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差錯
被冠名三好學生、常年年級第一的徐昭逃課了。
在開始上第一節課的時候。
“徐昭到底去哪裏了!”班主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激動,拍了拍桌子,對面前畏縮低着腦袋的白簡道。
白簡聞言,更垂了垂腦袋,兩手互相攥緊,貝齒用力咬住了下唇瓣,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班主任反問,聲音在空蕩蕩的辦公室中回蕩,“你剛才在保安室裏也看到監控了吧,徐昭和阻攔他的保安打了架,之後翻牆走的!他先前可從來不會這樣,怎麽今天——”
後面的話班主任沒再說下去,長長嘆了口氣擡手扶額,面容說不出來的憔悴,情緒和白簡那般沉重。
緩神幾秒後,班主任又深深吸了口氣,似乎總算明白過來,擺出了柔和的神态,伸手抓了白簡的手,臉上露出個笑來仰面看向白簡。
“別怕孩子,我只是想知道徐昭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或者你告訴我,徐昭為什麽要這樣子?”
白簡無聲搖搖頭,唇上有着明顯的牙印,出言的話語帶着哽咽:“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老師,我和徐昭只是——”
同樣,白簡的後面話語未來得及出,再度聽到白簡這一成不變的幾個字的老師,即刻變了臉,眸子帶着猩紅:“白簡!你不要再置氣了好不好!這件事已經壓不住,傳到校長那裏了!”
班主任說着,再重重拍拍桌面:“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為什麽現在辦公室裏一個老師都沒有,再看看外面走廊,探着多少雙眼睛在往這邊瞅,迫不及待想知道徐昭的事情?”
稍稍停了話語,班主任嘆口氣,低下腦袋來,同樣顯得非常落寞,語氣驀然變得平靜,心裏的那團火像是氣過了頭。
“徐昭的成績和為人,你平時也都和我們一樣,都有看在眼裏的吧。”班主任沉吟,“你心裏面應該非常清楚,徐昭即便不做什麽,也能被高校保送入學的吧。”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話語似有所指般,掀眼朝白簡看去:“你和徐昭玩的這麽好,理應都知道徐昭的優秀的吧,也都明白徐昭做了這種事情後,他的損害會有多大吧。”
白簡倔強着攥緊衣角,努力不讓自己眼角的淚水掉下來,用盡全力憋忍着情緒,繃着全部力氣擡眼看向面前那雙眼睛,哼笑反問:“所以呢?”
“所以?”班主任明顯被白簡的這話刺激到,心裏面也更加斷定了徐昭今天會做出這種不符合性子的事情來,一定是受到了白簡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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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黑沉的不像話,做着深呼吸沉默了好一會兒,期間始終和白簡對視,看向她紅紅的眼眸,不由輕笑。
班主任後仰躺進辦公椅,手指點了點冰冷的桌面,接後拿了擺在桌上的茶杯,輕抿了口裏面的茶水。
确認了所想的什麽真相後,她像是松了口氣,反應開闊不少:“白簡啊白簡,我沒想到你平時依賴你哥、纏着你哥,之後竟然真的能說服他,為你做到這種程度上。”
白簡想開口反駁,卻在開口之前,又被班主任輕蔑瞧了一眼:“我知道你平時成績差,表現也不怎麽好,在老師、同學、家長眼裏沒有半點口碑,想這麽一直依靠着你哥徐昭。
啧啧,但你也不能背地裏做出這種事情來吧。你知道徐昭的未來是什麽嗎,是名校、榮譽、出國,是無盡蒸蒸日上的光明未來。”
頓了幾秒,她反問:“而你呢?已經有任課老師也這麽提醒過你了吧,如果沒有徐昭盡心盡力護着你,你早就變成街邊的某灘爛泥了!”
話落之後,班主任又笑,被氣得肩膀顫抖:“也或許就因為這樣吧,這種話确實點醒了你,然後讓你對徐昭做出了那種事情。”
被班主任教訓的間隙,白簡握緊了拳頭,始終不發一言。
在末了,班主任終于教訓完了她後,她仍死死瞪着跟前人,只是張唇:“你有證據嗎?”
