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回合,仍舊不分高下
何歡覺得情況好多了,至少不頭疼,也沒有發燒,只是有點打噴嚏。喬以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桌上放好了藥,鍋裏的粥也還是熱的。
她照他昨天說的,都吃過一遍,琢磨了一下,還是決定去上班。
感冒并不嚴重,不去上班的話,還是會有消息傳回s市,待在屋子裏也沒什麽事情可幹。小悅看她精神還不錯的樣子,舒了一大口氣,“阿歡姐,還以為你要像前兩次那樣,病上好幾天不能上班呢!”
何歡安慰了她一下,“對了,謝謝你昨天的藥和晚餐。”
小悅嘻嘻笑着:“我和紀大叔一起買的。飯菜好吃嗎?”
何歡頓了下,笑道:“好吃……”
小悅更是眉飛色舞了,開始說在哪家菜館點的,那家菜色如何如何,老板如何如何。
何歡也不嫌她吵,笑着一邊工作一邊留出一只耳朵聽她唠嗑。
這次感冒的症狀輕微,她估摸着最多兩三天就能痊愈了,所以并沒放在心上。只是這天晚上,喬以漠又來敲門了。
何歡怕他被人看到,很迅速地開了門,但臉上的表情就沒那麽樂意了。
她皺眉望着他,他卻什麽都看不到似的,換下鞋徑直往沙發上去。
“喬……”想到他昨天不許她喊“喬先生”的表情,何歡把後面兩個字吞了下去,跟過去,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聲氣說,“我的感冒不嚴重,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麻煩你來照顧了。”
喬以漠擡起眼皮子,“手呢?”
何歡垂眼,把手背在背後。
喬以漠伸手打開茶幾上的藥水,抽出幾根棉簽,“手伸過來。”
何歡拿手指頭摩挲着昨天纏好的紗布。傷口結痂的确還需要幾天,目前也需要每天換藥,但她可以兩手互相給彼此擦藥,不需要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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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開口,喬以漠又一眼望着她。
沉不見底的黑色眼眸。
不容置喙的眼神。
何歡垂着腦袋,慢慢過去,伸出雙手。
換完藥,喬以漠又起身去了廚房。
何歡沒再說什麽了。她隐隐地明白,他們不再是從前那樣親密無間的關系,他也不再是從前的喬以漠,不會凡事都聽她的,什麽都依着她。他決意做什麽事情,她大概是攔不下來了。
一連幾天,喬以漠每晚都過來,給她換好藥,吃完飯,待到很晚才回去。她經常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幾點才走的,反正每天睡着前他還在,睡醒之後屋子就是她一個人了。
有着六年的隔閡在,兩個人也沒多少話,多半在屋子裏各幹各的,何歡睡覺的時間也因此越來越早。
到了她的手開始結痂,不用再換藥的時候,已經是第五天了。
“我的手已經好了。”何歡臉上挂着客套的笑容,“不用再麻煩你每天過來給我換藥了。”
喬以漠沒說什麽,只是去了廚房。
這天何歡沒早早睡下,特地等到他走的時候去送門。
“你明天不用來了,我的手真的沒事了。”她笑。
喬以漠默默地望了她片刻,“那你吃什麽?”
不等何歡說話,他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他仍舊出現在她門口。
這樣又連續三天。無論何歡說什麽,他都置若罔聞,第二天照舊出現,做飯,吃飯,待到半夜再回去。他不找何歡的麻煩,也不怎麽和她說話,只堅持做自己的事情。
何歡實在拿他沒有辦法,但她攔不過他,總躲得過吧?
