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切磋
才到早餐店鋪前坐下,裏頭的老板娘就熱情招呼過來了,手中拿着點餐的紙筆:“兩位帥哥美女想吃什麽?”
老板娘還是那個老板娘,沒變,聲音和行事也一貫雷厲風行,嗓門很大。
白簡仰面朝人看去,又看了看遠處的菜單,道:“薄皮小籠包、鹹豆腐腦、豆漿油條。”
“好嘞!”老板娘爽快記下,轉而又問徐昭,“那你呢小夥子?”
徐昭從剛才坐下來開始,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一直低頭看手機,流轉在各個百度回答裏——怎麽和女孩子聊天。
聽到人叫他,他才堪堪放下手機,從屏幕裏擡起頭:“我?”
他指了指自己,張大了眼睛,瞄了眼對面也在注視他的白簡,話語帶了結巴:“我……我和她一樣就好了。”
白簡聞言,極其自然地加了一句:“他的那份不要辣椒。”
“好嘞!”老板娘都爽快地逐一記下,轉身忙活去了。
對于徐昭不吃辣椒這件事,白簡完全是脫口而出,在調劑氛圍的老板娘走後,她尴尬地揉了揉後脖頸,幹巴巴指着桌上的辣椒和白醋笑:“到時候你要加什麽的話,其實這裏都有。”
徐昭眉眼彎彎,裝着一輪明月:“謝謝你。”
“……啊?”白簡掀眼看他,正好與他撞上視線。
徐昭的唇角弧度擴大幾分,靜靜望着白簡,眉目間是她熟悉的冰山化雪的清潤,“我說謝謝你了,還記得我不吃辣。”
怔楞兩秒之後,白簡趕忙別開眼,不想掉入徐昭的黑瞳。
像是為了打破這種迷之尴尬,白簡掩唇幹咳,看向這家沒變的店鋪輕笑:“其實也沒過去幾年啊,你看這家生意不怎麽好的餐飲店都還在。”
話音才落,對面徐昭便低眸笑了笑,下意識欲伸手揉揉白簡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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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半,又回神過來,馬上收回了手,就這麽給白簡解釋:“這家餐飲店其實在其他點的流量比較大一點。”
徐昭環視沒什麽人的周圍,娓娓道來:“雖然确實相比其他店鋪,這家店的客流量真的不多,但還好,他們這家店開着主要是為了下面那些孩子們晚上肚子餓的時候可以及時吃到一口熱乎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盈利。
所以就也不怎麽在乎到場客人有多少。”
白簡又是一愣,沒想到這麽深的一層。
她看着徐昭,若有所思:“你怎麽知道的?”
“啊,”徐昭幡然醒悟,眼神瞄向端着食物過來的老板娘,以實際行動解釋給白簡看,“阿姨,叔叔最近身體還好嗎?”
“嗐呀,又勞小昭費心啦,我們家老頭子啊,這兩年身體早就好不少了。”老板娘說話間,徐昭幫忙把餐盤上的東西,端到桌上來。
見徐昭長大了這麽多,也還是這麽懂事,老板娘笑着笑着,眼角有點紅,嗔怪般說了一句:“你這孩子真是的,怎麽回來這裏工作了還是不好好照顧自己,你看你,又瘦了。”
徐昭揚唇,對老板娘招招手,撒嬌似眨了眨眼睛:“知道了阿姨,所以今天我這不是特地過來這裏,好好大吃一頓嗎。”
“你這臭小子,最好是這樣!”老板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說完又回去後廚忙活了。
“他們兒子之前因為經常不吃東西,得了胃病。所以他倆退休,有了充足養老金後,幹脆就在這裏紮根了。”徐昭邊給白簡遞過去一雙幹淨筷子,邊說。
白簡懵懵懂懂,想到了徐昭第一次帶自己在這裏彎彎繞繞,然後很熟稔到這裏來吃早飯的時候。
她捏起筷子,秀眉微微蹙起,心裏疑惑徐昭之前是怎麽認識的這對老夫妻。
他先前分明經常和自己待在一起才對啊,有什麽事情也基本都會告訴自己。
白簡越想,眉心皺得越緊。
驀然,徐昭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你還記得我高中打架翻牆那一次嗎,我剛才口中的那位叔叔,就是和我打過一次架的保安大叔。”
聞言,白簡手裏的筷子差點沒拿穩,身子不住一顫,兩只眼睛瞪得圓圓:“你?!”
