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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二回合,仍舊不分高下

這小區不大,又是老式的,路很窄。何歡知道自己攔着別人的路了,轉身想跟人家道個歉打聲招呼,轉頭卻看到是喬以漠的車,臉上的笑容就僵了下。

喬以漠在駕駛室,眸色沉沉地望着她。

何歡馬上垂下眼,“抱歉……我……我馬上挪車。”

但她的東西好不容易從車上挪下來,正攔着路,也不是那麽好挪回車上的。她一慌張,就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正垂眸彎腰的時候,聽到“砰”一聲關上車門的聲音,手裏的東西,包括地上還沒拿得上的東西,都被喬以漠拿到了手上。

“喬先生……”何歡忙拉住他,笑道:“喬先生不用客氣,我……我馬上讓同事下來……”

喬以漠的眼神淡淡地落在何歡抓着他手臂的手上。

何歡心下一頓,嘴裏的話也頓住,悻悻地收回手。

喬以漠繼而上樓,她忙把剩下的東西拎上,跟了上去。

所幸一路上沒碰到什麽人,一到了頂層,何歡就開門讓喬以漠把東西拿進去,自己也一個閃身跟進去,接着關上門,生怕被人看見似的。

“謝謝啊。”

何歡把東西一一接下來。喬以漠站在門口,随意地往屋內掃了兩眼,沒說話。

何歡也沒坐着,氣氛有點局促。

她默了一會兒才揚起笑臉,說:“喬先生,我送您下去?”

喬以漠的表情從頭到尾沒有變化,是真真看不出任何喜怒來,也沒說上一句話,聲都沒吭一個。只是何歡說送他下去,他反倒一個跨步進來了,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何歡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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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了一下,說:“那喬先生先休息一下,我下去挪個車。”

喬以漠這個時候卻開口了,“幫我也挪一下。”

他随手把車鑰匙扔在茶幾上。

何歡愣住。

喬以漠擡眼望住她,“多謝。”

眼神清淡又深邃,讓人看不透他的情緒。

何歡握了下雙拳,低頭拿着他的車鑰匙下樓了。

再上來的時候沙發上只剩下一件脫下的西服外套,喬以漠半蹲在陽臺的推門那邊,旁邊放着個垃圾桶,看樣子在清理昨晚被她摔爛的茶杯。

“喬先生,我待會用掃把清理就好了……”何歡的聲音有點僵硬,“您劃到手就不好了……”

喬以漠卻已經清理完了,站起身拍了拍雙手,嗤笑了一聲:“你還知道容易劃傷?”

他望了眼何歡,再掃了眼她赤着的雙腳,繼而去了廚房。

何歡一直有這個習慣,進房就不喜歡穿拖鞋,喜歡光着腳丫來來去去。

何歡望着他彎腰洗手,心頭有點發堵。

“喬先生,天色有點晚了。”何歡看他洗完手,提醒他該回去了。

他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廚房用紙巾,垂目擦手。

何歡補充道:“我要準備做晚飯了。”

喬以漠悠悠擡眼,又笑:“你會做飯?”

何歡心頭更是發堵。

她和喬以漠說是青梅竹馬,但從她回國那年開始,因為害怕何夫人責罵,表面上他們都是裝作不熟的樣子,就連同班同學都不知道他們私底下關系很好。

在學校裝作不認識,在校外,也不敢公然約會,怕被撞上。

大學的時候喬以漠偷偷在外面租了套房子,他們才算有了自己的私人小空間,幾乎大部分的約會都在那裏。

雖然因為何夫人管得嚴,何歡不會在那邊過夜,但吃吃飯是常有的事情。兩個人都是大家出生,從小連廚房都沒進過,更不用說做飯了。何歡硬着頭皮做過幾次,差點沒把廚房都燒了,最後還是喬以漠圍着圍裙拿着鍋鏟上陣。