第四天,她臉上照舊挂着笑,對他說:“你不用再擔心我吃飯的問題了,以後我晚上都跟小悅一起吃。”
喬以漠原本正在吃飯,聞言放下筷子,靜默了片刻,說:“我從天臺過來,不會有人看見。”
頂層上面都是天臺,整棟樓都是通的,只要有樓梯口的鑰匙就行。何歡知道他這幾天都走的天臺,但她考慮的不僅僅是有沒有被人看見的問題。
何歡保持着她的客套笑容,“喬先生,我已經跟小悅說好了。”
不得不說中文博大精深,“喬先生”,三個字,一個簡單的稱呼,就能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喬以漠黑色的瞳仁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驀地眼神一松,嘴角溢出一聲輕笑,沒再說什麽。
這天之後何歡每天下班就直接去小悅那邊。
小悅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其實也不太會做飯。但年近四十還未婚的紀楊卻是個生活小能手,做出來的菜像模像樣的,三個人一起吃飯倒也熱鬧。
何歡不知道喬以漠還有沒有再去敲過門,她每天在小悅這邊待到睡覺才回去。正好小悅一個人也嫌孤單,巴不得何歡直接在她那邊睡了。
而度假村的項目,前期準備工作做得足,真正開工之後天鴻和盛世各負責各的,沒有太多摩擦,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有太多需要協商的地方,得經常開會。真碰上什麽需要交涉的事情,何歡都交給下面去做,盡量避免和喬以漠的碰面。
所以何歡再見喬以漠,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是在一次例行會議上。
雙方為了更好地了解彼此的進度,将這個周一的晨會并在一起開。
很官方地打過招呼之後,何歡照例和喬以漠一左一右地坐在會議桌的首端,一起主持會議。身體狀态良好,并且心緒平靜的時候,何歡工作起來也是非常專注的,并不容易走神。她全神貫注地聽完各個負責人的報告,輪到她的時候,打開文件夾。
“非常感謝各位這半個月工作上的努力及配合,我這邊主要想說三個問題,首先……”
冰涼的左手突然被一片溫熱握住。
皮膚間的觸感太過熟悉,讓她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不可思議地看向坐在她左邊的人。
他卻單手支着額頭,眼神平靜地望着眼下的文件。不止眼神平靜,表情也很平靜,仿佛桌子下面握着她的那只手,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何小姐,怎麽不說話了?”他側目望向她,聲音也是靜無波瀾。
何歡一口氣堵上來,欲要将手抽離。
喬以漠卻是眼神一沉,将她的手握得更緊。
☆、Chapter 25
會議桌上有桌布,會議室裏的人也都坐着,沒人看得到他們桌子底下的小動作。
何歡又抽了一下,喬以漠眼神更緊,手上也半點不松。
她瞪着他,他冷睨着她。
兩位老板不合是衆所周知的事情,所以這會兒一看兩個人的眼神,衆人呼吸屏住,以為又有人要發火了。
“阿歡姐……”小悅喉嚨裏擠出來一點聲音,輕輕戳了她一下。
何歡眨了下眼,輕咳兩聲,收回眼神,“不好意思,我們繼續。”
會議繼續,何歡不想分神,沒再掙紮什麽,但那只手還不依不饒得寸進尺了,握着她的手把玩起來。
粗粝的手指輕輕地揉捏她的五指,偶爾劃過手心,一陣□□。
一場會議下來,何歡臉上紅透了。
喬以漠倒從頭到尾淡定如常,最後還一本正經地和她握了下手,“再會。”帶着人離開會議室。
小悅看盛世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湊上來,摸何歡的額頭,“阿歡姐,你的臉怎麽這麽紅?不會發燒了吧?”
何歡的左手都快發麻了,深吸幾口氣,僵硬地笑着說:“沒事……”
這樣的會議一周最多一次,下次她把雙手都放在桌面上,他總不能衆目睽睽握過來。
會議上又提了下那位拒絕拆遷的釘子戶。
之前被那麽潑了一盆涼水,紀楊說這件事就交給他們下面的人了,讓何歡別再管。可這半個月下來,還是沒什麽進展。
下午處理完工作,何歡看天色還早,就叫上小悅和紀楊,打算再過去看看。
剛剛過去的那個春節過得晚,開年半個月,已經是陽歷三月了。
天氣算不上多暖和,但也比隆冬時好上許多,至少上山的路上沒有雪了。
那位老太太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天鴻這邊打算做漂流的一塊,附近都已經開工,就那一片空出來,還沒開始動。
姜書記那邊勸了半個月無果,态度有些疲軟。近來沒聽到他們什麽消息,何歡以為不會再碰到什麽人,但車開到山腳,還是一眼看到喬以漠的座駕。
和喬氏慣來的作風一樣,低調的黑色,品牌也不大起眼,但那車,可是價值不菲。
“老板,這塊本來就是天鴻管轄,其實跟我們沒什麽關系。”喬以漠身邊的助理高慎正在他身後,看了眼緊閉的大門,“您不用每天都親自來,天鴻那邊自然會解決。”
“嗯。”喬以漠漫不經心地低頭看了下手表。
“老板,太陽都要下山了,不如我們回去?”
