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記

第9章 【靈魂宿主】

“葉哥哥。”沈寧守候在床邊，欣喜地看着葉蘭陵醒來，“葉哥哥，我是寧兒。”

葉蘭陵睜開眼，灰淡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身邊的那張臉，漠無表情，許久不語。

“葉……葉哥哥。”沈寧慌了，“對不起，葉哥哥，我不想欺騙你，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必須掩飾下去，葉哥哥，你不要怪我啊，我……”

葉蘭陵無神的眼睛在看到哭泣的沈寧之後終于有了光影，他慢慢伸出手，擦去沈寧滿臉的淚珠，弱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更……更何況你已經不小了。”

沈寧停住哭，愣愣地看着葉蘭陵并無責備的臉。

“剛聽到你的真實身份，我是有些氣憤。”葉蘭陵想起身，卻虛弱地不能自理，沈寧忙上前扶住他，“後來想想，我是無理取鬧了。”葉蘭陵坐靠在床榻，長發垂直順下，烏黑的眸子透露着平靜，“其一，你我本相識不長，對我有所隐瞞是據理的，何況是這種天大的秘密。其二……沈家村……”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葉哥哥，你無須自責。”沈寧拭去淚，看着緊皺眉頭，神色黯淡的葉蘭陵，“沈家村的事不是你的錯，是當今皇帝昏庸無能，賤婦當道，草菅人命。”

“不……寧兒，你不知道，其實我是……”

“我知道。”沈寧打斷葉蘭陵的話，面露狡黠，“我都知道，葉哥哥，我知道你就是星。”

葉蘭陵驚訝地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神秘兮兮的沈寧，“你……你何時……”

為什麽沈寧如此鎮定，這麽肯定我就是人們相傳的星？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時間，我就有個想法，一種違背常理的現象，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驟然來到古代，是不是有必須讓我去延續的歷史？當聽見玉汶羨提到“星”，我就知道，這顆“星”和我有關。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不過……”沈寧收起神氣，剛哭泣還未消退的泛紅眼睛直視蹙眉的葉蘭陵，“葉哥哥，其實……其實我還有幾件事隐瞞了你。”

“無礙，你所隐瞞必有道理。”葉蘭陵平靜地說。

“不，葉哥哥，我此刻一定要坦白。”沈寧眼睛瞪得滾圓，些許激動地抓着被角，“只求葉哥哥聽完後別怪寧兒便可。”

葉蘭陵有些詫異地看着沈寧掙紮猶豫苦楚地神情，點點頭。

見葉蘭陵許諾，沈寧緩和下來，慢慢說着那些埋在心裏獨自承受的秘密，“柔然人的凝容術可阻止相貌身體的變化，可容顏永駐永不衰老。但是，它卻有個可怕的弊端，那就是靈魂分裂。在我十二歲那年，木艾芮封存了我當時的模樣，同時我的體內也分為兩個意識，一個是停止不前的十二歲沈寧，一個是随時間成長的高長恭。”沈寧有些苦澀地微微一笑，“除非兩個靈魂能尋有一個宿主，達成同一意識。否則我将永遠如此，永遠是這副沒有變化的相貌，永遠有兩種思想的糾纏。”

“如果尋到同一宿主，你會如何？”

“破除巫術，恢複正常的相貌。”沈寧皺着眉，“當初木艾芮施術前，曾蔔算出我終可尋得宿主，驅散凝容術。”

葉蘭陵有些寬心地點點頭。

“第二件事，葉哥哥是否疑惑過寧兒為何跟着僅一面之緣的你？”沈寧好笑地看着葉蘭陵一副被說中的表情，“因為我天生具有一種奇怪的能力，可以看見每個人靈魂的本質，不同的本質由不同的色彩表示。比如我娘親木艾芮是暗紫紅色，這代表着慈愛、善良、神秘。”

葉蘭陵沉靜地聽着沈寧的敘述，再大的驚訝似乎都習以為常。心裏不禁驀地一陣好笑，這可不好，恐怕往後已很難有能使我驚訝之事。

“唯一一個讓我震驚的人是葉哥哥。”沈寧忽然微眯起眼睛，伸出手，想撫上葉蘭陵的臉頰，卻又停在空中，“沒有色彩的靈魂，透明聖潔的星，原來這就是神仙。”

望着沈寧一臉虔誠地瞅着自己，葉蘭陵突然彎起嘴角，笑出聲。

沈寧黑線，“葉哥哥，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不……不是，抱歉。”葉蘭陵忍收起笑，拍拍沈寧的頭，“在你恢複樣貌之前，我覺得還是沈寧比較适合你。”

沈寧嘟着嘴，不說話。

“再者……”葉蘭陵垂下眼簾，淡然地微微一笑，“我并不是神仙，而且我遠沒有你想得那麽好。以前我是個罪人，但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沈寧有些驚愕地看着葉蘭陵肅靜卻源由內心的笑容，目光不能移處，只如此望着，卻心中滿當。