那時候何歡暗搓搓地開心極了,看着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為自己洗手作羹湯,故意前前後後地跟在他屁股後面喊他“喬煮夫”,每次約會前都要報備,“喬煮夫我想吃……”,恨不得把滿漢全席都報上一遍。

後來她和喬以漠分開,她不是在公司吃飯,就是回何家吃飯,更不會研究怎麽做飯了。

“昨晚吃的什麽?”她走神的時候喬以漠問她。

“泡面。”她下意識地說了實話。

喬以漠轉身就打開冰箱門,上下掃了眼,利落地挑了幾樣菜拿出來。接着轉身,熟稔地放下砧板,拿出菜刀。

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何歡迅速慌亂起來。

“喬先生,不用麻煩您。”她還是盡量保持笑意,快步往廚房走去,“我自己來就可以。”

“喬先生,您快回去吧。”

“喬先生……”

人剛剛要到門口,喬以漠卻一個反手,狠重地将廚房門摔上。

——砰!

似乎他所有情緒都無法控制地宣洩在這一下摔門上。門關上了,門框還在隐隐地“嗡嗡”作響。

何歡怔在門口,早上畫的幾筆胭脂早就掉了,臉色是失血一般的蒼白。

☆、Chapter 22

何歡知道自己不會做菜,特別是肉類的菜,所以買回來的都是些蔬菜,打算實在不行的話,就用水煮一下,沾點料随便吃吃算了。

半個小時不到,桌上兩菜一湯。

白灼西藍花,清炒小白菜,紫菜雞蛋湯。

再常見不過的菜色,素得綠油油的,不過氤氲的熱氣還是讓屋子裏看起來暖和了許多。喬以漠擺好碗筷,好像剛剛的怒意已經全然不在,問何歡:“暖氣沒開?”

何歡這才察覺到冷,“哦,忘了。”

她站起身。喬以漠卻比她動作更快,已經朝着暖氣片走過去,路過她時蹙着眉頭又掃了眼她光着的腳丫。

何歡低頭,悻悻地去穿上拖鞋。

以前喬以漠就叮囑過她很多次,讓她改掉這個習慣,說地上萬一有個什麽利器,容易把腳劃傷。就算一不小心踢到哪裏,光着腳丫也疼,踢翻指甲蓋更有得她受了。

喬以漠以前最怕什麽呢?

怕她疼,怕她皺眉。

怕到什麽程度呢?

就算是在□□的時候,碰上她狀态不好,他偶爾一下太用力,她哼一聲皺起眉頭,他就會俯下身來問她:“疼?”她點頭,他會毫不猶豫地全身而退,不再纏着她。

說他怕,或許也不算準确。

那時候他寵着她,心疼她罷了。

暖氣打開了,溫度卻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升起來的。何歡低頭望着粒粒分明的白米飯,一直沒動筷子。

“不好吃?”喬以漠問,聲音不無溫和,只是下一秒眸色一沉,眼神又變得高深起來,“還是……你口味變了?”

何歡幹笑了下,“沒有。”

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這頓飯吃得沉默,何歡沒敢輕易開口,似乎無論說什麽,都容易讓氣氛變得尴尬。喬以漠也一直沒說話,冷峻的眉眼微微下垂,安靜地吃着飯。

飯後何歡很自覺地收拾碗筷,進廚房洗碗。出來的時候喬以漠在給她鋪地毯。

因為是鋪在地上,要挪動沙發和茶幾,的确是個力氣活,只有何歡一個人的話,恐怕折騰一晚上也未必能成功。喬以漠卻熟練得很,三兩下把障礙物挪開,選好角度鋪上地毯,再三兩下把挪開的物品恢複原樣。

何歡深吸一口氣,找點話說,問他:“在歐洲三年都是一個人住?”

否則不會做起家事來這麽利索。

“嗯。”喬以漠的臉在燈光下很顯沉靜。

“在巴黎?”