“嗯。”喬以漠擡頭舉步,“明天再來。”
“……”
高慎也不明白,他們老板這種做大事的人,怎麽就跟一個老太太杠上了,每天都要過來幾個小時。那老太太又倔,半個月了硬是一個字都不吐。
“胡老太,我們先走啦,您可以出來透透氣。”高慎朝着屋子裏大喊,“我們明天再來。”
兩人一前一後,剛要走出院子,意料之外的,身後的木門嘎吱一聲開了。
何歡上來的時候,就看到衆人口中一見到有人去就閉門不出的老太太已經出來了,坐在院子裏,喬以漠也坐了個農家小板凳,他的助理正往外搬桌子,“來來來,坐下好好喝杯茶,有什麽問題我們慢慢談。”
出來掃見何歡,帶點嘲弄地說道:“喲,何經理,來得還真巧啊。”
喬以漠擡起眼皮盯他一眼。高慎心尖一顫,馬上閉嘴了,讪讪說道:“我再去拿兩把椅子,倒壺茶出來。”
何歡也有點尴尬,她這個時候來,似乎是撿便宜了……
但工作上的事,本來就是互相合作,哪有誰吃苦誰撿便宜的說法。她自然地坐到老太太身邊。喬以漠見她來,反倒挪開了一些。
“胡奶奶,您有什麽需求都可以跟我們說的。”何歡擺起招牌的甜美笑容,“您看您這附近都搬完了,您一個人住這裏不方便,又孤單。”
老太太雖然七十多歲,精神頭卻比許多城裏年輕人還好,擡頭打量了何歡片刻,用方言說:“你就是那天被我潑的小女娃?”
何歡讪笑道:“是的……”
胡老太臉上露出幾分歉意,“這麽冷的天,不是我倚老賣老難為你們。我是真不想搬!也不能搬!”
只要她肯開口說就行,何歡笑着:“您就跟我們說說您為難的地方,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來協商是不是?畢竟我們人多,又都是年輕人,給出來的方案您不滿意咱們再談您看行嗎?”
何歡的聲音本來就軟,這會兒更是放低了腔調說話的。胡老太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眼在自己屋子門口守了十幾天的男人,嘆口氣說:“這個是我們胡家的祖宅!我得留在這裏,在這裏等我兒子回來!”
因為她說的方言,何歡小心謹慎地聽着,才聽出緣由來。
原來老人家空巢多年,有兩個兒子在外,十幾年前就失去聯系,沒再回來。老人家覺得這是他們唯一的家,她如果搬了,萬一兒子回來就找不到她了。并一再表示當時村長過來,确實沒跟她說清楚,否則同意書她是不會簽的。
“跟你們說這些你們也不懂。”胡老太說着說着就開始抹眼淚,“你們這些商人啊,只知道怎麽賺錢。”
何歡心中也有些酸澀,但還是笑着說:“胡奶奶,我們懂的。”
“你們哪裏懂啊?你們只想着怎麽把我這個老太婆騙出去!”胡老太情緒又有些激動,“我不會上當!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胡奶奶,我真的明白您的顧慮。”何歡說,“其實我爸爸也失蹤了十幾年,我也一直在等他。”
何歡笑得很溫和,“所以我特別明白您的想法。”
胡老太愣了愣。
何歡盡量笑着。
喬以漠看她那表情,撇開眼。
“我給您說說我的想法,您看您同不同意。”何歡的确是很清楚胡老太的顧慮,所以很快就有了對策,“您看這附近都搬空了,又都是工地,您住在這裏不安全,這是其一。其二,同意書您之前簽了,您現在堅持不搬,到時候動用法律效力,您還是得搬。其三呢,除了賠償給您的那筆拆遷費,我們另付費用,幫您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啓事,以及搬家的消息,另外我們也認識很多媒體朋友,可以給您做個訪談。您也知道現在的社會不一樣,通訊發達,說不定您兒子看到就回來找您了,是不是比您守在這裏等更好呢?”
