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山雨欲來
臧霸勇武,孝烈之名在泰山郡人盡皆知,十八歲就敢劫獄殺太守,露面就吓得一百多個押送犯人的獄卒落荒而逃,此人的破壞力之大可想而知。
朝廷在民間的威懾力越來越低,殺人流亡這種事情不光不會被世人瞧不起,只要沒有被朝廷抓走,在民間留下的甚至大多都是美名。
像臧霸這樣,劫獄成功之後逃亡在外,郡縣之中反而傳開了他勇武孝義的名聲。
兖州官員任命的事情歸曹操管,有曹操把持內政,孫堅可以無所顧忌的四處征戰,只是打仗是為了安定百姓,能不打最好還是不要打。
泰山郡地勢特殊,泰山賊在這裏據險自守,麾下賊衆多是泰山本地人,對地形和郡縣情況都很了解,治理郡縣不是把地方打下來那麽簡單,派兵攻打簡單,難的是後面的治理。
兖州郡國有八,除了泰山郡,其他七個郡國都在屯田,只有泰山郡一直沒法下手,一是因為盤踞其中的泰山賊,二就是實在不了解郡縣內的情況。
州郡有時而更,山川千古不易,所以天子以山川走勢劃分州郡,泰山為五岳之尊,占據泰山郡可以俯視青、徐兩州,但是泰山郡歸屬兖州,對兖州來說,有山川相隔的泰山郡遠不如其他郡縣好治理。
臧霸是泰山本地人,出身豪族名聲顯赫,除去山賊的身份,的确是鎮守泰山郡的不二人選。
兖州各地都在恢複生産,只剩下泰山郡一地依舊荒蕪,孫堅攻打泰山賊之前曹操就和他通過氣,臧霸此人能留下盡量留下,這人當初能跟陶謙一起打黃巾賊,就說明還不是喪心病狂之輩,如果能用的好,無疑又是一員猛将。
能有此人鎮守泰山,青州徐州一旦有異動他們立刻就能知道,泰山天險,臧霸帶兵固守此地,青州徐州的兵馬別想進犯兖州。
曹操打算的好,孫堅也覺着這主意不錯,所以他拿下泰山郡之後沒有喊打喊殺,不光把臧霸、孫觀那些賊頭子好吃好喝關在牢裏,對藏在山裏的山賊也沒有趕盡殺絕。
要把人留下,不代表他們要好聲好氣的請人留下,在江東猛虎眼裏,拳頭大才是硬道理,別管之前是什麽身份,先打服了再說。
演武場離官署不遠,烏程侯帶着臧霸一路過來,去兵器架上挑了順手的武器,互相看着走了兩圈,寒芒一閃兩個人已經撞到了一起。
臧霸十八歲敢殺太守,落草為寇後帶領賊衆據泰山天險自守,本身就是個暴脾氣,他佩服烏程侯打董卓時的英勇無畏,但是被人接二連三的故意為難,泥人也受不了這麽挑釁。
孫堅正當壯年,在戰場上拼殺一整天都不在話下,剛才和曹操比劃的那兩下子只能算是熱身,和自己人打哪裏需要用真功夫,萬一不小心讓曹孟德氣狠了,一州的政務積壓起來真的能要人命。
對自己人要手下留情,對暫時不是自己人的人就不用了,臧霸臧宣高本事不小,若是掉以輕心,說不準要栽在這小子手裏,他可丢不起這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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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給這家夥一個下馬威,而不是讓這家夥給他一個下馬威,話說再多都沒用,手底下見真章才是硬道理。
演武場上本來就有不少人,士兵們看到他們較量迅速圍成一圈,沒一會兒就把兩個人圍的水洩不通,過年的熱鬧勁兒還沒過去,将士們各個精神飽滿,一個人開始叫好,很快一群人都開始起哄。
若是平常,他們敢這麽起哄,立刻就會有“軍法處置”四個字砸過來,只是年關熱鬧,孫堅平日裏待手下士兵也親善,所以他們才敢這麽鬧騰。
整個演武場的士兵都聚了過來,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裏面的兩個人沒有騎馬,只拿着武器近身搏鬥,兩個都是久經沙場的彪悍之輩,來來回回打得是旗鼓相當。
臧霸在泰山當山賊頭子當了好些年,從來都是他壓着別人打,被抓到昌邑也是他自己沒有反抗,他若是真的拼死不從,官兵的屍體能填滿整座山寨。