“蘇黎世。”

瑞士啊。

何歡沒再問,趁他去洗手的時間,替他泡了杯熱茶。

“今天真是謝謝你,喬先生。”她把茶水放在他跟前的茶幾上,臉上的笑容客氣又疏離。

喬以漠幽黑的眼微微一擡,眼神就落在她臉上。

何歡迅速垂眼,躲了過去。

他低笑了聲,“你不必急着跟我撇清關系。”

他睨了她一眼,拿起之前何歡放在茶幾上的車鑰匙和沙發上的西裝外套,起身就準備走了。何歡心下松了口氣,忙給他開門,客套地笑着:“再見,喬先生。”

喬以漠站在門外,眸色深沉地盯了她片刻,沒說什麽,轉身離開。

何歡關上門,背靠在冰涼的防盜門上,無意識地捂住額頭。

這樣的夜晚,還真是難熬。

只是擡頭,看到剛剛買回來的東西,已經悄無聲息地融入這個不大的屋子裏。燈光明亮,四下卻是靜悄悄的,茶幾上剛剛給他倒的茶水還冒着熱氣。

到底還是覺得空蕩蕩的。

何歡關了客廳的燈,進到卧室,打開電腦,登陸郵箱,給何衾生寫信。

“爸爸,新年過得好嗎?

我又長大一歲了。

新年快樂。

還有,爸爸,我從何家搬出來了。

你回來的話,記得來豐玉找我。”

***

上班第二天,衆人就已經擺脫年節的懶散,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因為做的旅游項目,又是新成立的部門,從上到下幾乎都是些愛玩兒、充滿活力的年輕人,辦事處氛圍極好。

“大叔,您就悠着點兒吧,我們這兒目前可就您年紀最大了!小心閃了腰啊!”

紀楊正在和一個小夥子一起把剛剛做好的度假村沙盤模型往辦公室扛,小悅跟在後面咯咯直笑。

紀楊的确搬得大汗淋漓的,咬着牙說道:“小丫頭片子!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

小悅笑得一張臉都紅了,做了個鬼臉就跑到何歡辦公室。

“阿歡姐,準備好了嗎?”小悅敲了下門,看何歡桌上堆滿了各種文件,說,“阿歡姐,其實這件事也不用你親自去,我也很會說的!我自己去就行!”

何歡是有些手忙腳亂,收拾了一下就說:“沒事,還是我親自去一趟。”

本來項目都已經開始動工了,該修路的修路,該爆破的地方爆破,該打地基的地方開始打地基。但過了一個年,卻生了點變故。

此前同意拆遷的原住民,有一家年後來突然反悔了,說什麽都不肯搬。

本來今天一大早就有一批人去過了,但談判無果。對方是個空巢老人,給錢不要,說理不聽,年紀又大,如果不管她,萬一一個人住在工地裏出了什麽事,那就有扯不清的麻煩了。

她帶着小悅,剛剛走出辦公室,身後就傳來紀楊的聲音:“诶!等等我等等我!我跟你們一起去!”

小悅看他身上汗糊糊的還沒幹呢,白他一眼,“我說紀大叔,你好歹也是堂堂設計主管,怎麽天天跟着我們跑腿幹小弟幹的活啊!充年輕啊!”

“這還不是怕你們兩個女孩子出什麽事?”紀楊氣喘籲籲地抹了把汗,跟上她們的步子,“聽說那位老人家年紀大是大,但極為兇悍啊!我還是跟你們一起,反正工作上午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小悅看何歡沒說什麽,朝他皺了皺鼻子。