經過半個月的拉鋸戰,胡老太反抗的情緒沒那麽強烈,此時聽完何歡的話,垂着眼似乎是在考慮。
“胡奶奶,我們也不着急。”何歡繼續說,“您可以慢慢考慮。如果還有哪些需要幫忙的地方,您盡管跟我們說。今天天色有點晚了,我們不打擾您,您先回去休息吧。”
高慎倒出來的茶水都已經冷了,太陽也早就下山,這個季節,到了晚上外頭還是挺冷的。幾個人又幫忙把桌椅都搬進去了,胡老太也客氣了許多。
臨走的時候,還摸着何歡的頭發,長嘆一口氣說:“真是乖女,我要有你這樣又漂亮又溫柔的孫女就福氣咯。”
這句話卻把何歡刺到了,到出門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的。
何歡把小悅和紀楊送回玉島,說自己要進市區買點東西。
小悅朝她招手,“那我和紀大叔先上去做飯,正好等你回來可以一起吃飯了哦!”
何歡笑着應允。
只是踩着油門離開之後,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
不是真有什麽東西要買,而是今天……莫名有些難過。想稍稍躲開一下,不再強顏歡笑。
胡老太說一直在等她兒子的時候,她突然就想到,會不會等她到了這個白發蒼蒼的年紀,還在給爸爸寫信?
而發出去那些的郵件,永遠沒有回音。
胡老太說有她這樣一個孫女兒多好,可她真正的奶奶,卻恨不得她從來就沒存在過。
何歡漫無目的地開着車,圍着豐玉晃了幾圈,等到情緒緩和了,才打算往回開。
只是她回過神來才發現,後面似乎一直跟着輛車。
喬以漠的車。
何歡想到他早上會議的時候一定要握過來的手,就有些發悶。
她現在是真不了解他了,根本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何歡轉了下方向盤,打算把車靠邊停下,讓他先走。他卻也跟着靠過來,她已經停下,他的車卻繼續向前。
嘭——
追尾了。
何歡連忙下車,也顧不上挂着笑容了,皺眉就說:“喬先生!”
她速度那麽慢,他還能撞上來,分明故意的。
喬以漠也不緊不慢地下了車,路燈下的側臉是一片漠然。
“哦,抱歉,撞上了。”他不鹹不淡地看了何歡一眼,“我賠你。”
何歡深吸兩口氣,去車尾看了眼,只蹭掉了些油漆,“算了,不勞煩您。”
說着轉身回去,又上了車。只是剛剛系好安全帶,還沒開動引擎,就看到後視鏡裏的車往後倒了些,接着快速向前。
——嘭。
又是一下。
何歡就有些上火了,再次下車。
喬以漠也已經下來,“怎麽?現在還要我賠嗎?”
這下就不止掉漆了,車後面的保險杠都撞彎了,後備箱也撞變形了。
她這輛也不過是二十萬出頭的車而已,比不得他的車名貴。何歡想說“不用”,又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皺眉瞪着他,他則是冷眼睨着她。
片刻,他重新伸手拉車門,“那我再撞撞。”
“你……”何歡上前阻攔。
但喬以漠要甩開她的手是輕而易舉,根本不管她,拉開車門就上了車。
“喬先生!”
喬以漠目不斜視,冷眼望着前方,發動引擎。
“喬先生!”
挂了倒擋,開始倒車。
“喬以漠!”何歡一聲冷喝。
喬以漠這才擡起眼皮望向她,“什麽事?”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何歡站在車外,路燈把她的頭發映得瑩潤又有光澤,她的臉卻是沉着的。
只是她沉着臉,有人比她沉得更加厲害。
喬以漠坐在駕駛室裏,雙手緊握着方向盤,越過搖下一半的車窗望着何歡,眼神晦暗而陰沉。盯了片刻,那眸光才漸漸清亮一些,臉色也慢慢柔和一點,開口道:“晚上一起吃飯。”
頓了頓,加了兩個字:“每天。”
☆、Chapter 26
幾乎是下意識的,何歡回答:“不可能。”
喬以漠眼底閃過一片暗芒,眼神很快變得冷寂,扯了扯嘴角,“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又開始倒車。
“喬以漠!”何歡無奈地喊道,“你先下車。”
喬以漠踩住剎車,靜靜地望着她。
何歡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調,“喬以漠,你先下車,下來我們再慢慢說好不好?”
