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守仁
顧守仁在暗道裏飛快地穿梭, 從永延閣的秘密出口鑽了出來, 抓住一個侍女問:“爹在哪裏?”
侍女道:“去見老爺子了。”
顧守仁理一理衣襟,出了永延閣, 通過棧道來到永安殿。顧郁洲父子倆都在等消息,見他回來得如此之早微有詫異, 顧郁洲問道:“有波折?”顧守仁上前幾步, 恭敬地道:“五叔把蓉妹妹帶走了。”
顧熙宮道:“怎麽回事?”
顧守仁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最後請罪:“是兒子沒把事情辦好。”
顧熙宮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顧守仁道:“我再去找蓉妹妹, 與她好好談談。”
顧郁洲問他:“知道說什麽又知道怎麽說嗎?”
“是。”
“去吧。”
顧守仁又是一禮,出了永安殿大門才加快速度。在他們的心裏, 白芷與顧婉、顧琳都不一樣。顧婉是需要提防的,而顧琳被嬌慣得過于幼稚不足成事。白芷則是一個可以為父親去死、為了商陸可以放棄隐蔽生活的人, 缺什麽就想補什麽,顧守仁也想要這樣一個妹妹。何況她的父親顧清羽是兄弟裏與顧熙宮關系最好的。
想要留下這樣的人想容易也不容易,馴養之外還需要拿出一些坦誠來, 顧守仁打算對這個妹妹坦誠一些。
一氣到了朱鳥閣前, 顧守仁問守衛:“蓉蓉回來了嗎?”
守衛欲言又止:“回來了。”
顧守仁起了疑心:“還發生了什麽事?”
“婉小姐和琳小姐都來了,蓉小姐說見到了章……那個人, 現在三個人都被五爺領進去訓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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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守仁一路奔到永安殿的時候, 白芷已與顧清羽談完了正事。
白芷想救章玉陽,至少試一試。顧清羽道:“那是不可能的,本來就沒打算放過他, 留着他這幾年是一直拿他做餌, 現在魚釣得差不多今天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你治好他的時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白芷道:“等一下,在永安殿和永延閣的心裏,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又是什樣的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沒點表示只敢默默垂淚不覺得太違和嗎?驚鴻閣的女兒溫婉柔順也未免過于不肖了吧?逃家的少年你變乖了嗎?”
顧清羽瞪她,繼而緩緩地點了點頭,太老實确實不對容易被認為別有用心。
“所以還有轉機的,總要試一試。我鬧一鬧再提條件,治好他的當天我親手停掉他的呼吸心跳,埋幾只蠱在他身體裏,他的身體甚至會出現很淺的斑紋,不仔細看是會當成屍斑的。只要喚醒蠱蟲重新激活心跳,這條命就保下來了。不過,如果超過五天,他就要真的死了。如果他的怨恨針對整個顧家打亂我們的布置,有蠱蟲我能廢了他不會讓他壞事。只要婆婆不親自來,我的蠱一般人解不了。”
顧清羽道:“三哥那裏我會去談,阿琳麽——後面的事暫時不要對她講。”
“好,只說我見到章玉陽了,走吧,在屋子裏呆太久不吵不鬧不像話。”說完一推房門便蹿了出去。
看到白芷氣沖沖地從房裏出來,黑面與商陸對望一眼,縱身跟上。商陸邊追邊罵:“跑這麽快做什麽?你別被我抓到,看我不打你!你還跑!”黑面稍好一些,商陸卻追得很吃力,距離被越拉越大,沒跑多遠一道影子從他身邊蹿到了前面,商陸擡眼一看頓時大喜:“師父,師妹跑啦!您快追!”
白芷從驚鴻閣奔出,沒走棧道和樓梯一路在空中騰挪飛奔,跑出驚鴻閣往下跳,踩了一腳山壁前撲落在後院圍牆上,一踮腳躍到卧房樓頂,往前滑翔在練功房的頂上借一下力,又跳到前院正堂的樓頂。待要往藥廬上躍起,忽然看到朱鳥閣門前的小路上顧婉和顧琳正攜手過來。腳下一轉在琴臺頂上一點,再次騰空劃了個大大的弧線落在了朱鳥閣的大門前。
幾下兔起鹘落迅疾而飄逸,看得人眼花缭亂。顧婉吃驚地問:“蓉妹妹?怎麽了?”