何歡每次看這兩只鬥嘴,就忍不住想笑。

有一種……

青春的味道。

一行人三個人吸取上次的教訓,開車進去的。

附近果然該拆的拆,該搬走的搬走了,只有一個山頭上孤零零地留着一幢老土房。何歡下車,徒步上去,就看到豐玉那邊的姜書記和喬以漠都在。

這件事要真說起來,是姜書記那邊的事。按理他們是開發商,從政府那裏拿到地就行了,拆遷該政府部門來管。但事情到眼前了,又影響工程進度,還是大過年的,不可能不聞不問。

姜書記原本在跟喬以漠低聲說些什麽,一見着何歡,就大笑着過來和她握手。喬以漠又恢複成那副冷淡漠然的樣子,撇開臉沒看她。

“姜書記,情況怎麽樣啊?老人家還是不肯出來嗎?”何歡掃了眼砸在地上的各種鍋碗瓢盆。

姜書記無奈地搖頭,“說點什麽就砸個碗啊盆子的出來。這老人家又無兒無女的,沒人勸得了。”

“那當初的同意書是怎麽簽的?”何歡不解地問。

“拆遷的事情是一個村一個村的,找村長談,村長再說服下面的居民,都同意了就一起簽同意書。”姜書記攤攤手,“老人家現在說村長當初騙她,只說簽了就有一筆錢拿,沒說讓她搬出祖宅,同意書她簽是簽了,但上頭的字她一個都不認得。現在她錢不要了,人也不搬,說什麽都不管用。”

正說話間,喬以漠那邊又有人去試着敲了一下門,“老人家,有話咱們出來好好說,有什麽條件您盡管提。”

“有屁話好說啊!老娘叫你們滾啊!滾啊!聽不懂嗎!”屋子裏傳來中氣十足的嘶吼聲,随之又扔出來一疊盤子,“要老娘搬!等老娘死了你們再來搬老娘的屍體!全都滾遠點!”

跟在一邊的小悅弱弱說了句:“還真是兇悍……真有七十多歲了嗎……”

不遠處的喬以漠涼涼看過來一眼,低笑一聲,“倒是跟某位夫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何歡當然知道他指的何夫人,垂下眼沒說什麽。

“我去試試看吧。”何歡笑了笑。

“阿歡姐你小心哦,不要被砸到。”小悅拉着她的手。

何歡拍了拍她的腦袋,“沒事,我站在門側邊,她扔東西砸不到我。”

何歡上前,先輕輕地敲了三下門,沒有反應,她才放柔聲音說:“胡奶奶,我是這邊的開發負責人。聽說您有別的訴求,今天特地來聽聽您的想法。不管您願不願意搬,先開門,咱們出來聊一聊好不好?”

裏頭還是沒反應,也沒之前的罵聲,何歡再接再厲,“您看您悶在屋子裏一天了,不開門不開窗的,悶壞了對您的身體也不好。老奶奶,我們不會強迫您什麽,只是想了解一下您那邊的情況。”

何歡隐約聽到有腳步聲過來,想到剛剛砸東西的場景,忙往旁邊側了側。

老木門卻“嘎吱”一聲開了。

一衆人都出乎意料地看過來,何歡也沒想到門竟然開了,愣了一愣,轉身跨步進去,笑着道:“胡奶奶,您……”

一句話沒說幾個字,冷不丁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淋了下來。

“滾!”

何歡還沒回過神來,連老太太的臉都沒看清,只覺得一陣陣刺骨的冷,讓她全身都僵住,緊接着被人用力一推,幾乎是沒有任何懸念地踉跄了幾步,跌坐在地面上,剛剛打開的門也“砰”一聲,關了她一鼻子灰。

她原本就怕冷,今天本來坐辦公室,穿得也不多,那股從頭到腳的涼意很快就讓她渾身開始顫抖,牙齒不停打磕,思維也被凍住了一般,有點反應不過來發生什麽事情。

但這樣的迷茫沒有持續多久,她就被人擁入懷裏,緊接着僵硬的身體懸空,被人抱了起來,溫暖的氣息侵入鼻腔,讓她思緒活躍了些。

她似乎正被喬以漠抱着,快步下山。有人喊着“喬總”和“阿歡姐”,緊随其後。

☆、Chapter 23

“去醫院。”