“證據?最好的證據,現在不就在我的眼前嗎?”班主任冷笑。
白簡不想聽這種話,也懶得聽,不住翻了個白眼,愈加覺得好笑:“你哪裏有什麽證據啊,你現在只是因為你班下的第一尖子生做了那種事情,然後還傳到了校長和學生那裏,這件事影響到了徐昭的前程,也影響到了你的錢程,才會不顧青紅皂白就來訓斥我吧?”
她越說,越覺得諷刺:“你哪裏來的證據啊,你不過就是想找個替罪羔羊,把你錢途上的污點轉移在我身上罷了!”
最後個字音落下的瞬間,被說得臉色陰沉的班主任,揮手一拍桌子站起身子來,擡手便想給白簡一巴掌。
白簡也眼疾手快,在那巴掌要真切落在自己身上前,猛擡手抓住了跟前班主任的手腕,憑自己的力量死死控制住了那只手。
“在沒有證據之前,你不能對我動手。就算我真的是那個人,你也不能随意作為所謂的高位者,順自己無理的情緒教訓我。”
白簡冷笑着,視野不斷被淚水模糊,腦海湧出早上對徐昭說的要好好學習的保證,以及徐昭後來對她說的那句要逃課的“瘋話”。
徐昭其實早就暗示過她了,但是她沒有體會出來,導致現在兩人處境皆難。
邊給自己辯解着,邊哭得不成樣子的白簡,在轉身瞬間用力擦了擦臉上淚水,眼角的幾分紅意愈顯。
挂着淚水推門從辦公室出去的白簡,才将門打開,就瞥見了迎面從窗戶一路探頭過來看好戲的百雙眼睛。
他們像在黑夜中的隐秘圍觀者,激得白簡即便是在夏日暖陽中,背後仍一陣寒意閃過。
應該不行了吧。
白簡抓着門把的力度微微增大,另手攥緊成拳,迎面看着那些嬉笑評判着她的一張張臉,一拍一拍的心跳能被她自己清晰聽到。
她還算平靜的校園生活,馬上就要徹底消散了吧。
白簡忖着,不禁勾了勾唇角,在這種時候還可以笑得出來。
她抿唇,上下貝齒緊緊咬合着,仿若下定了什麽決心。
別的她尚且不清楚,但她知曉徐昭會突然變成這樣,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簡轉身往下跑的時分,腦子裏一遍遍劃過在保安室看到的監控內容。
裏頭的徐昭顯得很暴躁,看來和常日非常不一樣,走路間都帶着股低氣壓,拳頭緊握着。
之後對來阻攔他出校門的保安,出手的那幾拳,每下都帶着銳利的狠勁。
那對黑眸不知道裝了什麽,竟讓那會兒看見監控的白簡,呼吸都不自覺屏了住,心裏面只有一句話。
當時視頻中的徐昭,是真動了殘暴念頭,想将那時阻攔他的保安狠狠教訓一頓。
甚至更甚。
之後的雲雲,白簡沒再往下想,也不敢再往下想。
她腳上的步子快了很多,想再快點找到徐昭,哪怕能少一秒鐘時間也好。
下樓的太過着急,猛個一晃神沒控制住步子,白簡便被自己的腳絆倒後往下摔去。
這層下去的樓梯還有很多,臉朝下摔去的白簡在樓梯階層上狠狠滾落幾圈,皮膚被擦傷不少,膝蓋處不斷沁出鮮血。
破了的肌膚黏在校褲上,更加黏疼起來。
往常的這種時候,或是有徐昭在壓根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白簡,在獨自面臨這突如其來事件的現在,完全沒有一點準備心。
比起感到疼痛,她更多的反而是蒙圈,以及不可置信。
她都十七了,竟然還會在有天,在自己下樓的時候被自己絆倒,然後摔成狼狽鬼。
白簡捏了捏拳頭,擡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生理性冒出的淚水後,手撐在地面,強撐着自己的身體站起來,繼續下去找徐昭。
她慢慢扶着牆壁,眼裏沒有半點危機感。
才剛重重崴腳過的現在,白簡小心翼翼拖着沉重的身子,一點點往下去。