見他不動,她放軟聲音,又喊了一聲:“喬以漠……”
曾經的喬以漠一直認為何嬌嬌的名字取得極好,人如其名,嬌媚又嬌俏。不管碰到什麽事情,只要她稍稍向他服軟撒嬌,他就沒有任何抵禦力,事事都随着她。
此刻的喬以漠望着她緊皺的眉頭,聽着她軟綿的叫喊聲,輕輕挪開眼,解開安全帶,下車。
他斜靠在車門上,眉眼微微下垂。
何歡就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眉頭還是皺着,燈光下,柔軟的臉龐投映一道陰影。
“說什麽?”喬以漠抱着雙臂,擡頭問。
何歡抿了下唇角,放低聲音道:“喬以漠,我們不要再糾纏不清了。不會有好處,也不會有結果。”
喬以漠的輪廓驀然變得冷銳,卻只是靜靜地垂着眼。
“你不是已經訂婚了嗎?我上次見過唐婉,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我早就與她和平分手。”喬以漠淡淡地說。
何歡默了默,“我不想再連累你。”
喬以漠也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聲音又變得生冷,“何小姐似乎忘了上次我在電梯裏說的話吧?”
何歡一直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何嬌嬌,你該不會以為,我們倆就此算作兩清了吧?
怎麽會忘?
從這之後他就開始找她麻煩了。
“那你想要怎麽樣?”何歡輕聲問。
喬以漠遠遠地望着她,眼神捉摸不透,半晌,才涼涼地開口:“我還沒讓你賣身肉償呢,一起吃個晚飯有那麽困難?”
何歡捏緊了手心,深吸一口氣,說道:“喬以漠,你知道我奶奶是什麽脾氣,她肯放我出來,我在這裏每天做些什麽,和哪些人交往,她怎麽會不知道?你去我那裏來來回回,信不信不到一個星期,她就會把我抓回何家去?”
“不會有人看到。”喬以漠說。
何歡嘆口氣,“就算你從天臺過來,總會撞上什麽人,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我說了不會有人看到。”喬以漠聲調冷沉。
何歡又望向地面。
因為道路兩側都有路燈,她的影子是向左的,而喬以漠的影子,是向右的。距離一兩米的兩個人,影子卻是交疊在一起。
一個x型,交疊的是心髒的位置。
半晌,她挪開眼,擡起的眼底有些許水色,啓唇正要說點什麽,喬以漠也擡眼望着她,凜冽的眸光深深淺淺,讓她的唇角又僵住了。
“何嬌嬌,只是吃頓飯而已。”他一開口,眸光就恢複平靜,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在一瞬間銷聲匿跡,說話的聲線都平坦得像是一條直線,“我不碰你。不會做其他事。”
夜風有點涼。
他頓了頓,靜靜地望着她:“只是吃頓飯而已。”
何歡心頭一哽,像是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酸酸麻麻的,讓她說不出話來。
她再深吸一口氣,才讓心間寬裕些。
“可是如果被人看到……”何歡有很多拒絕的理由。
如果被人看到,她會被馬上抓回s市;如果被人看到,她又要失去這來之不易的自由;如果被人看到……
只是望着喬以漠的眼神,所有的話都哽在吼口。
“如果被人看到……”她放低了聲音,輕聲說,“如果被任何人看到,哪怕一次,我們之間的約定就取消。”
終究還是讓了步……
何歡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可以。”喬以漠回答得幹脆,随即彎起唇角,眼神也重新變得閃爍多彩,“明天記得給我開門。”
他重新拉開車門,上車,仿佛馬上就陰轉多雲,不再低沉着臉。
何歡深吸一口氣,轉身去開車。
上車前回頭看一眼,喬以漠已經多雲轉晴了,嘴角帶着淺淡的笑意。
她揉了揉太陽穴。
這情緒變化……也太快了吧?
跟喬以漠這麽一糾纏,何歡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她下車的時候沒拿手機,上樓才發現有很多個未接來電,都是小悅和紀楊打來的,雖然就快到了,她還是回撥了過去。
“阿歡姐!”小悅的聲音急得有些沙啞,“你沒事吧?這麽晚沒回電話也不接,吓死我們了!”