白芷一臉的憤怒:“他們往一個人身上輸了三股真氣,爹說那個人叫章玉陽。”
顧琳的喉嚨裏發出短促而低嘎的驚叫,旋即掩住了口。
顧清羽先落了下來:“不許胡鬧,不許亂講!”黑面也落了下來,默默地立在顧清羽身後,聽到白芷說:“我可沒鬧到永安殿,我回房呆着已經夠給面子了好吧?還要我怎麽樣啊?”
顧琳扯着顧清羽的袖子:“五叔,蓉蓉說的是真的嗎?”
“都跟我進去說!”顧清羽一手女兒一手侄女,對另一個侄女道,“你也進來。”
給白芷布置的書房比別處都多,顧清羽随便進了前院的書房,将三人往裏一推,對趕過來的商陸說:“讓剛才聽到的人都封口。”顧琳又拉着白芷的袖子問:“他怎麽樣了?”顧婉卻已經明白了:“三股真氣?與大伯的傷一樣?”顧琳慢半拍也聽懂了:“他們怎麽能?”
顧清羽揉着太陽穴:“都在這裏老實呆着,走出房門一步,我親自收拾你們,”一指白芷,“尤其是你。”他的與很嚴肅,三人長這麽大沒見過這樣的顧清羽,瞬間消音。
一片安靜中,商陸帶點喘-的聲音傳來:“師父,大公子來了。”
顧清羽推門出去,對商陸道:“看好她們三個,”目光一轉直刺顧守仁,“你,跟我去永安殿。”
顧守仁還要找白芷,商陸已轉身扣上了門。顧守仁只得嘆氣跟上顧清羽,一路小聲解釋:“五叔,出此下策情實非得已,爺爺壽辰快到了,裏面外面總有不安衆的人,爹的身體越早康複越好。”
顧清羽一路無言,叔侄二人到了永安殿,顧郁洲看到顧清羽的瞬間就想犯頭疼病。顧熙宮好一點,溫和地問道:“怎麽了?”顧清羽沒理親爹先問大哥:“大哥,守仁怎麽回事?”顧熙宮長嘆一聲:“都是我的罪過。蓉蓉怎麽樣了?”顧清羽極力壓住怒氣:“傻了半天回過味兒來開始生氣了。她還不知道她自己在氣什麽,可我知道,你們知道嗎?”
顧郁洲腦仁一抽一抽的:“你生的女兒,現在來責怪父兄了?”
“她很好,有不忍之心。”
顧郁洲道:“有些道理她遲早要明白,早比遲好。難道還要放她‘也’逃個家?”
“你們別下這麽猛的藥行不行?我會慢慢對她講清楚的。”
顧熙宮道:“讓守仁去說吧,他們年輕人說話更方便。守仁,你自己闖的禍自己去收拾。”顧守仁不敢耽擱,走得比之前都快了幾分。顧清羽按劍而起,顧郁洲道:“你去幹什麽?”顧清羽沒有回頭,望着門外的陽光說:“找三哥,我們兩個都有女兒要安撫。”
顧熙宮道:“跟他慢慢的說。”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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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守仁這次終于跟白芷打上了照面,顧婉和顧琳還沒走。白芷坐在坐榻上,顧婉與她對坐,顧琳硬與白芷擠在一個座兒裏正說着什麽。看到顧守仁,顧琳搶先發問:“蓉蓉說的是真的嗎?”
顧守仁對顧琳遠沒有對白芷客氣:“小慈為大慈之賊也。你難道還不明白?讓他們得勢,我們的下場不會比他們更好。不是嗎?阿婉?”
顧婉低下了頭:“是。”
“把阿琳送回家,親自交到三叔手上,我讓人陪着你一起,你知道該怎麽做。”
顧婉道:“好,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顧守仁一聲輕笑:“說什麽?”
顧琳還想跟白芷說些什麽,顧婉硬拖着她出去了:“別鬧,越鬧越沒有。”
顧守仁親手關上了門,在白芷身前緩緩彎下腰來:“知道章玉陽和阿琳的事情了?”
