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負責
“你下午沒什麽課了吧。”給白簡上好藥,處理好她的手續後,徐昭陪在白簡身邊,如此詢問。
白簡搖搖頭,想到徐昭曾在手機上提過這事情一嘴,微妙地蹙了蹙眉心,繼續盯着面前人。
很久沒和白簡單獨待在一起過的徐昭,被白簡看得身形一僵,面色浮上薄紅,幹巴巴別開了腦袋,領着人繼續往前走去:“時間不早了,不如幹脆今天回去吃飯吧,叔叔阿姨叫我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徐昭回頭瞄了眼白簡,似乎怕她會拒絕自己,所幸再搬出了白簡的父母來。
白簡又是好笑,回想到和徐昭重逢的煙火節,他也是在那場狼狽裏,這麽威脅自己的。
她眯了眯眸子,轉眼朝遠處的天空看去,擡手比了下天際線上大片連着大片的火紅:“确實有點晚了。”
頓了下,白簡偏過頭去,看向身側的徐昭:“我下午和晚上确實沒課了,既然爸媽叫你來叫我,那就走吧,回去吃飯。”
徐昭聞言一愣,接後咧嘴笑了,垂在自己身體兩側的手攥緊成拳:“你……你同意了?”
“嗯。”白簡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但面上并未表現出來,只是和徐昭并肩往前走。
她安靜着專注走路,餘光闖入的是徐昭隐約的笑顏,不由更覺得奇怪,撇了撇嘴迷糊。
徐昭到底在想什麽呢。
她搞不懂,也從來都沒搞懂過。
回家的路上,徐昭想說但沒怎麽說的嗫嚅糾結了好久。
白簡順餘光瞥了他好幾眼,發現徐昭總是一臉苦惱的模樣,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她抿了唇瓣,繼續和人往回家的方向走,想着既然徐昭不說,那她幹脆也憋着不說好了。
等車來的時候,白簡被手機的輕微震動聲拽走思緒,她斂眸在手機頁面上,目光落在井興懷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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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興懷的消息顯示在幾個小時之前,大概是在擔心白簡的情況。
【沒事吧,現在到家了嗎。】
諸如此類的,井興懷發了好幾條,每條之間大概隔了幾十分鐘,讓這幾句話的總時間便顯得長了。
在這會兒才看到他消息的白簡,捏着手機,鼻腔洩出笑意,唇角帶着幾分淺淺的惬意弧度。
按出虛拟鍵盤來準備回複,幾乎是在要敲下第一個字母的瞬間,白簡耳畔忽感覺一陣溫熱的風吹過,頭頂上方響起的是徐昭嘶啞的聲線:“車來了。”
白簡聞言,掀眼朝前方看去,望着遠處行駛過來的那輛公交車眯了眯眸子,仔細确認了下那輛公交車是幾幾路的。
“不是,”确認完之後,白簡将手從眼睑上放下來,邊低頭回去邊準備繼續回複井興懷的話,“那輛不是我們回家的公交車。”
虛拟鍵盤還浮在頁面上,跳動着二十六個字母。
白簡斂下眸子,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電子器上,唇角是散不去的輕笑。
方才的回答,就連白簡自己都沒怎麽發覺,自己面對徐昭的語氣微妙的變了變,帶了久違出自內心的笑意。
她回複井興懷的幾秒鐘,徐昭就悶悶站在她後面,盯着她的背影沒發一言,腦子裏的想法跳動的無比快速。
【出醫院了,馬上就要回家了。】
白簡打完這句話,便擡手想敲下發送鍵,将它發送出去。
須臾,她頭頂上方響起的,又是徐昭漫不經心的出言:“車子……來了。”
白簡再度順着徐昭說的這話,掀眼朝路的那頭看去,唇角笑容未來得及消散。
“嗯?”看着遠處,白簡眨巴眨巴幾下眼,在沒找到目标後轉頭看向身側徐昭,“在哪裏?”
方才如此開口告訴白簡的徐昭,在這會兒卻選擇性失明了一樣,別過腦袋不發一言,甚至不再看她。
白簡望着徐昭的側顏,感受着夏日傍晚的暖風,輕輕吹過周身的柔意,不自覺挑了挑眉梢。
許是還殘留着和井興懷交談的惬意,亦或無覺裏回思到了和徐昭相處的熟悉感,白簡自然揚笑道:“您作為特警的人,眼神竟然還能這麽不好使?”