司機遠遠就看着自己老板手裏抱着個人,急匆匆地下山,忙先下車把後排的車門打開,聽到吩咐應了聲就鑽進駕駛室。

喬以漠把*的何歡放下,打算再從另一邊上車,袖口卻被何歡拽住。

“多……多謝了……”何歡神智還是清醒的,只是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說話的舌頭也有點不由自己,“我……我有車。”

喬以漠眉頭緊蹙,動作沒停,顯然不打算搭理何歡的話。

“喬先生。”何歡卻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放,“不……不勞煩喬先生了……”

“何嬌嬌!你……”喬以漠幾乎是咬牙切齒。

“喬先生,我不想……不想有人誤會什麽……”何歡已經自行往車外挪。

喬以漠看她那個模樣,雙拳慢慢握緊,薄唇幾乎要抿成一條沒有顏色的直線,緊緊地盯着她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

最終還是彎下腰,重新将她抱起來,送到前面那輛車裏。

正好小悅和紀楊下山,匆匆忙忙地道了謝,一個鑽到車裏,一個鑽到駕駛室,踩下油門就走了。

“回玉島。”何歡在車後說。

玉島是他們住的小區。

“不去醫院嗎?”小悅一邊給她蓋上自己的外套,一邊把她濕透的圍巾取下來,“阿歡姐你摔在地上手都刮傷了。”

“沒事……”何歡的牙齒還是止不住地上下磕,“回去換身衣服就好了。”

她還不想新年上班第二天就鬧出進醫院的事,回頭何夫人又不知該怎麽罵她沒用。

“阿歡姐……”小悅往後頭望,“喬總好像還站在那裏呢……”

望着他們的方向,好像入定一般。

這身影讓她又想起第一次撞到何歡和他,何歡匆匆拉着她走,她回頭,就看到他站在原地,身影挺拔得……像是一顆孤單的大樹。

“他沒見過……老太太的陣仗,吓到了吧……”何歡哆嗦着說。

小悅收起心裏的異樣,點頭說:“是啊是啊,剛剛他臉都白了呢!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抱着你下山了!”

何歡笑了笑,“喬氏的大人物,反應自然比我們常人快些。”

正好到了路口,紀楊問:“阿歡姐,真的不去醫院?”

何歡堅定道:“不去。”

回到住處,何歡堅持還是上班時間,打發小悅和紀楊離開,還特地叮囑今天的事不要在公司說,以免傳回去家人擔心。

紀楊是個有經驗的,知道這種工程總是各種狀況不斷,何歡一個女孩子親自來做确實不容易。又清楚何家的狀況,覺得她這麽拼命,大概跟争權什麽的有點關系,點頭表示不會說。何歡繼而特地看了小悅一眼。

“我保證!一定管住嘴巴絕對不會說的!”小悅拍胸口。

打發完那兩個,何歡繃着身子換下衣服,去洗了個熱水澡。還沒洗完就已經開始流鼻涕,打噴嚏。

還真被奈奈說對了,她現在是吹個風淋個雨都能病上十天半個月。

小悅準備的藥箱在辦公室,她剛剛搬過來,沒什麽常備藥,想着外頭那麽冷,也懶得再出去,幹脆窩在床上開始睡覺。

只是迷迷糊糊的還沒睡沉,就聽到外面的敲門聲。

她自覺頭疼得不行,身上也酸軟無力,不想去搭理,但那敲門聲卻是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夾雜着怒意。

這些年這樣的敲門聲一直是她的夢魇。

何歡忙爬起來,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打開門。

外面站着的是一身寒意的喬以漠。

何歡的門只開了一道小縫,觸到那股寒意就打了個噴嚏,一句“喬先生”還沒從喉嚨裏擠出來,門已經被人毫不客氣地推開。

“你……”