白芷仰臉看着他:“嗯。”她的臉上依然帶着不贊同。
“我知道你不忍心。我還是那句話,讓他們得勢,我們的下場絕不會比他們更好。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容不得半分猶豫心軟。章玉陽心疼阿琳不假,可顧家于他有殺父之仇、滅門之恨,我們是不敢放心的。在他父親忘恩負義動手的時候,他們倆就沒有将來了。他本是不錯的孩子,只是造化弄人。”
“那你殺他就是了,何必……”
“知道嗎?章玉陽的父親是個孤兒,是爺爺收留了他,幾十年的教養,授武功、教文字、給他娶妻成家,給他們連天城的權柄。什麽都做到了,唯獨低估了他們的貪婪。看看我父親的樣子,他就是這樣回報收養他們的恩人、師父的。阿韶拿來藥之前我爹每日發作三次,痛不欲生。我知道我有多恨嗎?”
“不用這樣我也能治好伯父。”
“我不能讓自己的父親冒險,有更安全的可能為什麽不先試一試?這對我們都沒有損失,”顧守仁一臉的沉痛與不忍,“別看這城裏繁花似錦,實則危機四伏。你問五叔,他也會告訴你賊子們依舊賊心不死,爺爺把黑面都給了你也因為危險仍在。哪怕只是讓父親早一天康複,我都願意去試。”
“這樣做對你不好,做多了會影響你的心性的。”
顧守仁的身子縮得更矮了一點,他單膝點地蹲在白芷的面前,拉着妹妹的手目光滿是真誠地說:“事情是我做下的,與你無關。我的父親在受煎熬,我只希望他能康複,為此我願意承擔一切的罪孽。我請求你,把你的仁慈、你的不忍之心留給家人,好嗎?其他的事情我們來做,你的手是幹幹淨淨的,所有的罪孽我們來背。嗯?”
白芷垂下眼睛看到了他眼中的真情流露,喃喃地說:“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顧守仁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滑了下來。白芷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顧守仁睜開眼睛:“傻丫頭哭什麽呀?”白芷哽咽道:“我心裏難受。”顧守仁緩緩起身,摸摸白芷的頭頂:“那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白芷吸吸鼻子,一邊擦眼淚一邊站起來:“不哭了,哭了會打嗝。我,心裏還是有點亂,牢裏那個人,我接手了。這幾天不行,我心裏亂,我想想我要說什麽。哦,對了,我先去把他的脈封了,過了壽誕心情好點了我再去看他。我,我要說什麽來着?”
顧守仁溫柔地說:“他的脈我來封,這個我還是能做得到的。今天鬧了這麽一出也夠累的了,大夫也要休息呀。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白芷道:“對了,那個人我剛才告訴琳姐姐了。”
顧守仁道:“阿琳早該知道會是這樣的,她鬧不起來的,不要擔心。”
“琳姐姐心裏不好受,她已經知道那個人很慘了,”白芷望着顧守仁,“守仁哥,不管治得怎麽樣,都讓那個人早點了斷吧。我們找個感覺不到痛苦的法子,讓琳姐姐的難過輕一點。那個人已經廢了,小黑屋關四年他現在應該話都說不利索了,慢慢移到一個通風有陽光的地方,不然我怕他熬不到治好。”
顧守仁微笑着說:“好,我答應你。好好休息,嗯?”
“心裏還是有點亂,我去配點藥。”
“心亂還配藥?不怕配錯了?”
“忙起來的時候就沒功夫想別的事了,心就安靜了。”
“那也不要太累。”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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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把顧守仁送出朱鳥閣,兄友妹恭一場大戲落幕白芷真的去藥廬配藥去了。顧郁洲七十大壽怎麽也得有點親手制的東西,商陸還提過要照明彈之類的,白芷幹脆把各種要用的都一起做了。
朱鳥閣再次封門,白芷在裏面讀書練功搓藥丸子,離壽誕還有兩天的時候才重新提起藥箱踏出大門。幾天功夫,連天城已經下了雪,厚厚的積在房頂上,連天城格外注意清理道路上的積雪。
城裏處處張燈結彩,人們腳步匆忙臉上喜氣洋洋,白雪積在紅燈籠上格外好看。外面來的賀壽者也陸續到進來了,驚鴻閣的外面都能聽到各地的口音。
守衛看到她提着藥箱又都笑了,打這位小姐過來,驚鴻閣的藥就是天下最好的。領頭的小隊長笑道:“小姐出關了?五爺去上面了,陸大爺和白二爺在裏面,小的這就去通報。”
“我自己進去就行啦。”
白芷蹓跶進去扔給白微一包照明彈:“這東西你攢了不少了吧?”