“還有其他要坦白的事嗎”葉蘭陵看着一動不動瞪着自己的沈寧。

沈寧猛地回神，聞言眼睛向旁邊瞟，先是臉頗紅，後又微泛白，皺緊眉頭，十個手指糾結在一起，“還……還有一件事，我……我必須坦白……然後望葉哥哥原……原諒我。”

感覺沈寧的不安和悔楚，葉蘭陵搖搖頭，柔聲道，“我的腳傷已無大礙，寧兒不必擔心。”

沈寧驀地擡頭，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祥靜的葉蘭陵，“你……你何時知道”

“現在。”葉蘭陵好笑沈寧快瞪出來的眼珠，“一開始你就阻止我們前往邺城，因為只要來到邺城，你的身份便會識破。所以你先是故意識錯字，而後用捕獸夾來延遲行程，卻不料邕的出現打破了你的計劃。”

“你……”沈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葉蘭陵，“我……”

葉蘭陵打斷沈寧的吃驚，解釋道，“剛才聽你說那些話，我在想，你拒絕來邺城且付諸行動，再憶起你的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不會再傷害我。我便以此斷定你支支吾吾的事必是此事。”

“葉哥哥，我……”沈寧呆愣了幾秒後，猛然上前抓住葉蘭陵的衣袖，“我差點把葉哥哥害死，你打我，罵我吧，但……不要讨厭我，丢下我……”

葉蘭陵看着面前只小孩模樣的高長恭。

歷史有所記載的高長恭，貌柔心壯、文武兼備、智勇雙全、音容兼美，而且心思缜密，謀略精湛，是一個善戰的傳奇将軍。

換眼此刻的沈寧，葉蘭陵不得已莞爾道，“我答應過的事絕不會食言。還有，寧兒你年方二十九，比我還大三歲有餘，叫我哥哥實在不妥。”

見葉蘭陵沒有怨恨自己的所作所為，反而琢磨稱謂這種小事，沈寧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喊你葉哥哥是十二歲沈寧，二十九歲高長恭不會出現，因為，他讨厭我這個小孩模樣。”

“額！”葉蘭陵黑線，“你們倆還真是複雜。”

“嘻嘻。”沈寧頑皮地露出笑，“如果沒有凝容術，我現在肯定是高大英俊、玉樹臨風、風流倜傥。”

“等等等……”葉蘭陵嘴角抽搐，“從哪裏學來這些。”

“葉哥哥可別小看寧兒，寧兒八歲便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他人以為小孩不記事，其實我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沈寧忽然端正态度，一本正經地說，“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如果說這個身份會令我喪命，那為何木艾芮娘親會在臨死之前命我們來邺城？”

“這個……”葉蘭陵皺眉。

“葉哥哥，還記得寧兒說那個男人是壞人的事嗎？”

“你是說邕？”

“對，葉哥哥，現在你知道我為何能這麽肯定，因為我能看見他的靈魂，那是罪人才有的魂魄，我很怕他，每次所見，總有一股莫名的畏懼感。所以，我才勸你離開他。”

“是這樣。”葉蘭陵抿着嘴，纖細蒼白的手指交纏在一起，不語。

沈寧盯着猶豫蹙眉的葉蘭陵，“葉哥哥，我們明早離開這兒吧。”

“不行啊，寧兒。”葉蘭陵些許無奈地搖頭，“如果你是高長恭，你就必須進宮。”

歷史确有記載高長恭的生平事跡，但如果沈寧一直代替高長恭，那邙山戰役何來，後世對他的認識評價何來。不能把高長恭從歷史上消除，歷史不能被改變啊。似乎有些懂了……大概這就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的原因，歷史賦予了我必須要完成的事。

“葉哥哥，我是當今皇帝高玮的堂兄，如果我進宮，一定會被殺死。而且……”沈寧轉而做了個俏皮鬼臉，“我這副模樣，不會有人相信我就是那個失蹤21年的高長恭。”

“也對……”葉蘭陵微微閉上眼睛，“看來只能讓你找到宿主，破除凝容術才行。”

沈寧露出一個信任的單純笑容，“我害過你，因為我自私地想一直和你在一起。雖然不知道我為何非要進宮，但我相信，你不會害我。”

“對不起，寧兒。”葉蘭陵垂下眼簾，“我現在不能說出原因。但是以後，我一定會告訴你。”

“恩！”沈寧綻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但要往何處尋找啊……寧兒你可有頭緒？”

“沒有，但是……”沈寧驀地一臉正色道，“葉哥哥，我們對于玉汶羨兄弟知之甚少，而他們似乎對我們了解頗深，這種狀況非常不利。所以我們最好盡快離開此地方為上策。”

葉蘭陵聞言目光移向一旁，沉默了片刻之後道，“那好，明天我就向玉大人辭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