來到昌邑後先在牢裏被關了那麽多天,又被孫堅言語挑釁,泰山賊首臧将軍心裏憋着氣兒,剛來上就全力以赴,非要把孫堅打敗不可。
年輕人年輕氣盛,到底還是遜了幾分火候,孫堅猛中帶穩,雙方來來回回幾十回合,勢均力敵打了近半個時辰,然後才找了破綻把人挑趴下。
那麽多士兵看着,臧宣高能在他手下過那麽多招,一身本事已經足以服衆,表現的機會已經給夠,接下來就輪到挨揍了。
烏程侯難得那麽有耐心,他在家教自己兒子的時候都沒那麽委婉過,以前哪用過先揚後抑這種手段,從來都是上去就揍,臭小子不聽話揍一頓就好,再不聽話就再揍,直到揍老實了為止。
也就是臧霸歸順之後還要到泰山郡任職,這人在泰山郡的威望足夠,放在整個兖州就不夠看了,尤其如今的兖州除了州郡征召的兵馬,還有他帶來的幾萬親兵,不表現的可圈可點沒法服衆。
兩個人你來我往看的人眼花缭亂,孫堅把臧霸挑翻在地的時候,周圍的士兵更是掌聲雷動呼聲震天,這樣酣暢淋漓的較量不多見,今兒從頭到尾看完一場,回營後足夠在其他弟兄們面前吹噓幾個月。
臧霸大汗淋漓氣喘籲籲,躺在地上雙眼放空,打着打着就沒了最開始那種死活都要贏的想法,能和人這麽痛快的打上一場,就是輸了也值得。
武将們之間打一架能解決很多問題,讨人厭的不是對方狂妄,而是狂妄又沒有本事。
孫堅揉着拳頭,居高臨下咧嘴一笑,“承讓。”
臧霸緩了一會兒,從地上爬起來抱拳回道,“烏程侯骁勇,某心悅誠服。”
“時候尚早,宣高收拾一下,然後随我去見曹州牧。”孫堅拍拍他的肩膀,讓人帶他下去梳洗順便換身衣服,看圍在旁邊的士兵還在起哄,臉色一沉吼道,“都閑了是吧,誰想來練練?”
此話一出,四周圍的水洩不通的人牆瞬間作鳥獸散。
烏程侯罵了幾句,搖搖頭也回去清洗換衣服,剛才打的時候沒收住,身上沾的都是泥,現在又不是剛打完仗沒工夫整理,他要是敢這樣去議政廳,十有八九要被趕出來。
此時,牢房。
孫觀等人坐在幹草墊子上等他們老大回來,等來等去等不着人,沒一會兒又開始唉聲嘆氣。
尹禮手肘抵在膝蓋上,閑着的手把頭發抓成了雞窩,“都過去那麽久了,頭兒怎麽還不回來,該不會是被騙出去先殺再殺了吧?”
孫觀眉頭一豎,捏着拳頭就要再教訓他,混賬玩意兒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不知道要把事情往好了想嗎,烏鴉嘴就知道胡說八道,萬一成真了他兜得住嗎?
吳敦眼疾手快趕在孫觀前面敲了尹禮一個腦瓜崩,捂着他的嘴把人拖到角落裏粗聲粗氣的教訓,“臭小子怎麽說話呢?”
蒼天吶,快少說幾句吧,再說下去就要血濺大牢了。
大牢裏鬧哄哄一片,臧霸不知道他的小弟們都在想什麽,梳洗之後換上幹淨衣裳,挺拔壯碩身材高大,舉手投足頗有大将風範。
議政廳裏,曹操剛剛迎來一位自荊州而來的客人。
荊州刺史王叡被孫堅殺掉之後,董卓上表劉表劉景升繼任荊州刺史之職,董卓伏誅之後,朝廷任命他為荊州牧,封成武侯。
劉景升單騎入宜城,在荊州恩威并施,很快控制了荊州七郡,如今除了南陽在袁術手中,據地數千裏的荊州皆歸劉景升掌控。
曹操聽到劉表手下的人來到兖州時很是驚奇,荊州兵馬屯居襄陽,劉景升無四方之志,只想趕走袁術占據整個荊州,若不是荊州沒有益州那樣的地形,他甚至覺得那人也會像劉焉一樣,找個借口把周圍的路堵上,然後舒舒服服的占據地盤當土皇帝。
漢室宗親為王者大多沒有權利,封國政務由國相處理,宗王在封地只是擺設,看上去地位高,其實沒多大權利,如果讓朝廷發現宗王擅自招兵買馬,皇帝一個不開心甚至能把他們的爵位一撸到底成為白身。
圈一塊地盤自己掌握軍政大權這種事情對劉姓宗親來說做夢都不敢想,放在幾十年前,類似的話傳入皇帝耳中立刻就能治大逆不道之罪,不過放到現在,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看不見。
看見了又能怎麽樣,朝廷就剩下那麽點兒兵力,拱衛天子還不夠,哪裏能分出兵力去征讨叛逆。
劉表到荊州後聯合當地世族治理荊州,除了南陽郡之外,其他七郡盡歸他所有,莫不是之前和袁紹合作趕走袁術未果,現在想和他兖州合作夾擊袁術?