何歡急急地想關上門,他人卻已經側身進來,反手幫她把門關上,接着自己脫了鞋,把手裏的東西放上餐桌。

全程寒着臉,沒看何歡一眼。

何歡掃了一眼時鐘,不到下午五點,還沒下班,應該不會有人看到。

她略松一口氣,開口想問他怎麽過來了,不用上班麽,看到他那張臉,又把話咽了下去。

她也不是沒見過喬以漠生氣的樣子。

只是從前的喬以漠,就算生起氣來,氣息也是溫和的,最多沉着臉不和她說話。如今的喬以漠,就算平時都帶着一股難以接近的逼仄感,臉一沉,更是渾身上下都透着尖銳的冷意,讓暖和的屋子都跟着冷下來。

而且從前她看得透他,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氣些什麽,怎麽可以哄好他。

現在卻不一樣了。

他變得難以捉摸。

何歡幹脆坐在沙發上,他不做聲,她也不說話,只是還是忍不住擡眼看他在做什麽。

他進來的時候手裏拿着東西,一個紙袋,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裏大概是些菜,他脫下外套就走進廚房,先打了壺水燒上,再打開冰箱門,把那些菜依次往冰箱裏放。

等他收拾好了,水也開了。他倒了杯水就往客廳來。

何歡忙垂下眼,不再看他。

只聽到餐桌上紙袋窸窣的聲音,接着他的腳步聲過來。

往茶幾上扔了幾盒藥,将水杯放在她跟前。

因為蘊着怒意,力度有點大,杯子裏的開水蕩了些在了茶幾上,剩下的水杯束在杯子裏,前後晃蕩着久久未能平靜。何歡默默地坐着,望着杯子上熱氣寥寥,蕩出的水緩緩流動,打濕了躺在茶幾上的藥盒。

“要人喂?”喬以漠突然開口,清冷的聲音裏還有未消散的薄怒。

何歡的眼睫微微一顫,伸手拿藥,再擡頭,拉出一個笑容來,“謝謝,喬先生。”

喬以漠深沉的眸子盯着她,輕嗤了一聲,轉身走開。

何歡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深吸一口氣,打開藥盒,各塞了兩粒到嘴裏。

吃完藥再擡頭,喬以漠又朝着她走過來,手裏拿着棉簽和藥水。

“手伸出來。”他在她旁邊坐下,沉聲說道。

何歡磨蹭了一下,看他眼神瞟向自己,還是把手伸出來。

摔跤的時候是手掌着地,好幾塊都蹭破了皮,之前還流了點血。她洗澡的時候雖然盡量避開了,但還是有些地方碰到水,有點腫脹。

喬以漠看着那傷口,眸色就更深了些,抿着唇重出了一口氣,才拿棉簽沾着藥水,給她清理。

“嘶……”有些傷口上還沾着沒掉的塵土,太輕了清不掉,重了又疼。

喬以漠看她一眼,又深吸了口氣,耐着性子一點點地幫她擦,最後幫她纏上紗布,“這兩天別碰水。”

“嗯。”何歡垂眼應着。

喬以漠收拾好棉簽和藥水,重新站起身。何歡不由自主地就擡眼,看他很利索地拐進洗手間,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吹風筒。

盡管只是昨天來了一趟,他似乎就很了解這間房子,順利地在沙發邊上找到插座,坐下就望着她。

仍舊冷着臉,何歡卻知道他的意思。

她的頭發又長又厚,每次要吹幹,怎麽都得半個小時。剛剛洗完澡,她避開傷口洗完頭發就已經累得不行,直接倒在床上了。現在頭發還是濕的搭在腦袋上。

“我自己來吧。”何歡笑了笑,伸手就要拿吹風筒。

喬以漠眉頭一蹙,扣着她的手臂将她扯了一把。

用的力氣有點大,直接将她拉得倒在他膝蓋上。

他很是熟稔地把她的頭發從他的膝蓋和她的脖頸間理出來,接着按下開關,開始給她吹那一頭長發。

身上的氣息還是冰冷的,手上的動作卻是輕柔的。

這樣的場景并不陌生。

從前她就很喜歡伏在他雙膝上。

或是懶洋洋地曬着太陽,或是惬意地捧着本書,他幫她打理那一頭長發,她一心二用地享受他給她的寵愛。

有段時間網上特別流行那句“待我長發及腰時……”,那次他給她吹着頭發時,她就伏在他膝頭有腔有調地說:“待我長發及腰時……”