“我有用,哎,要是疾風部跟你求藥……”
“我知道了,會給的。”
陸英拿着一只盒子進來,笑着放到白芷手邊的桌子上:“給你的,拿去玩吧。”
白芷邊打開打問:“什麽呀?咦?九連環?”
白微道:“聽說笨蛋是解不開的,你努力啊。”白芷送了他一枚白眼。陸英道:“都不要淘氣,壽禮已經給你送好了,這是禮單,你看一眼別到時候自己送的不知道。”白芷道:“這麽多?我就準備了一樣。”
商陸忍到現在再也憋不住了,問:“是什麽?是什麽?”
“不告訴你。”
白微與陸英都笑了:“你又惹她!什麽時候在她手下讨過便宜?”商陸憤怒地撓牆皮。白微卻歪頭看白芷:“你有點變了,變穩重了。”商陸怒回頭:“她?”陸英道:“不要總是閉關,這幾天外面熱鬧,錯過了就只好等過年了。出門多穿一點,商陸自己就馬虎指望他照顧你還是算了吧。”白芷笑道:“好,我會照顧漏勺的,他那篩子眼兒也補得差不多了。”
陸英且笑且搖頭,遞給她幾張紙:“這是到今天為止來賀壽的名單,至少把人名過一遍眼。”
“哎。”白芷就在白微的書房裏坐着慢慢翻看,雪後晴陽透過窗戶照進來,陸英遞了一盞茶放在她手邊,屋外是匆忙的腳步屋內一室靜好。名單很長,白芷只用心記了前兩頁的名字,後面真的只是眼睛掃了一遍。
白微嘆氣道:“心情不好就不要總悶在自己房裏,忙過這兩天給你喂招。出出汗心情也會好。”白芷一口答應:“過兩天來找你。哎,外面是不是有人等你們辦事?那我自己出去轉了。”白微道:“這兩天不要往下面去,下面亂人多,過年的時候倒幾乎都是城裏自己人,熱鬧也不減,那時候再陪你去玩。”
“行。”白芷提起藥箱,推門出去果然外面已站了幾個人等關回話,想是剛才她在裏面不便去打擾。看到她都打招呼,白芷也微微點頭。商陸小碎步跟在後面嘀咕:“你盯着他們看什麽?”白芷道:“看來最近挺太平,這些人沒有受傷的樣子。”商陸“哈”了一聲,不說話了。
轉出驚鴻閣白芷往旁邊顧翊徵家去看顧琳,白芷閉關制藥顧琳則是被禁足。顧翊徵不在家,留了一個兒子在家看門,白芷叫一聲:“哥。”顧炯語氣有些沉重:“蓉妹妹,來看阿琳?”
“嗯。”
“這幾天把道理翻來覆去給她講,也不知道能聽進去多少。你能勸就勸兩句,勸不動也別太在意了。”
“哎。”
顧琳見到白芷便撲了上來:“蓉蓉,你又見到他了嗎?”白芷将她扶到榻上坐好:“我這幾天也沒有出門,你怎麽樣了?”顧琳道:“你幫幫我,幫我救救他吧。”
白芷低聲道:“他被關的地方我以前從沒去過,現在只會看管得更嚴。”
“爹告訴我玉陽哥哥受了很多苦,他怎麽受得了呢?”