一直規避着,從不肯告訴白簡真相的徐昭在彼時,竟然将這件事主動提了出來。
徐昭坐在對面,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你當時,其實猜的是對的。”
白簡看着他,氣氛沉默,良久沒人再開口,只有筷子碰撞的聲音。
“早啊。”井興懷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臉上挂着溫婉的笑,坐到了兩人身邊,“你們也在這裏吃早飯嗎?”
“嗯。”徐昭應了一聲,語氣不鹹不淡,“你今天也調休?”
“不啊,”井興懷成熟收斂了不少,唯有細枝末節還染着點稚氣,“我早上翹班出來吃早飯的。”
徐昭貌似笑了一聲,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
白簡心情複雜地坐在對面,上下打量一遍井興懷,将人和大腦印象中的井興懷做對比,總算知曉自己為什麽當初沒認出井興懷來。
徐昭變沉穩了不少,而井興懷變得更多,簡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想到這個的白簡,覺得當初吊兒郎當一點形象都沒的那個井興懷就在眼前,最後又被吞噬在了面前這個長大成人後的井興懷中。
“怎麽在發呆啊?”井興懷一手搭着徐昭的椅背,一手撐在桌面托着自己的下颌,言笑晏晏看向白簡,“你上次回去,沒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吧?”
白簡不知道井興懷是記得自己的,還是不記得自己把她當成個普通受害者來對待的,捏住筷子的力度緊了緊,沿用之前的對話方式:“沒有,謝謝井警官關心。”
“啧。”井興懷眯了眯眸子,眼尾微微上翹,妩媚又脫俗,“上次白簡小姐姐你不是答應過我了嘛,會直接叫我名字,不叫我這麽生疏的稱呼的。”
白簡咽了口唾液,瞥掃井興懷身邊的徐昭,心裏頭七上八下,心髒始終找不準踏實的着落點:“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井興懷抽回搭着徐昭椅背的那只手,用指骨輕扣扣冰冷的桌面,頭頂是盡情渲染下來的白熾燈光,玩味的眼神裏藏着認真,“我突然發現,你長得好像我之前認識的一個人啊。”
“趁熱吧。”方才悶聲不作響的徐昭,在井興懷話落的瞬間,快速抽了邊上的幹淨筷子給他,遞完筷子後還又追加一句,“涼了就不好吃了。”
井興懷眉眼彎彎,明朗笑着,胸膛輕顫,“哈哈,好嘞徐大隊長,小的遵命遵命。”
徐昭喉結上下一滾,給了筷子後,又垂了腦袋專心往嘴裏塞食物,愣神的幾秒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游戲城組建很大,新增擴充了不少游戲項目,當初争奪獎品的大賽也有更多人參加,最近正好就是每個月裏在進行比賽的幾天。
吃完飯路過二樓擺着的宣傳海報,井興懷手插在褲兜裏,言語輕松地指指那上頭的項目:“今年是射擊項目啊,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徐昭有意無意地站在白簡跟前,擋着井興懷的目光,應聲的漫不經心,視線投在白簡那裏,無聲詢問,“我都可以。”
徐昭之後,井興懷也朝白簡看過來,将人看得身子不住一正,手在口袋裏微微攥緊,有種騎虎難下的滋味:“我……我也都可以!”
“好啊,”井興懷勾了勾手指,點在項目下的獎品區,“玩偶、保溫水杯、藍牙耳機……投影儀、筆記本電腦。啧,看來這幾年這家游戲城确實更富了。”
為了吸引更多玩家,什麽招式都拿出來了。
井興懷喟嘆間,徐昭已經領着白簡往三樓去。
邊走,他邊出言詢問:“你想要什麽?”