他笑吟吟地接上,“你便嫁我可好?”

她笑着掐一把他的大腿,“喬以漠!哪有人求婚這麽随便的!”

吹風筒的聲音聒噪地響在耳邊,暖風撲面而來,何歡卻把腦袋往下埋了埋。

突然有點想哭。

閉上雙眼,溫熱的液體就真的順着眼角流下來。

她哭起來向來很安靜,不會抽泣,不會嗚咽,只默默地掉着眼淚。

何歡以為自己只是小小的情緒失控而已,很快就能恢複過來,但這眼淚掉起來卻是沒完,直到喬以漠幫她吹完頭發,她想着自己就要被發現了,眼淚掉得更兇。

“哭什麽?”果然她剛剛坐直身子,喬以漠就問她。

何歡沒有擡眼,低着頭,剛剛吹幹的頭發蓬在兩邊,拿手背擦眼淚,“沒什麽。”

喬以漠暗沉的眸子盯着她,握着吹風筒的手漸漸收緊,眸色也越來越深,最終緊蹙着眉頭,放下吹風筒,跨步去了陽臺。

他快速地打開推拉門,又快速地關上,轉身将雙手撐在陽臺的欄杆上,身體微斜,腦袋微垂。只有一個僵直的背影,看不出在想些什麽,只是那雙握着欄杆的手,仿佛承載着千千斤的重量,因為太過用力,指節發白,青筋凸起。

☆、Chapter 24

時間仿佛靜止了片刻。

片刻之後,喬以漠回頭,臉上的神色已經恢複正常。何歡也沒有再抹眼淚了,只是愣愣地坐在沙發上。

他重新回到客廳,路過何歡的時候她開口了。

“你走吧。”何歡輕聲說,“趁他們還沒下班。”

屋子外天色很沉,看起來又要下雪的樣子,時間卻并不晚,還不到五點半。再晚點到了下班時間,就該陸陸續續有人回來了。

喬以漠的腳步輕微一個頓挫,卻沒有停下來,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徑直去了廚房。

何歡趿着拖鞋跟上去。

“喬先生,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何歡跟在他後面說,“也不需要你來照顧我。”

喬以漠卻一直沒理她,從冰箱裏拿出幾樣菜。

“喬先生,你快點走吧。”何歡語氣裏透着焦急與請求。

她是真不想被人看到喬以漠進出她的屋子,惹出什麽流言蜚語來傳回s市。随行的這麽多人,不可能沒有何夫人的耳目,這邊有什麽風吹草動她那邊都清楚得很。

喬以漠仍舊不搭理,看都沒看她一眼,繼續從冰箱裏拿着東西。

何歡心急之下扶住冰箱門,冷下神色強調了一遍,“喬先生,我請你盡快離開這裏!”

喬以漠卻是眉頭一皺,突然“啪”一聲關上冰箱門,“何嬌嬌你再喊一句‘喬先生’試試看?”

黑色的瞳仁盯着她,裏頭像是藏了刀片,戾氣盡顯。

何歡被吓得渾身一顫,心頭那股氣瞬間就虛了。她只習慣溫柔以待的喬以漠,疾言厲色的喬以漠讓她心生畏懼。

她喉頭有些發幹,還是提起一口氣,放軟了聲調說:“我只是想讓你快點走,等會兒他們下班……”

“我走了你吃什麽?”喬以漠冷冷瞥着她,“又吃泡面?”