徐昭被白簡說的面龐一紅,更別過了腦袋,一手十分倔強地酷酷插在口袋裏。
在白簡這個視角看過去,她并看不見徐昭的表情,只知道他大概表情不怎麽好看。
她輕哼一笑,側身站回自己原位置,緩緩的幾步帶了點小驕傲。
切,原來大名鼎鼎高高在上的徐昭,現在也還是能被她噎一嘴嘛。
這念頭落下,白簡後知後覺地倒吸口涼氣,站在時光這頭般,猛回想起來一件事,徐昭現在和她的關系不冷不淡,不過只是兒時的玩伴罷了。
在長大之後,還沒怎麽重新熟悉起來的這會兒,她卻胡亂開了徐昭的玩笑。
白簡咽了咽口水,腦袋裏面被這個想法深深包圍。
她攥緊了手機,淺淺揚笑着面向徐昭,嘴角是幹巴巴的牽強弧度:“啊哈,你……你別生氣,我就只是開個玩笑,随口那麽一說。”
話落的幾秒,白簡口中仍冒出着斷斷續續的幹笑。
再幾秒,徐昭微微側過了面龐,濃密的睫毛在光影映照下落出一小片陰影,頓了少傾後掀眼。
整個動作在白簡眼裏,自動放為了慢動作,而徐昭背後便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
在世界如此喧鬧的街角,那個萬衆矚目的徐昭,正站在白簡面前,然後對着她揚笑:“怎麽會,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
白簡愣了一下,直感覺這話有點耳熟,但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到過。
試着想了想沒想到,那就不想了。
白簡心态很好,聽到徐昭這麽說,順勢跳過了這段,對着遠處擡手一指,像極了從前和徐昭一起等公交車回家的撒歡樣子:“車來了!”
這個點已經過了下班、放學的高峰期,車上沒有什麽人。
白簡投幣上車後,徑自背着自己的挎包往後排座位去,坐在了自己經常會坐的靠窗位置。
這幾年獨來獨往慣了,坐上了熟悉的位置,迎面吹着暖風的白簡,下意識眯起了眼眸,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徐昭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耳畔響起,她才像只受傷的小鹿似,猛然回神:“你!”
徐昭愣愣看着白簡,貌似也被她的這樣子怔了一下,緩神兩秒後揚了揚唇角,毫不乖張地撩了把自己烏黑的發絲,輕擡了下颌擺出驕傲樣子來,“我?”
“……”白簡注視着徐昭的這模樣,心髒跳動有點快。
她捂了自己胸口,順理着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別開視線,防止自己再掉進那雙深邃的眸子,“沒什麽。”
像是在對徐昭說,也像在對自己說。
白簡上下吞了口水,話語幹巴:“沒什麽……”
白簡的視野被自己的頭發擋着,看不太清旁處徐昭在幹嘛。
忐忑等了有一會兒,她感覺自己額角處多了蜻蜓點水般的柔軟,接着又很快消失不見了,如羽毛拂過那處,也吹拂過白簡心間。
她微微捏了衣擺,心跳快速,面龐帶着紅潤。
徐昭倒是什麽都沒察覺,語氣無比自然,模樣輕松自得,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你頭發上沾了葉子。”
說着,徐昭低低笑了一下,靠坐在座位中:“大概是不小心沾到的。”
“……嗯。”白簡聽着他的話,心髒愈加砰砰快速,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應和徐昭的話。
徐昭又是輕輕一笑,之後沒再開口,雙手環胸着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聲線也是懶散低沉:“我眯一會兒,到了叫我。”
白簡聞言偏過腦袋,瞄了他一眼,發覺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閉眼的徐昭看上去更安靜不少,沒了什麽表情的他周身氣壓松懈,五官棱角愈加顯得分明,比先前多了不少成熟味道。
白簡坐在那,忽然感覺他倆之間可能存在的所有別扭都消散了,腦子裏只有一個疑惑。
為什麽徐昭那時候會在不告而別去參軍的那個晚上,借着酒意對她做了那種無理的事情,說了那種薄情寡義像極了渣男的話。
她斂眸看着他,深覺眼皮越來越沉重,似乎困意是可以傳染的。
時光漫長,他們依偎在一起的時間悠長,回憶總是在某些時候肆虐叫嚣,瞬間侵蝕了白簡的所有。
她也打了個哈欠,眼角多了幾分濕意,迷迷糊糊随着公交車如搖籃床的晃動,輕輕閉上了眼睛。
少女心的夢該是暖暖的橘色。
白簡睡着,從未感覺自己如此惬意舒适過。
好久好久,她感覺自己的臉被誰輕輕拍了拍,指間觸感冰冰涼,在夏日更顯得舒适。
困意深重,白簡往自己懷裏舒适的抱枕靠了靠,随意一揮手,想散去旁處煩人的叨叨。
哪知,那只觸感挺好的手,又像半點沒有眼力見,亦或只是為了想騷擾她一樣,繼續輕輕點了點她的面頰。
最後索性上了手,淺淺捏了捏她臉龐處的肥嘟嘟。
白簡美夢幾次被叨擾,起床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睜眸便狠狠瞪了一眼跟前人,眼裏寫滿了怨氣。
你吵死了!
徐昭迎面對上白簡的目光,好笑地挑了挑眉梢,直觀開口:“到站了。還有,你弄髒了我的衣服,得為它負責啊。”
白簡聞言順徐昭的目光,朝他的肩膀處看去……一片口水的印記。
“我我我……”白簡一時慌神,口不擇言,兩手錯亂地對徐昭擺擺,“我不是故意的。”
“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徐昭揚唇,盈盈一笑,慢慢擡手到白簡跟前打了個響指,似是好笑似是玩味,“但它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了,咱們白簡大小姐不會這麽坐視不管,不對它負責就一走了之的吧?”
