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記

第22章 【受傷】

作者有話要說：

葉蘭陵沒有擡頭，他微閉起眼睛，腦中一直盤旋着那忽然蹦跳出來的疑問，喜歡……多麽遙遠又陌生的詞語。在很久以前的那個冬夜，自己就丢棄了這份心情，無論是對事物的喜歡，還是對人的喜歡。同時丢失的還有“被愛”，也許吧，這一切都是因果報應，我本是一個應該死去的人，上天讓我活着，大概是為了讓我嘗遍所有的失去吧。曾經有人問我，你恨嗎？我不記得當時我是如何回答，但是現在想想，沒有“愛”何來“恨”。

“到了。”邕抱着輕盈的葉蘭陵穩穩站在峽谷邊沿，這個人……似乎沒有重量，抱着他就像手中握着一支白色羽毛，沒有任何的真實，仿佛一放手，便會随風逝去。

葉蘭陵聞言立刻從游神中醒來，見已安全到達幻巅嶂，他想起邕還抱着他，“放我下來。”

邕沒有立刻放開懷中的人，他俯視着葉蘭陵那微仰着的臉龐，那雙眼睛中，出現的東西總是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看清，便消失不見。

葉蘭陵有些奇怪地看着沒有動靜的邕，蹙眉，“可以放我下來了。”感覺到邕慢慢松開手，葉蘭陵順勢墊地站在他的面前，在整理衣擺之後，擡起頭看着那依舊冰冷陰沉的雙目，“謝謝你。”

見邕沒有說話，只是正視着自己的眼睛，葉蘭陵撇過頭去，轉身，卻對上不遠處的吉如連。那個一直都驕傲無比、脾氣暴躁的少年，此刻卻過分安靜地呆立在那兒，那雙眸子不再靈動光亮。他沒有怒喊，沒有大叫，他僅僅是咬着嘴唇，望着邕。他……葉蘭陵似乎有些明白，從最開初的媚視以對，到如今的吃味無言，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一、二。吉如連對邕的感情并非兄弟之情，也非官僚同黨之情，那是……葉蘭陵垂下眼簾，那是愛慕之情。這種斷袖之癖，同性之愛，從往到今，恒古不變。只是在孔子“倫理道德”的傳統中國文化下，這種單純無罪的愛情，得不到應有的公平對待。

葉蘭陵搖搖頭，他知道對于吉如連來說最大的障礙并不是教條的束縛，不是世俗的不容，而是自己的心意對方似乎根本沒有絲毫回應。也許，這正是他眼見愛慕之人親近其他人，卻不能放肆說出口的原因吧。因為有些東西，一旦說了做了，那會連原先所擁有的都一并失去。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麽癡情的人，明知不會得到回報，還是一味的付出。而且！葉蘭陵側過頭，帶着些許氣憤地盯着一旁根本不知發生何事的邕。而且這世上竟還真有這麽遲鈍的人！

“為何如此瞪我？”邕皺眉，感覺到葉蘭陵少有的怒視。

葉蘭陵抿着嘴，撇頭，憤憤地說，“沒有啦！”說完，他便轉身朝吉如連走去。

邕停頓片刻，低頭看着腳邊完全入土的粗繩。他俯下身，一掌打在繩子末端，而後走到崖邊的一塊大石旁，出手将這塊石頭推移到繩子上，壓住嵌入口，以防繩子脫落，有去無回。

邕收回手，竟發現掌中出現一片淤青，他試圖用真氣驅散但不見消退。邕皺眉，他看看剛才那塊大石，才發現此石形狀古怪，有棱有角，雖然看似經歷過日曬雨淋變得迷糊難辨。但仔細一看，它竟然像是一種生物的頭顱，其頂有一尖角突出，前臉猶如獅頭又像羊臉。邕盯着先前那掌打的位置，正好在頭顱的“天門”，那兒還留有不深不淺的掌印。邕展握手掌，見無任何異常和不适，便不再理睬，視線回到前面的那兩人中去。

“吉兄弟，你還好嗎？”

吉如連從呆愣中回過神來，見葉蘭陵已走到自己跟前，他猛地低下頭，用衣袖胡亂擦拭着眼睛，然後擡起頭，惡狠狠地怒視着葉蘭陵，卻沒有吼話。

葉蘭陵見吉如連雖然生氣痛苦，但依舊強忍着自己脫口而出的發洩，他輕輕拍拍吉如連的肩膀，想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卻又說不出任何，只有那憐憫的悲怆一直萦繞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原來，心情真的會傳染。

邕來到蔓延着怪異氣氛的兩人跟前，還來不及開口詢問他們異常原因之時，一陣黑影撲蓋而來。邕正對着吉如連身後忽然出現的巨大奇怪生物，一把推開身邊還在狀況外的葉蘭陵和吉如連，單面與怪物周旋起來。

葉蘭陵在被推開之後，才猛然發現不知何時冒出的巨大怪物。這只怪物個頭起碼有三米高，外表成棕色長毛，類似于狗熊的體态，卻并非熊類，最顯眼的便是它額頭突出的犄角，雖然短而粗，但發着幽秘的黑光。

“巴大哥，當心！”同時回過神的吉如連見邕招架地有些吃力，不竟驚訝這只前所未見的熊怪力量有多麽強大。他迅速抽出環繞在腰間的薄韌長劍，向熊怪沖去。

“你閃開，別過來！”邕敏捷地躲避着怪物的襲擊，見長劍逼近，他一把拽過吉如連的衣袖，擋在身後，“快帶蘭陵走！”

