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偏愛
夏的末尾,徐昭俯在天臺,白淨修長的手搭着欄杆,身姿逆在陽光裏,看不清具體表情。
天有點轉涼,正刮起風,吹動他身上那件單薄的校服短袖。
白簡抱着書站在下面,有些嗔怪地問:“幹嘛這樣看着我?快點下來,馬上就要上課了。”
那時的徐昭回答了什麽?
白簡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會兒他笑得挺好看,聲音裹挾清風明月,溫溫柔柔飄到她耳畔:“小白,謝謝你一直陪着我。”
……
白簡眉心緊鎖着,指骨用力至泛白,攥緊了自己的挎包鏈子,站在最後一扇病房前久久不敢邁步。
心領神會般領她過來的護士小姐對她一笑:“我認得外面的司機大叔,如果沒猜錯的話,你要找的人,或許就是他們。”
“他們”這個詞語,讓白簡的心咯噔一下。
徐昭和井興懷是兩個人,所以護士小姐這麽說,他倆會在這間病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護士小姐溫和解釋完,便轉身準備走,手裏還抱着病歷本,大概是想去查房。
白簡用力一咬唇,身體比大腦先做出反應來,轉身站定,問出了那個充斥她大腦警戒線的問題:“那個司……司機大叔他,到、到底是什麽人?”
聽到這話的護士小姐也站定身,轉過頭來對白簡親切一笑,解釋着并安撫道:“別害怕,那位司機大叔,只是個在某次緝毒任務中受傷落下後遺症後,退伍了的熱心叔叔。他通常這個點來接送大家,單純是想換種方式,繼續保護眼下的孩子。”
不是犯罪者,而是冒着危險抓捕犯罪的人。
不知怎的,白簡一直吊着的心髒被這話說的震回了原地。
她松了口氣,眉心慢慢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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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了這所醫院,然後順利來到了這扇病房前的白簡,對護士小姐的這個回答竟有種淺淡的意料之中。
“我……我知道了,”白簡的話語磕磕絆絆,拽着挎包鏈子的手緊了幾分,側身着點頭,“謝謝,我知道了。”
她連說了兩遍,肩膀又放松些,手握上門把的時候,心頭湧起鼓微妙的坦然。
而這份坦然之下,是一直萦繞在心底不去,被放大了的擔憂,心髒某處堵塞的難受。
想要使力打開那扇門,卻沒什麽勇氣。
白簡低垂腦袋,長發蓋住了她的面部表情。
怎麽這個時候,偏偏想到了高中那會兒,徐昭從天臺上深深看着她,對她說的那句感恩。
他謝謝她,倒不如說是她想謝謝他。
徐昭這麽優秀的一個人,肯自小護着她、陪着她玩,不論怎樣,這樣一個既定的事實還是不會改變的——她才是真正黏糊依賴着對方的那個人。
要是以後哪天真沒了徐昭的消息,或者說,要是哪天确認不了徐昭還在世界哪處好好的活着,她肯定會比誰都難過。
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擋不住這種難過,也絕對沒辦法比她要來得難過。
毫不自慚的,除了徐昭的媽媽,白簡可以說是參與徐昭世界最多的那個人。