說實話,白簡腦子一片空白,只記得上次忽悠着徐昭陪她和井興懷來這兒比賽,獨自生悶氣的徐昭幾乎一個人就斷層領先,帶着他們這只小隊伍贏得盆滿缽滿。
而那種淩冽氣場的徐昭,也鮮明告訴了當初的白簡一件事,徐昭生氣起來真的很可怕。
剛才礙于有井興懷在場白簡不好開口,這會兒井興懷還在那裏看宣傳海報,白簡便趁着這空當壓低聲音對徐昭道:“要不算了吧?”
她挺怕他倆又針尖對麥芒,暗裏明裏較勁。
“為什麽要算了?”徐昭挑了眉梢,無辜盡顯,也彎下點腰順應白簡的身高,“你之前不還喜歡……”
觸到白簡關鍵詞,一下子便讓她提了心神,下意識上前一步擡手捂住了徐昭的嘴,眼裏帶着幾分懇求:“別說了別說了,比吧比吧。”
她耷拉個腦袋,眼睑微微合着,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奶貓,“反正也不虧,不虧……”
白簡的手心軟乎乎的,印着徐昭微涼的唇瓣。
她愣了兩秒,才想起來縮手後退。
等井興懷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臉微紅的徐昭,以及在旁邊故作自然實際機械到不行的白簡,甚至她的語氣有點浮誇:“哇,今天天氣這麽好,真是個适合比賽的日子呢。”
井興懷邊掏出手機邊瞧他倆,挺不合時宜地問了句:“你倆吵架了?”
“沒沒沒!”白簡擺手很快,反應激動。
“沒……”另個則有氣無力,掩唇低眸,耳朵紅紅。
井興懷捏着自己的手機,又若有所思打量他倆,心裏各種瑪麗蘇劇情飄上來,最後又被他強行按了回去。
到了三樓,兩人才出電梯,站在他倆身後的白簡,便隐約覺察出點火/藥星子。
“徐大隊長,”先開口的是井興懷,“你槍法應該還是隊內第一吧?”
“平時訓練的時候,”不鹹不淡回答的是徐昭,“你不就在我身邊,有目共睹嗎?”
“是啊,”井興懷笑,“沒轉隊之前就崇拜徐大隊長精準的槍法很久了,只是轉隊了後一直沒時間跟隊長您比比,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倆就趁着這次機會,好好切磋切磋?”
“行啊。”徐昭也回以個客套性的笑,眼中情緒起伏,意味不明。
白簡在後面咬手指,心裏嘀咕這兩個高中開始就不怎麽對付的心高氣傲的倆家夥,到時候會不會不是比什麽槍法,而是直接動起手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總有種難耐的直覺,深感這兩人其實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早就打過架了。
而井興懷口中的“轉隊”又是什麽?
白簡後知後覺,跟着兩人往前去的步子也變得有點慢,掏出手機想搜搜,卻被前面的徐昭一把提了衣領往前帶,并叮囑:“走路的時候不要看手機。”
井興懷性格還是比較沖,先兩步走在前面,脊背挺得很直,肩膀寬厚了不少,身上盡是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就和徐昭一樣。
白簡順着徐昭來抓她手機的手看去,目光落在他指腹的刀傷和老繭。
“不用在意。”徐昭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抽回手,“平時訓練留下的,不是什麽大問題。”
看進他眼裏,眸底仍舊澄明一片,有着少年人獨屬的倔強和不服氣。
白簡看着看着,忽然眼眶一濕,鼻尖紅紅的。
她仰面和徐昭更直觀對視,話語铿锵有力:“我、我相信你。”
徐昭一愣,眉眼間常年堆積起來的冰冷融化的更為徹底,擡手揉了揉白簡腦袋,“好。”
這句話,比什麽都有力量和底氣。
還沒進門,迎頭朝白簡走過來兩個身上松垮套着校服的男生,在瞧見白簡時,眉毛一挑,徑自忽略了她身邊的徐昭對她輕佻吹口哨:“美女,你也來這裏打游戲呢?”