再從平地上到道道樓梯的白簡,用力扶着邊上的扶手和牆壁,斂眸望着腳踩着的一階階樓梯,眼前愈加眼花缭亂,頭暈疼的厲害。
腦袋越發輕飄飄間,她的身體也像随空氣一同蒸發了,重量漸冉消失。
視野一陣恍惚,後腦勺似乎傳來了久遠的鈍痛,最後失去意識的白簡,仍是迷迷糊糊沒怎麽反應過來。
她怎麽會沒了徐昭,連自己下個樓梯都不行呢。
而那個無故打架逃課了的臭小子,現在應該也不會有事的吧。
不會……
意識徹底迷蒙,暈死過去的前刻,白簡如是思忖。
再睜眼的時候,白簡撐了撐眼睑,清醒兩秒後,下意識往身邊看去。
按照慣性思考和各種她看過的小說情節來說,她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徐昭。
只是,她望去的那處空空蕩蕩,并無人。
再朝遠看去,是随風舞動的窗簾,以及窗外蔥郁的夏日景色。
點點鳥鳴傳入白簡耳朵,慢慢喚回她的思緒。
“你在想什麽?”回頭,闖入的是張有點面生的臉。
或許是白簡暈了之後,還沒怎麽回過神,就這麽愣在那裏望了那個男生幾秒。
對面男生斂眸,安靜将手裏削好皮的蘋果,戳了一塊遞到白簡嘴邊:“也沒背那個重的跟鐵似的書包吧,怎麽今天在樓道裏摔得這麽慘?”
白簡怔怔看着跟前人,記憶緩緩随他的話、他的聲音轉過思緒。
卡殼幾秒,白簡擰了擰眉梢,虛虛擡手:“你、你……”
“我?”井興懷哼哼一聲,伸手将欲坐起身來的她按回床上,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梢,“不用看了,真正的天使就是像我這樣既長得帥,還沒有翅膀的。”
話落時分,他還停留在白簡額角的指尖,輕輕點了點白簡松松垂在額角的發絲,“走了。”
算是這麽打過一聲招呼後,白簡便見面前人站起了身,甚至已經側過了身子打算就這麽轉身離開。
後覺過來,自己大概是被他再度幫了一把的白簡瞧見他要走,有點急切地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我……”
上下咽了咽口水,她在這瞬間又不知道具體該說些什麽,憋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來句樸實無華的感激:“謝謝。”
“不用。”井興懷抿唇,偏了腦袋回頭,對她笑笑,“真想感謝的話,不如以身相許?”
“……”白簡的臉黑了一下,剎那間也松開了扣住井興懷手腕的手,慢慢躺回了病床去,順帶給自己拉了拉被子,眼睛看向床尾的一處。
井興懷似乎也被白簡這瞬間沉默下來的樣子,弄得有點想笑,便拉了拉衣角再度坐下在病床邊,扯了唇角問:“怎麽,我這麽有魅力又善良的人形天使,還吸引不到你?”
白簡聞言,表情有點微妙地又轉眸瞥了他一眼。
這眼之後,她抿了唇瓣再度轉過頭,甚至還無聲嘆了口氣。
井興懷望着白簡的這幕,砸吧下唇瓣,眯了眸子擡手扣住白簡的下颌,物理性将人的目光往自己這裏掰扯過來,“拜托,真的不心動嗎,我可是标準的人帥心善大天使啊!”
“唔……”白簡的臉被井興懷捏的更顯肉嘟嘟,嘴巴噘在一起,嘟嘟囔囔地說不出什麽話來。
掙紮了有幾秒,白簡都無法憑靠自己的力量掙脫開井興懷的手。
為難和淡淡的窘迫中,白簡就這麽繼續和面前嬉皮笑臉着的井興懷對視,話語被迫含含糊糊的:“泥……泥叫甚麽名字?”
井興懷的唇角弧度僵了一下,接後眼底是愈加洶湧起來的笑意。
他稍微松了點扣住白簡面頰的力度,扯了扯唇角戲谑:“把本天使忘了?”