白簡的眉梢吊着,看來渾身悲傷氣息,陰郁深深籠罩她。
她靜靜看着自己握着門把的那只手,燈光下更顯得皮膚白皙,上頭青筋分明,但是一點打開這扇門的力量都沒有。
再頓了幾秒,白簡後退半步,身子踉跄了一下,緩緩縮回手。
要不,還是算了,只要确認徐昭還活着了就好。
這份職業是徐昭的理想,她和徐昭頂多就是朋友,沒什麽立場和身份能拿得出手勸阻他。
白簡眨着眼,頻率有些快,粉唇被她咬着,眼圈憋出了一層紅,鼻尖也染着薄紅,心底那片湖泊持續泛起漣漪。
真正來講,她和徐昭應該不算朋友只是鄰居了,也就更沒有身份和資格了。
雖然陪他最久的人确實是她,但從前、現在、未來能光明正大站在徐昭身邊,和他攜手走完後半生的人,一直都不是她,也不會是她。
而是另個人的名字——
腦中想法在這秒戛然而止。
裏頭聽到外面動靜開門出來的徐昭,松垮穿着病號服,身上處處挂彩,一條胳膊和腿各挂着石膏,烏黑的頭發因為幾天沒怎麽打理軟趴趴亂糟糟的,倒顯得彼時的徐昭半點銳氣都沒有,比高中時候的他還要顯得軟乎。
多年體力和格鬥訓練下來,徐昭的身體壯實不少,肩背寬闊平整,将批發般的大衆病號服穿出了種別樣的時尚感,像比例完美的衣架那樣流暢架起了那件衣服。
開了門後,他就那麽和門口不遠眼圈紅紅的白簡對視幾秒,眼波流轉裏有很多話想說,又硬生生咽下了許多,用力咬着牙關,喉頭發幹,“我……”
才出口一個字,他就湧上股被女朋友抓包的深深心虛,迎面而來一種帶着白簡身上特有的奶香氣的溫柔壓迫。
“你什麽你?”白簡被徐昭的這個字拽回神,開口又像思緒還在漫游宇宙,繃緊了脊背屏住了力量張唇,一遍遍反問過去,“這麽多天了,為什麽不和我聯系?我給你發消息你為什麽又裝看不見?你知道我為了找你,我這半個月差點腿都跑斷了嗎!”
“……啊?”徐昭搭話的時候,唇角弧度已經不受控制地飛起,猶豫沉吟的那秒中,話裏已經藏滿了笑意,哼笑從鼻腔裏輕輕冒出,“為了找我,你做了這麽多嗎?”
白簡仿佛被徐昭的這話噎住,更多話卡在了喉嚨裏,但就是冒不出來。
無奈只好更用力攥緊了拳頭,拼命轉動腦筋該怎麽圓這個被她疏忽的漏洞。
仔細又認真地思忖片刻,白簡望着徐昭那雙盈盈帶笑的眸,一下子被拽過味,煩躁上前用力打了下他肩膀:“別這麽看着我!”
跟只可憐小狗狗似的眼神,裏面寫滿了莫名其妙且通俗易懂的各種殷切!
白簡一點都不想看懂,也絕對不會做出什麽滿足他這種奇怪期待的事情,張唇便想打破他那點可憐巴巴的期許滿滿,再度搬出那套熟練的“當然是因為我爸媽擔心你啦”這種話。
不過在白簡張唇的前刻,徐昭就順着白簡伸手打他的那一拳,将她軟若無骨的小拳頭輕輕抓到了手心。
淺笑着一點點靠近白簡面龐的時分,徐昭的瞳孔在燈光映照下顯得更幽深了,眸中星海似火,聲線尾音帶着極具蠱惑力的沙啞,逼迫白簡将已經在唇邊的嘴硬話,盡數咽回了肚子裏。
啓唇同時,徐昭牽着白簡手的手并不老實,也跟着口裏的一個個字眼,小貓調皮般湊近白簡白皙的手腕,指尖摩挲着按了按她腕骨處非常不明顯,乃至于除了白簡就只有他知道的小痣。
“為了找我,”徐昭邊笑邊說,挑眉眯了眯眼眸,離白簡的面龐只剩幾厘米距離,“費了這麽多心思?”
津津樂道吃瓜看戲的群衆們,紛紛從自己休養的病房探頭,最八卦的已經開始交頭接耳,美滋滋展開讨論:“原來咱們戰場上英勇陷陣的徐隊,私底下還藏了這麽個小嬌寶啊?”