如果真是這樣,那劉景升大概要失望了。
在袁家兄長發話之前,只要袁術不主動和他過不去,他也不會上趕着找麻煩,那家夥從小到大的小心眼,他可沒空和那家夥玩勾心鬥角。
畢竟袁公路是袁家兄長的親弟弟,真的鬧到袁家兄長跟前,最後大概率是他吃虧。
曹操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絲毫不顯,讓人将前來拜訪的荊州之屬吏帶到議政廳,打算看看這人來荊州想幹什麽。
曹州牧覺得自己猜的應該八九不離十,沒想到等人進來說明來意,和他之前猜的竟然沒有一點關系。
諸葛玄來兖州不是傳達劉表的意思,而是為了私事。
他奉荊州牧劉表之命前去長安朝廷彙報荊州情況,出發時得知族兄諸葛珪病逝,他們兄弟情誼深厚,兄長病逝,後事需要他去操持,且兄長壯年早亡,遺孀以及三子二女留在泰山郡,孤兒寡母生活艱難,總得他去照顧一二。
大侄兒諸葛瑾如今才十六歲,還是個未加冠的半大孩子,家裏已經沒了頂梁柱,他這個叔父不能不管不問。
曹操本來以為有多大的事兒,聽到這兒不由慶幸剛才什麽都沒說,不然牛頭不對馬嘴的還怪尴尬,“如今泰山郡匪患平定,諸葛郡丞得泰山百姓愛重,府上幾位郎君陸續成人,子承父業豈不是美事一樁?”
諸葛家原籍在徐州琅琊國,族中子弟都是理政之才,荊州路途遙遠,他兖州如今治理的也不錯,不如你們叔侄全部留下,泰山郡百廢待興,諸葛郡丞在任上病逝,若後人能将泰山治理好,在天之靈想必深感欣慰。
諸葛玄聽到曹州牧主動挽留,眼中喜色一閃而逝,連忙起身行禮道謝,“曹使君肯收留,玄感激不盡。”
他離開荊州之前就向劉荊州請命完成任務後前往泰山料理兄長後事,荊州離徐州兖州太遠,自曹孟德擔任兖州牧,兖州已經不複戰亂,能在徐州老家或者兖州謀得官職再好不過,實在不行的話,他再考慮帶兄長遺孀以及侄子侄女重返荊州。
他這次奉命去長安,不光是彙報荊州情況那麽簡單,同時還代劉荊州上書,彈劾益州牧劉焉造作乘輿車服千餘乘,稱其似有子夏在西河議聖人論的跡象。
孔子去世後,面對孔門喪亂,子夏前往西河等地宣揚“仁政”,深得當地百姓尊崇,以至于百姓都以為孔子不是聖人,子夏才是真正的聖人。
劉表彈劾劉焉有子夏在西河議聖人論的跡象,言下之意就是,益州百姓已經不把長安的皇帝當皇帝,而把他劉焉當成真正的皇帝。
劉焉命張魯封鎖益州往來于外界的道路之時,有心之人就都猜到他想幹什麽,但是猜到歸猜到,沒有人會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說。
如今的朝廷已經成為擺設,即便劉表彈劾劉焉,朝廷也沒有能力對劉焉做什麽,這件事情最終只會不了了之,可是事情傳到劉焉耳中,劉表劉焉這兩個漢室宗親就算撕破臉了。
諸葛玄不想摻和那麽多,他只想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做官過日子,不能做官的話,找個安穩地方種田也行。
難得有送上門來的人才可以用,還是一個人帶了一串小的,曹操怎麽可能放他回老家種田,以諸葛珪諸葛玄兄弟二人的才能,教養出來的孩子不會太差,就算諸葛家的幾個孩子現在還小,過幾年長大了也都是能用之才。
方才不是說諸葛郡丞家的大郎已經十六七歲了嗎,烏程侯家的大小子十六七歲可以上陣殺敵,諸葛家的大郎這個年紀開始學習處理公務也不稀奇。
孫堅帶臧霸過來的時候,曹操正笑容滿面的給諸葛玄安排到泰山郡之後要幹的事情,從任命官吏到春耕水利城防等各種事情,人還沒到泰山,接下來兩三年要幹的事情已經安排完了。
能者多勞,主動送上門來的人才要用公務來絆住腳,免得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就跑了。
曹操之前還在發愁泰山郡的官員任命,諸葛玄來了也不發愁了,這人的資歷足夠擔任太守,有諸葛珪在泰山郡經營的聲望,去泰山為官也不容易引起百姓不滿。
如此一來,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曹操看到孫堅帶着臧霸過來,交換目光後明白這人已經把臧霸打服,笑容更加真摯的為他們引薦,“朱陽,這位是臧霸臧将軍,我準備上表臧将軍為奮武将軍,和朱陽一起鎮守泰山。”
諸葛玄:……
他沒敢直接去泰山郡,就是聽說泰山賊兇殘狡詐是一群暴徒,曹州牧用人還、還挺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