輕笑間,他看着白簡迷茫的可愛模樣,正要張唇認真報出自己的名字,手腕便被身側來的有力大手一把扣住,随而在沒反應過來的時分,被突然出現在病房的徐昭揮開了手。
徐昭站在陽光裏,周身渡了層金光,五官如刀削般精致立體,出言內容是和現在表情一樣的冷冰冰:“她需要休息。”
井興懷坐在那裏,仰面凝視跟前的徐昭,眯起眸子來緩慢頂了頂腮幫,似乎在思考什麽。
白簡左右看看面前的兩人,微妙感覺到了股濃濃火藥味,便趕緊起身出言,“你們別——”
話音未出,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烏雲遮擋了住,屋內一片冷調色,溫度也慢慢随着陽光的消散,更冷不少。
正要阻攔的白簡,幽幽看見了不遠處開門進來,蒼白着唇瓣的林友兒:“徐昭,你怎麽突然丢下我走了?”
林友兒的話一出,徐昭即刻變了表情,有點慌張地甩開了井興懷的手,匆忙朝林友兒那處邁步去,在須臾間将白簡抛到了腦後。
徐昭的腳步很快,看來很是着急,馬上将林友兒扶到了自己身邊,軟着語氣和模樣詢問:“還感覺暈嗎,低血糖是該多休息會兒的。”
話落,像是回索到什麽的徐昭,在說完那話後又擡起腦袋來,看向病床那頭的白簡,“你在學校瞎跑摔傷了的事情,我之後再找你算賬,你先給我好好休息,不要老是想着和陌生人混在一起。”
白簡聽着,雙目逐漸沒了焦點,視野越發空洞無神。
身後灑落進來的陽光,已經徹底消失,只剩下後頭飄着的大片烏雲。
她愣愣坐在那裏,直到徐昭走了,還在回味他說的那幾句話。
啊,她是在學校瞎跑摔傷的,徐昭之後會找她算賬,現在要趕着去照顧低血糖的林友兒。
白簡保持那個姿勢,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仿佛時間在那刻靜止了。
被後頭赫然響起的雷電聲驚回味的時候,時間已經有點久了,外面電閃雷鳴,冷風不斷從窗戶灌進來。
彼時的現在。
在有徐昭的醫院觸景生情,紮根在久遠回憶裏的白簡,同樣和徐昭逃課後的那天一樣,受了傷後坐在這裏。
只是和那次不同的是,這次徐昭在照顧的是她,而并非林友兒。
白簡眼眸無光,和當時那般怔怔看向窗外,無知無覺輕聲出言:“要下雨了。”
“啊?”旁處在整理藥劑和酒精棉花的徐昭,聞言停了手中的工作,擡頭瞄了她一眼。
白簡斂眸笑笑,搖了搖頭,回過思緒來,重新往窗外看去。
窗外陽光燦爛,草木蔥郁,和她十七歲的那個黑壓壓的雨天一點也不像。
“沒有。”最後的她只是輕笑着垂眸,“是我瞎說的。”
回憶裏的那場雨早就停了。
她先前擁有過的徐昭,也早就在那場大雨裏,被淹沒了個徹底。
他的航向标,是往林友兒那邊偏的。
所以應當從很早很早之前,徐昭就已經不屬于她了。
白簡回索着過往的種種,心頭情緒翻湧,不斷攪起波瀾,低着腦袋把玩自己的手指,并不再說話。
徐昭變了,她也變了。
現在的白簡,不再需要徐昭,也不再喜歡徐昭。
沒了先前那份熱烈的喜歡,她甚至對徐昭的一言一行都沒了大的反應。
可能——
白簡掀眼,看了看碧藍如洗的窗外天空,心裏好笑。
可能她其實早就忘記徐昭這個人,所以對他也沒什麽在乎的感覺了吧。
徐昭坐在邊上,悄悄瞄了她一眼,從她泛笑的眼眸看向小巧的鼻尖,又從鼻尖看向她殷紅的薄唇,唇角慢慢浮出個笑。
現在白簡能繼續和他平靜坐在這裏,就代表了她其實也沒有那麽氣他之前的不告而別吧。
只要找個機會好好和她說清楚,他們的關系一定可以回到以前那樣的。
如此想着的徐昭,看向白簡的目光,不自覺又溫柔幾分。
殊不知,他倆的時間差錯值,在越拉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