何歡掃過後面垃圾桶裏,她早上吃完還沒來得及扔的泡面包裝袋,眼神閃爍地垂了下眼。

“出去。”喬以漠的聲勢也收斂了些,淡聲道。

何歡還有些猶豫,再擡眼,喬以漠也擡眼,眸色冰冷地望着她。她悻悻地垂下眼,出了廚房。

屋子裏很快又有了飯菜香,有了生活的味道。何歡抱着抱枕半躺在沙發上,或許是吃了藥的原因,思緒有些混亂。

半個月前還在狠狠諷刺她跟其他男人“合歡”的那個人,現在卻在廚房給她做飯。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沒一會兒傳來喬以漠清淡的聲音,“過來吃飯。”

何歡放開手裏的抱枕,正過去,突然傳來敲門聲。

她心下一跳,腳步也頓住了。

“阿歡姐?”是小悅的聲音,“阿歡姐是我,小悅。我給你送藥和飯菜來了。”

何歡看了眼喬以漠,再看了眼門口,心虛得心跳加速起來。

喬以漠放盤子的手也頓了頓,但只是一瞬而已,下一刻就若無其事地轉身去盛飯了。

“阿歡姐?阿歡姐你沒事吧?”小悅聲音有些着急。

何歡再看了眼已經淡定地坐下,開始吃飯的某人。

這個門肯定是不能開了。

“打電話看看。”紀楊的聲音。

她屏着呼吸,輕手輕腳地走回沙發邊,拿起自己手機,調了靜音。

打了兩個都沒人接,小悅說:“會不會睡着了?”

紀楊低聲說了句什麽,聽不太清。小悅也把音量放低了,兩人似乎商量了什麽,外面就安靜下來。沒一會兒何歡收到短信,小悅發過來的:“阿歡姐,剛剛找你你可能睡着了。我們把飯菜和感冒藥放在門外,你等會兒醒了記得拿。飯菜冷了的話,一定要在微波爐裏熱一下再吃哦(*^__^*)。”

何歡心裏松口氣,短信的內容也看得一陣熨帖,擡頭看了一眼淡定自若地吃着飯的喬以漠。

“你覺得外賣的味道比我做的好,可以去拿進來。”喬以漠看到短信內容了似的,眼皮都不擡地說道。

何歡默默地拿起筷子。

要不以前她怎麽總說喬以漠聰明呢?每次考試都能算計着剛好比她少個一兩分就算了,每次比賽也總能拿捏着在她後面一名也就算了,煮飯做菜應該是女孩子擅長的事,她也不笨,卻像少了根筋一樣怎麽都學不會,喬以漠拿着菜譜就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因為手上有傷,吃完飯喬以漠沒讓她洗碗,盯着她再吃了一次藥,讓她去睡覺。

何歡望着他靠在沙發上巋然不動的臉,看不出喜怒,不敢輕易再開口趕他走,生怕他下一刻又變臉了。

喬以漠大概猜出她心中所想,眼睛看着電視機,卻在聲色清淡地與她說話:“你先去睡覺。鍋裏熬了湯和粥,還要一段時間。你明早起床吃粥,中午喝湯,記得吃藥,不許去上班。我會晚點再走。”

何歡有些怔忪地望着他。

“還有什麽問題?”喬以漠看過來。

何歡馬上垂眼,輕聲說:“沒有。”

“你放心,我會足夠晚,晚到不讓任何人看見。”喬以漠複又看回電視機。

何歡眼角一酸,一股硬氣哽在心頭,卻沒再說什麽,轉身回房了。

大概真是吃了藥的原因,她躺上床,沒一會兒身上就暖洋洋的,迷糊中外面刻意壓低的電視聲隐隐綽綽地傳來,卻并沒有影響她的睡意,反倒讓她心中安寧,睡得格外安穩。

第二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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