白簡聞言愣了一下,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尾處,語塞着說不出什麽話來,認真思考起徐昭說的這個問題。
良久,猛回覺到什麽的徐昭表情一變,身形有些僵硬:“啊不是,我……”
“我會對它負責的。”擡眼着,白簡望向徐昭,用着無比認真的語氣道。
車輛到站的機械女聲随即響起,車子在站臺靠邊停下。
從後門進來的行人恰好聽到白簡這句,拿着手機頓了一下,巴巴看着兩人,一時沒了動作。
白簡比徐昭先回神過來,轉眸朝新上來的客人看去。
那人年紀不大,大概也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在白簡朝他看過去後,就尴尬地別開了視線,清了清嗓子坐到了他們側對着的前面那排。
白簡的視力不錯,瞥掃到那個男生将自己的手機調了靜音,耳朵上仍帶着耳機,腦袋往她和徐昭相反的地方望。
整體看下來,貌似是為了更為巧妙和自然地聽徐昭和她的“八卦”。
徐昭的工作特殊,顯然也清晰察覺到了那人的意圖。
為了不給白簡帶來誤會,他掩唇幹咳一聲,溫聲道:“沒有,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髒衣服我會回去自己洗的。”
“……”白簡聞聲看他,沉默無話。
四目相對裏,徐昭無辜眨巴眨巴眼,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什麽毛病,“怎麽了?”
“沒。”白簡想了一下,還是打着哈哈和徐昭跳過了這個話題。
誤會什麽的,不重要,反正那邊坐着聽八卦的說不定也只是一個,和他們有着一面之緣的過路人罷了。
徐昭和白簡家離這裏還有幾站路。
那個男生在他們下車前,就先自己下車了,懷裏還抱着自己的書包和手機,臨走前最後再瞄了他們一眼。
車子再開始行使,白簡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透過玻璃窗向外看去,瞥見那男生似乎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踉踉跄跄着才站穩。
不過在踉跄的幾秒中,他沒管腳下的颠簸,手上急切抓出手機來看,如饑似渴地像是個網瘾男生。
待看不見那人的身影了,白簡像是徹底松了口氣,慢慢收回視線倚靠在了座椅上。
徐昭順她舒了口氣的點點動靜,瞥了白簡一眼,也不自覺緩神幾秒,再出言安慰:“別在意,能見面第二、三、四……次的人,都是少數才有的緣分。”
徐昭的語氣自然,面容表情也是如此。
白簡回頭望進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總覺得他的這句話裏,好像還指代了他倆之間關系的什麽二層意思。
不過她沒聽出來,亦或是她單純自戀了也說不準。
無言至下車,白簡在徐昭之後,站定在家附近的站牌處。
風迎面朝兩人吹來,裹挾來一陣清爽。
在回家的這站下車,牢實站在家附近的土地的白簡仰面笑着,想沉溺在這樣清涼舒适的風中。
徐昭從後頭向她看去,仿佛看到了先前他倆學生時代,在放學後好不容易擠上滿人的公交車,然後總算到站回家的無數個傍晚。
每每那個時候,白簡也時常會如此,仰面放松着感慨。
他倆的頭頂,便是大片的火燒雲,以及藏匿在雲層後的日月星辰。
不值錢又回不去的青春日子,在不經意的時候,常會撩撥人們心弦。
徐昭也不是這個例外,望着面前的白簡,口袋裏的手不住攥緊成拳,濃眉稍稍蹙起。
他之前怎麽沒發現,白簡笑起來的時候會這麽好看,讓人一眼移不開目光。
忽的,手機一震,白簡的腳步也停了下。
她拿出手機點開鎖屏,看着上頭冬花花發來的最新消息,心髒一咯噔,腦袋裏有種偏頗的危機感順勢爆炸開來。
【你又和徐昭在一起?】
【圖片jpg】
照片裏一個輕笑揚唇一個鬧着別扭的男女生,身影被背後落日肆意渲染。
配上空蕩的車廂,以及這張照片拍攝角度的特殊,以及圖片略微的四周失真,都讓這張相片看來更覺青春氣息。
甚至讓作為當事人的白簡看了,都覺得裏頭的自己和徐昭,像是一對如常坐車回家、途中鬧了點小矛盾的小情侶。
白簡捏着手機的力度一緊,眉心蹙起,腦海拼命回想剛才那個男生下車後的匆匆樣子,心髒不住一頓。
壞了,那個男生竟然還偷拍了她和徐昭的照片。
她驚愕着、後怕着、心跳加快着,出神盯住那張照片。
視線焦點模糊又變清晰的幾秒,她深覺眼眶一熱,凝視相片中揚笑着的徐昭鼻酸。
什麽時候,她也成了他溫溫柔柔的目光所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