁書,而令人意外的是本已退隐許久的六絃之首又再度入世了。」風流魔子不亢不卑的将得知的訊息一一禀報,說至六絃之首的入世他真是有着驚訝。
在衆人回到魔窟後他便将這段時日所發生的事陳述于襲滅天來,目的是想讓他盡早對中原目前的局勢有個了解,蒼的退隐讓他們有着不小的放心但現在他又再度入世這對想破除魔界封印的他們來說定會成為另一股阻礙。
「蒼嗎?不管他再入世的目的為何,可以篤定的是他将參與魇禳山一事,繼續觀察中原動向。破封的事就看一步蓮華說不說了。」凝着詭傲的暗黑魔影仍是噙着邪冷笑意,六絃之首的出世只是讓可能再起的魔禍添上點樂趣罷了。
「衆人今日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在對一步蓮華施以拷問。」微垂的俊顏瞥了眼岳絮後便轉身往廳外去,風流子三人皆點頭為應雖岳絮心裏有着不能獨自對一步蓮華動刑的不快但目前時機尚未成熟他也只能按下蠢動先聽令襲滅天來。
心中懸挂擔憂的白衣魔者也不再理會岳絮三人,腳步一邁便跟随在魔影身後但是阻止的話要如何說才能避免破綻,苦思良久仍是無從開口他就這麽一步一步跟着魔影來到魔窟的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