“啧,大膽!”有人點起蘭花指,矯揉造作地出聲呵斥,配上他那一身健壯的肌肉格外有趣,“咱徐隊的小嬌寶,那是爾等可以議論的嗎?”
大家沉默兩秒,接後都低低笑出了聲。
白簡心跳慌亂,訝異盯着就在面前的徐昭俊顏,一時沒了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識地吞着口水,目光不自覺也往徐昭的脖頸那處轉。
徐昭是天生的冷白皮,身上膚如凝脂,白皙的脖頸處,包裹着輪廓明顯的喉結。
仿若注意到白簡投來的視線,徐昭的嘴角噙笑,抓着白簡手腕的力度愈加暧昧,上下滾動喉結的那分淺淺眯起眸子,一雙桃花眼點綴着黑曜石般的瞳孔,璀璨的不像話,沉吟的這幾秒幽幽展開了充滿成熟男人的小心機。
徐昭自小就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這副皮囊挺好看,便在這種時候,适當的利用起來。
他歪着腦袋,用自己那雙水靈靈的多情桃花眼,無辜向白簡投去目光,單眉一挑,字音似悠閑飄出:“嗯?”
白簡紅着臉,耳廓處也騰升着濃烈的燥熱。
她看着面前的徐昭,深刻意識到了一件事,徐昭拿了這麽多年的校草名頭,真的不是白白得來的。
徐昭,長得真的很好看,簡直像從畫中走出來的那般。
湊近的時候,身上還有着清新怡人的皂角香氣,淩厲的外表下,有着軟乎乎的本體。
白簡鼻息被徐昭身上的味道萦繞,整個人暈乎乎的,腦子炸開一些胡思亂想。
她抱過徐昭,而且還不止一次。
微蹙了眉心,如夢般看着眼前這張臉,悠悠回味起曾經借着玩笑意抱過徐昭的那麽多次,她的心跳便跳得更為厲害了。
将徐昭抱在懷裏的感覺,說不上來,唯一能記起來的是,徐昭身上真的軟乎乎的,抱着真的很舒服,墜入他懷裏就想藏一輩子,不去管世間的其他煩擾。
不知道這段時間奔波了太久太累了還是怎麽樣,白簡眼眸動了動,波光亮晶晶的,迷迷糊糊泛起了睡意,非常沒有形象地別開腦袋打了個哈欠,對外界的一切感知度都降低了好多。
就連差點擦過徐昭唇角這件事都沒發覺,只是腦海無比自然地劃過一個念頭。
啊,果然親起來也一定會是軟軟的,比記憶中擁抱着的時候還要軟。
某些如現在的時刻。
白簡輕輕抿着唇角,眼神困倦的騰起氤氲,被徐昭一把拽入懷裏好好抱了住,眼皮逐漸變得沉重,心裏的話慢慢接了下去。
她都一遍遍期盼着,能在徐昭懷裏躲一輩子就好了。
這些年,尤其在徐昭走了後,她都有乖乖聽話,努力長大、獨立。
但是每次轉身,發現沒了那個可以撒嬌依賴的人時,她都好難受,心裏一陣空落落,絲毫不習慣真的變成了一個人。
這幾年裏,白簡厭過恨過徐昭無數次,也在無數個被擠兌和睡不着的夜晚,回想要是徐昭在就好了。
如果深久回憶裏的他在,肯定會保護她的。
但是,過往記憶裏的那個徐昭早就不在了。
白簡非常困,縮在徐昭懷裏很快進入了夢鄉,被徐昭眷戀抱着的時候,她夢到了徐昭最初遇見林友兒的那個開學的早上。
“你為什麽……這麽久沒回來,沒上那節課。”她夢呓般哼唧,隔着時空長河詢問。
那個時候,她被老師當着全班同學罵是一灘爛泥的時候,為什麽他不在。
回來後,還将林友兒和她做了成熟懂事的對比。
明明那個時候,她最想要的是他一切都偏愛向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