何歡有些抱歉,“沒事。就是車子被追尾了,處理了一下。”
“啊……人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我們給你留了菜,你到哪兒了?回來吃過飯再睡覺啊!”
何歡笑了笑,“正好到門口了。”
小悅幾乎是下一刻就打開了門,看到何歡就大出一口氣,笑着把她拉進去,“阿歡姐!擔心死我們了!”
餐桌上果然還留着菜,看樣子都沒怎麽動過。紀楊也還在,問了一下追尾的事情,三個人就坐下一起吃飯了。
“阿歡姐,您下次碰到這種事情找我。”紀楊拍拍胸脯,“我太有經驗了,保險公司也有朋友,處理起來快!”
小悅睨他一眼,“就知道吹牛!阿歡姐就沒朋友啦?”
紀楊戳了一下她的腦袋,“小丫頭片子,不跟我對着幹就不舒坦是吧!”
何歡笑起來,“沒關系。追得不厲害,我嫌麻煩,直接把車送到私人維修處了。”
紀楊點頭,“也行,我看豐玉這邊也沒有4s店,走保險麻煩。”
三人又說了點其他的事情,收碗的時候何歡說:“對了,小悅,紀楊,我明天開始不在這邊吃飯了。”
兩個人都是一愣,小悅問:“為什麽啊阿歡姐?”
紀楊說:“我做的飯不合口味?”
兩個人大驚小怪的倒讓何歡有些不好意思了,輕笑道:“不是。本來讓紀楊一個人做飯就怪不好意思了,我有點事情你們還要等着我,太麻煩了……”
“沒關系……”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何歡接着道:“以後在豐玉的日子還長,我總不能一直蹭飯是不是?我想學着做飯試試。你們放心,到時候不行,我再回來找你們搭夥。”
這樣一說,兩個人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第二天何歡又去了一下胡老太那裏。
那裏的大門終于不再緊閉着,老太太拿了躺椅出來,躺在院子裏曬太陽。
何歡買了些水果和生活必需品過去,胡老太感動得不行,直說要早知道是個這麽好的姑娘,那天怎麽都不該潑那盆水。
何歡笑着說沒關系,坐着跟她聊了會兒天,沒說拆遷的事情。倒是她主動問了一句:“如果安排電視節目,最早能到什麽時候啊?”
這算是想通了,打算接受何歡的提議了。
她的車拿去修了,今天開的紀楊的車。回去的路上紀楊邊開車邊說:“其實不用那麽麻煩。早上我問過村長,老太太那兩個兒子好好活着呢。真想讓他們回來,把我們項目動工,這邊幾個村子拆遷的事情往報上一刊,保管不足三天就看到人影了!”
小悅“哼”一聲,“那他們怎麽以前都沒回?”
紀楊透過後視鏡看了何歡一眼,再瞥小悅一眼,“這你就不懂了吧?大叔我活了這麽多年,什麽事情沒見過啊?兩個兒子在外不回來,無非是因為家裏清貧,又不想承擔養老的責任。看到這邊拆遷了,知道有筆拆遷費,那還不屁颠回來讨好老人家啊?”
“那也太沒良心了吧!”小悅驚呼,“那還找回來幹嘛!生這種兒子還不如生顆蛋!”
紀楊白她一眼,“現在不找回來,将來老太太故去了,遺産不也是他們倆的?還不如先找回來讓老太太開心一把。阿歡姐,你怎麽看?”
何歡嘆了口氣。
她一早也問過村長,說是前幾年就找到過那兩個兒子,但沒一個願意回的。村裏看胡老太孤家寡人一個,也不好直接跟她說兩個兒子嫌棄她所以不回,只說沒消息,卻想不到老太太不願意拆遷是為了等兒子。
紀楊看何歡不太想說話的樣子,換了個話題,“對了,我今早聽高慎說,他們老板的車昨天晚上也被撞了。”
紀楊和盛世那邊的關系一直還不錯,啧啧道:“那輛車撞下可是不少錢。昨晚直接開回s市修理去了。”
小悅聽了直鼓掌,“太好了!這就叫惡人有惡報!活該!”