白簡一懵,沒怎麽反應過來,倒是徐昭,不悅擡手護住白簡,将人好好擋在了身後,冷着臉對那兩個男生道:“早點回去寫作業。”
對面兩人以為徐昭在嘲諷他倆,頓時不高興了,沖動勁兒混着噴薄的血液直沖頭頂,“啧,你特麽誰啊你,突然跳出來拽什麽拽?沒看到我在和這位美女說話嗎?”
其中将頭發染得更像雞毛的男生,随口一吐嘴裏的口香糖,伸手去推徐昭那兩下的時候,站直了些身子:“你哪個學校的?知不知道這帶游戲城附近,可都是我倆說的算!”
十幾歲的年紀,正值青春少年時,熱血上頭的時候确是容易說點“狠話”。
只是這種狠話,對已經二十歲年紀開頭的白簡和徐昭來說,顯得有些太過小朋友了。
徐昭不為所動,一把扣住那個男生朝他伸過來的手,邊往前邁步邊道:“你們學校年級組的教導主任跟我很熟,我也記得A中這個時間,應該待在教室上早自習,而非自由活動。你們偷溜出來,老師和班主任知不知道?
還有,我怎麽不知道這帶是你們說了算?公紀文明被你們放在哪裏了?”
眼見跟前控制住自己的徐昭抖出了一系列的話,倆男生咽咽口水,比對了下他高了他倆大半個腦袋的身高,視線上下逡他:“你你!你不也是偷溜出來的嗎!”
白簡看見徐昭先是一哼笑,接着想到什麽,表情微微一僵,兀自松了那人的手腕,拽着白簡快步離開了這裏。
跟着徐昭快走了幾步,離兩男生有段距離了,白簡回頭瞄了門口用眼神交流什麽的倆人一眼,心覺奇怪地看看都沒有穿校服的自己和徐昭身上,思忖為什麽這兩個男生會把他們當成學生。
或者說,是篤定了徐昭是學生?
白簡心跳一快,結合剛才徐昭無意洩出的點點慌亂,深覺有什麽東西從腦中快速劃過,最後又消散。
她斂眸望着徐昭牽住她的手,注視兩人扣在一起的五指,最先跳出腦海的,是徐昭突然和保安大叔打架後翻牆出去學校的那天,後來她實地去監控中的地方看到的畫面。
那塊牆壁的角落,七零八落地散着些小廣告樣的東西,看起來髒兮兮的,許多都被人用力撕成了碎片,半掩蓋在泥土中。
類似小廣告的各類紙張上,最明晰标注着的大字,也是被撕毀的最厲害的。
細細拼湊一下,勉強可以辨認出上面的紅底白字标題,顏色鮮明銳利:徐志國害我。
而徐志國,是那個早年出軌後和女人跑了,扔下妻兒的徐昭父親的名字。
“剛才……”白簡想問。
徐昭牽着她的力度增了幾分,又松開,眉梢微微耷着,像只楚楚可憐的可愛小狗:“我,我想玩那個。”
他轉移話題的比較生澀,随手便指了一處游戲機。
白簡順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恰好和那邊在觀摩娃娃機的井興懷對上目光。
井興懷笑得好比正午暖陽,言笑晏晏地招招手,示意他們過去,仿佛半點沒察覺他倆間微妙的端倪。
徐昭難得沒說什麽,也沒和井興懷唱反調,硬着頭皮拉着白簡的手就往那邊去。
不止白簡,徐昭的心裏也亂的厲害。
害怕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會被發現,害怕之前的所有全都功虧一篑了。
周遭絢爛的燈光流轉打在幾人身上,白簡感受着徐昭掌心的溫度,以及他手掌的摩挲感,一時無言,大腦一片空白。
沉吟好片刻,白簡想到了她不久前對徐昭說的話。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