“咚！”熊怪趁邕轉移注意力，一掌朝兩人劈去，邕拉着吉如連快速往後退出，熊掌落了個空，一聲巨響，打在地面上，亂石飛濺，留下一個直徑一米的大坑。

“嗷~~嗷~~”熊怪忽然停止攻擊，它望着不遠處的三個入侵者，仰天長嚎起來，那聲音震耳欲聾，響徹山谷。

“糟糕！它不會是在呼喚同夥吧。”吉如連盯着長毛飒飒，面孔猙獰的怪物，“巴……巴大哥？”吉如連側目望去，只見邕眉頭緊鎖，左手緊緊捂着右手手掌，“你怎麽了？受傷了？讓我看看。”

邕沒有動彈，他閉起眼睛，再次嘗試用真氣驅散這右手忽然出現的疼痛。不行！右手的穴道被封死，是何時？真氣根本進不到氣脈，這下已是完全沒有力氣，形如殘廢。

“巴大哥，你的手怎麽了？”吉如連着急地似乎要哭出來，他一心擔怕着邕受到任何傷害，竟連飛速逼近的熊怪都沒有注意。

“走開！”邕使出最後的力氣，一把推開吉如連，自己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右手的疼痛愈來愈強烈，邕的額頭沁出一層汗來。他雙眼陰冷沉斂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熊怪，看着它舉起那巨大的熊掌朝自己劈來。

“不要！”吉如連一個踉跄跌坐在地，眼睜睜地看着熊怪向邕襲擊卻毫無反擊能力，他想大叫，想瘋狂，想代替邕去死！眼見熊怪的巴掌就要劈到邕的頭頂，吉如連驚恐地睜大眼睛，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

“啪！”一個沉悶細小的聲音響起，吉如連驚訝地看見怪物舉起的巴掌開始流血，哀號着向後退去。吉如連不知這突如其來的轉機出于何因，是誰阻止了熊怪救了邕。突然，他猛地回頭，只見葉蘭陵舉手握着一支奇怪的黑色物體，其前端的管狀物正冒着一縷青煙。

“邕，你怎麽樣？”葉蘭陵收起左輪手槍，快速跑到邕的身邊，“你的手怎麽了？給我看看。”葉蘭陵說完，不等邕的回答，強行掰開邕的左手，在打開他的右手時，驚訝萬分，“你……你何時受了如此嚴重的傷？！”

“巴大哥！”吉如連跌跌撞撞地湊了過來，在看見邕幾乎全黑的右手之後，驚愣當地。

邕皺着眉，一把抽回右手，些許不耐煩地将衣袖擋住，“無礙。”

“這樣還叫沒事嗎？”葉蘭陵氣憤又擔憂地想抓過邕的右手，卻被對方躲去。葉蘭陵抿着嘴，瞪大眼睛盯着面前一貫如常的邕，他額頭上的汗水讓葉蘭陵心一揪。他在騙人，那個傷肯定不輕，而且他不能自行治療，上次他中了弑蘭針，都能化解毒素，那這次他是不是也有辦法？萬一沒有……葉蘭陵沒有再想下去，他驀地轉身，不去看強忍痛苦的邕，不去想無端猜測的結果，因為他忍受不了，忍受不了這日漸清晰的感情。

“趕緊走！”邕盯着熊怪長嚎了幾聲之後，消失在山腳下的那片樹林之間。這時他環視眼前的幻巅嶂，那高聳入雲的山峰，山腳邊長着成片的森林，就算現在是寒冷的冬季，這兒的每寸花草樹木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從剛才的怪物看來，幻巅嶂定為妖魔怪物的栖息之地，裏面會出現什麽，沒人知道。邕皺皺眉，看着眼前單薄的身影，他低聲出言，“你把‘玄燻蓮’的詳細樣貌告訴我，我一個人去。”

“不行！”

“不行！”葉蘭陵和吉如連頗有默契地異口同聲，葉蘭陵轉過身，瞪着邕的眼神依然很氣憤，又帶着一絲痛忍，“你就知道甩開我們，自己去冒險，我絕對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邕看着葉蘭陵不同以往的神色，在那憤憤的雙眸中他看到了擔憂，只是他不知道，原來一貫淡然的蘭陵，也會有如此表情。邕忽然嘴角輕輕上揚，他有種沖動，想伸手抱抱眼前這個可愛之人，卻無奈右手使不出力，還隐隐作痛。

“額！”葉蘭陵收回怒視，瞪着邕莫名其妙的笑容，本想接着嘀咕念叨，卻只見邕忽然閉上雙眼，昏倒了下去。

“邕！”葉蘭陵架住邕的臂膀，使出全身力氣穩穩扶住昏迷的邕。

“巴大哥！”吉如連着急地跳上前，幫着葉蘭陵攙扶着邕。

這時，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長天，接着“轟隆”一聲，悶雷咋響，震得人頭腦欲裂，地動山搖。

“快！我們快點進樹林，找個地方避雨。”葉蘭陵頂着強勁的狂風，和吉如連一起扶着邕往幻巅嶂第一層走去。

大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滴砸在幹燥的沙礫上，濺起陣陣塵煙。懸崖邊的那尊奇怪大石，忽然慢慢移動起來，被壓在石下的那根粗繩驀地斷開，地上的缺口也在漸漸填埋，一切如初，仿佛沒有發生過，沒有人來過。大片的樹林在搖曳，墨綠的色彩暈染着上空，淡淡的一絲綠意飄散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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