何歡本來正在喝水,聽他們這樣說,一口嗆到,咳嗽起來。
“阿歡姐,是不是我開太快了?”紀楊問。
“咳咳……不是……”何歡扭上瓶蓋,“胡老太那邊,你就照你剛剛說的,先在報上發度假村動工的消息吧,也算為初期宣傳蓄點勢。”
“那行,小悅,稿子就交給你了。”
小悅本身就是文字工作者,當下保證,“沒問題!”
這天下班,小悅還問了句:“阿歡姐,你真的不去我那邊吃飯啦?”何歡搖頭。小悅嘆口氣,“那只好我一個人面對了無生趣的大叔了。”
何歡回去之後就開始後悔。
昨天不該一時心軟就答應了喬以漠的要求,就算他每天從天臺過來,時間長了,總會被眼尖的人發現點什麽。而且小悅就住對面,他不經過樓下,卻要經過小悅門口的,遲到會被碰到幾次,到時候怎麽解釋?再者,他在這邊的時候有人來找她,她難道每次都假裝不在家或者假裝睡着了?
越想心裏就越忐忑,暗自決定今晚一定要把昨天說的話反悔掉。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接近六點。她心下一跳,忙跑去開門,但門打開,外頭卻空空如也。
何歡懸起的心驀地一空,難道她太緊張,剛剛是幻聽了?
關上門,那敲門聲卻又響起來。
何歡蹙眉,仔細辨別聲音的來源,好像是……從卧室裏傳來的。
何歡狐疑地走進卧室,敲門聲停了下,接着更清晰地響起來。
從她頗為滿意的那面穿衣鏡後傳來的。
她驚詫地走過去,前後看了許久,才發現鏡面是活動的。她拉開,那巨大的穿衣鏡後面……
竟然是一扇門。
她眨眨眼,在門前愣住了,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她才回過神來,按下把手,開門。
喬以漠就那麽堂而皇之地站在她面前。
“晚上好。”他面色如常,淡定地從他的卧室直接走到她的卧室,目不斜視地往客廳去。
“你……”何歡已經震驚地快說不出話來。
難怪他昨天那麽篤定地說不會被人看到,他把兩套房子打通了,可不是不會被人看到?
“你……你……你什麽時候做的?”何歡的舌頭有點打結,“物業怎麽可能讓你……”
喬以漠走到餐桌邊,熟稔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哦,盛世不太習慣租房子。”
意思這房子他已經買下來了?
“那你怎麽知道我住哪間房?”何歡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喬以漠淺飲了兩口茶水,“貴公司的小悅,嘴巴很熱情。”
小悅的嘴巴是不太管得住,豐玉辦事處的建議也是盛世那邊提的,辦公室及住房都是他們負責,但方案是很早就在商量了,買房子,打聽好她的住房,再把兩套房子打通、做好掩飾,哪是一兩天就可以做好的事情?
何歡一口氣提起來,“喬以漠,你……你根本是蓄謀已久!”
喬以漠擡起眼皮,好笑地看着她,“你現在才知道?”
☆、Chapter 27
何歡被他那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堵得無話可說。
所以他之前對她那些冷嘲熱諷,針鋒相對,都是故意的嗎?
她沒問。
但如果不是看他們鬧得那麽僵,何夫人未必會這麽輕易放她一個人到豐玉來。
喬以漠端着菜出來的時候,何歡還盤腿坐在沙發上發呆。他低笑了一聲,“蓄謀已久和你吃頓飯而已,不騙財也不劫色,不用那麽一臉苦大仇深吧?”
何歡回過神來,眨了眨眼,趿着拖鞋走到餐桌邊,“你怎麽想到把兩套房打通的?”
喬以漠把筷子遞給她,“不是你說的?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何歡悻悻地接過來。
是的……
就她家的牆透得最厲害,直接透成一扇門了……
何歡塞了一口米飯在嘴裏,悄然看喬以漠一眼。
雖然還是淡淡然的一張臉,不像從前那樣時刻微笑着,說話也跟她挑着來,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但至少,氣息不像初時那樣冷銳,溫和多了。
吃完飯喬以漠沒有馬上走,何歡也沒催他。
這屋子不大,沒有書房,也沒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