“我跟守仁哥談過,我會盡快治好他,然後讓他沒有痛苦的……走。”
顧琳已被顧婉勸過幾回,又被父兄掰開了道理講了幾天,心裏知道章玉陽是必死只是依舊抱着一線希望。此時聽白芷這麽講嚎啕大哭:“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
白芷心說,就你倆辦的那個事我是真的不敢把計劃告訴你。眼眶也濕潤了:“我現在只能盡力做到這個,其他的事情答應你是騙你。擦擦眼淚,老爺子壽誕快到了,你這個時候哭是給章玉陽再添一項不是。”
顧琳抽抽答答地說:“我的命好苦。”
“你可不能倒下。”
“我才不會倒下呢,爹說,我要是倒下了玉陽哥哥怕是連收屍的人都沒有了。我……我……嗚嗚……”
白芷摸出一個小盒子來:“我自己配的安息香,比他們的那個好,你試試。睡飽了才能精神好。”顧琳怏怏地接過盒子:“這幾年我裝作很開心,以為大家都忘了那件事我就可以從中轉圜了。沒想到、沒想到還是不行。放心吧,我至少要等到一個結果。”
白芷拍拍她的手,到底一句話也沒透給她。見過顧琳之後已經沒有心情逛街了,白芷還是堅持在城裏轉了半個時辰,給顧虞商也送了點安息香,去永延閣給顧熙宮把了一回脈。大伯母還問:“阿琳怎麽樣了?”白芷道:“心情不是很好。”大伯母感嘆一聲:“冤孽。早放開了早解脫,年輕姑娘們總不明白,喜歡是喜歡、結局是結局,兩回事兒。”
白芷咀嚼着這句話,只覺得頗有深意。大伯母道:“好啦,你自己就夠累的了少操點心,後天就是好日子了選好衣裳了嗎?”
“爹說他幫我選,首飾也到時候一起挑。”
“那我就放心了,他的眼光從來都很好。”
白芷微窘:“我弄這些不在行。”大伯母搖頭笑道:“那是因為天生麗質,不用費心就很好看。真要是長得不好的姑娘,一天在心裏不知道琢磨多少回呢。”兩人說笑幾句,白芷看到有管事避在一邊等回話提起藥箱:“您忙,我回去琢磨壽禮。”
從永延閣出來,有點心累,白芷也不飛也不跑了,打算從通天一條道往下走,下去不遠再往左手一拐走一段就到朱鳥閣。才挨着通天一條道,便見沈雍順着通天一條道下來,精致的臉上面無表情身後的侍從也悶得要命。兩人在交口處打了個照面,沈雍笑了起來:“大小姐,好巧呀。”
白芷也笑:“是好巧。”沈雍跳下兩級臺階與她站平,歪頭看看她的臉:“你不開心?”白芷轉轉眼珠子:“現在又開心了。”
兩人同時轉頭,卻是南平侯世子端着手往下走:“看來是我打擾到兩位說話了,嗯?”沈雍的不高興臉又浮了出來:“表哥。”白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索性又退回永延閣出來的橫路上。世子道:“是我唐突了,該我走開才是,小姐別動。”
白芷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指着不遠處說:“并不是,我的表哥也來了。”
蕭韶是預備來看望舅舅的,不巧遇到了這麽個場景,笑道:“好巧。”對另外兩人拱手為禮。白芷問:“幹嘛呢?”
“我去看看舅舅,你才從他那裏出來?他今天怎麽樣?”
“哪天都挺好的。”
蕭韶又與另兩位寒暄,且說:“沒有人送送二位嗎?”世子道:“何必講那些虛文?這裏地勢好,我更愛清清淨淨的登高遠望。”白芷不由也四下望去,确實站得高看得遠,掃了幾眼,不由問蕭韶:“那個人是誰?”
南平侯世子先笑了:“韓少将軍?”
蕭韶順着她的手指看去,笑道:“快放下手來,那個也是你表哥。大姨媽的兒子,婉表姐未來的夫婿。”
白芷聽到“大姨媽的兒子”才想笑,下一句就讓她笑不出來了。這位韓少将軍去的方向是顧婉的住處,眉眼依稀看得出很普通,身形敦厚得像座山,反正是不合白芷的審美。腳步倒是穩,也不像身體有殘缺的樣子,可是想到顧琳說過“會憋死她的”不由擔心起來。
世子意味深長地說:“親上做親呀。”
白芷想起來了,韓少将軍的母親是顧清羽的堂姐,陸英給的單子上有這麽個人,仿佛叫韓岳。韓岳并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人在俯視他,走不幾步不知道為什麽轉身往随從身上踢了兩腳,看得白芷直皺眉,蕭韶也說:“這是什麽教養?”
細細的樂聲飄來,白芷忽然問道:“這是什麽聲音?”蕭韶怔了一下說:“為壽宴準備的曲子,他們在排練呢。那裏現在亂,想聽就等壽宴過了把他們留下來愛怎麽聽怎麽聽。別看這個憨貨了,看着讓人不舒服。”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