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求別中二

第42章 試心

金錢河平靜的河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凝黛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清玄約莫被金錢蟒一口吞了，而且金錢蟒在她眼皮底下刺溜就逃了。她眨巴眨巴彎月眼眸，忽然心底極為失落，或者更确切的說，是有些傷心失意。一想到從今往後可能再也見不到清玄，她的心倏地一陣絞痛。

心底裏卻有另一種聲音叫嚣得厲害——清玄不會出事的。

凝黛握着拳頭，默默告訴自己，清玄一定不會出事的。她站定身子端詳面前的金錢河，河面恢複了平靜，靜得過了頭，便像暴風雨前的平靜。墨綠色的河水更是給人怪異的感覺。

凝黛不由搖頭輕笑，旋即“噗通”一聲，沒入金錢河中。她要去找尋金錢蟒的蹤跡，救出清玄。

河水沒頂，散發着濃濃的腥臭味。凝黛施展閉息功法，沉入水底，她不是水族，在水下行走十分吃力。一入水底，她才發覺自己又沖動行事了——金錢河底是金錢蟒的地皮，她哪裏能尋到金錢蟒的蹤跡。

轉念一想，她又暗恨自己是路癡，這水底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下了水，只能像瞎子走路——碰運氣。

不過，碰運氣就碰運氣，眼下不為清玄做些什麽，她怕自己會發瘋。

這個念頭一冒出腦海，凝黛呆立當場——什麽時候，清玄在她心目中，有了如此之高的地位。

良久，她才緩過神。繼續迷迷糊糊地往前趕路。

～

眼前突然一晃。

凝黛擡眼便瞅見，純水晶打造的一座宮殿，按說水底沒有陽光，只這一處不同，有陽光直射而進，水晶閃爍着耀人光芒，些微刺眼。水晶宮殿沒有匾額，門口也沒有半個守衛，赤金大門虛掩着。

凝黛覺得就詫異了。據說水底海底住着管轄領域的人，四海的管理者是上古龍族，六界會尊一聲龍王，水底的大抵是一方水域本領高強些的妖怪，稱一方的霸王。因着不曾幹過傷天害理的大事，天上神仙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了他們的地位。但不管是龍王還是霸王，他們的地位都頗高，門口個把守衛都算不得他們拿喬做大。

所以凝黛看水晶宮有些反常。進去或是不進去，她有些拿不下主意。進去她擔心萬一貿貿然闖了進去，惹怒了地頭蛇；不進去，她怕這裏便是金錢蟒的老巢，錯過了救清玄的機會。

想了想，她長呼一口氣，跨步上前，推開宮殿的赤金大門，門內卻湧來一股腐朽之氣，與水晶宮殿格格不入。裏面東西走向一條水晶甬道，凝黛踏上去，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大殿內回響，甬道上倒映着她的影子。

赤金大門“吱嘎”合上，凝黛回望一眼，便扭回頭，往前走去。

“吾名試心。”一道醇厚的聲音像一束光倏地照亮寒冷的冬天。

凝黛猛地擡頭，不禁張大了嘴。

赭石色紗衣穿在眼前人身上，半分不顯老氣，反而襯得那人膚若凝脂。凝黛訝然，膚若凝脂——她拿一個形容女人的詞彙來描述眼前的男人。那人彎起唇角輕笑，饒是凝黛是女人，也不由啧啧贊嘆，當真是唇紅齒白，傾國傾城。

那人看着凝黛漫不經心道，“吾名試心。”仿似介紹的是一個不想關的人而不失他自己。

凝黛這才反應過來，感情人家在介紹自己。

凝黛剛剛張口，試心便走過去，拉着凝黛的手，凝黛掙了掙，沒有掙脫，好在她能感覺到試心拉着她的手沒有絲毫情*欲，因此并不讓她感到反感。試心眼內閃過一絲笑意，他的話不緊不慢，“我知道你是誰。如果你相信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的話仿佛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凝黛不由點點頭。

試心帶着她往大殿正前方的高臺而去，凝黛看到高臺上架着一塊鵝軟石，半人高，光滑可鑒。

試心悠悠道，“此乃試心石。人站于其前，試心石便能映出其心中所思所想之人。”望着她，“你可願一試？”

凝黛聞言，先是搖了搖頭，繼而又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她有些膽怯。

試心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凝黛心裏瞬間平靜下來，她回望試心，“我願意試試。”

試心溫柔地牽着她，将她送在試心石前面，然後輕柔地握着她的肩頭，笑道，“大膽試試自己的心意。”

凝黛點點頭，跨步向前，閉眼吸了口氣，睜眼，倒抽了一口涼氣。試心石上倒映的人笑得燦爛，見眉不見眼的。月白色道袍随風鼓蕩，他還很風騷地撩了額上一縷碎發，此人不是清玄是誰。

凝黛還沒從吃驚中回過神。試心優雅地行至凝黛身側，輕笑道，“姑娘心中便是此人。”

凝黛嘴角翕翕，喃喃念着“清玄”，心中只覺得難以置信，她一直挂在心頭的人不是蕭凡嗎？怎麽會倒映出清玄，即便她現在已經放下了蕭凡，可也不應該是清玄啊。她難道也是那種口是心非的人，嘴裏說的是一套，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試心見她表情豐富多彩，摸着下巴端詳一會兒，才緩緩道，“你且回答我兩個問題。”

凝黛回過神，大眼凝望着試心，些許呆滞。

試心慢條斯理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且醒來，回答我兩個問題。”聲音比方才略有拔高。

凝黛渾身一顫，這才完全醒過神，意識到自己失禮了，歉意道，“方才失禮了。”做了個請的動作，“您請問。”雖然不曉得試心的身份，但凝黛隐隐感覺試心是位高人，因此，她的語氣也略略帶着敬意。

試心眼中始終帶着笑意，聞言颔首，旋即不疾不徐道，“凝黛可曾想過，為何當初蕭凡一句話，你就輕易放了手？”

凝黛一怔，蕭凡當初一句“多謝”婉言拒絕了她，她很失落，醉了三日夜，醒過之後，毅然放了手。但她為何放手的那麽輕易，她原以為是她的性格使然，不過分糾纏，該放手時灑脫決絕。現在想來，她輕易放手是否也有其他的原因，比如，她根本沒有很在乎蕭凡；再比如，她對蕭凡其實多得是感激之情；再比如，她，其實，心裏喜歡清玄。

原來，輕易放手，也莫非兩個原因，不喜歡或者不夠喜歡嗎？

在凝黛眉頭打結時，試心繼續不緊不慢問道，“凝黛又可曾想過，為何清玄被金錢蟒吞噬，你如此火急火燎？”

凝黛又是一愣。是啊，當她親眼看見清玄被金錢蟒吞進腹中時，心頭便像竄出一把火，燒得她大腦一片混亂，直直呆立在當場久久無法反應。然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将她內心燒得一片荒蕪，她只覺得巨大的空虛無法填滿，傷心得無以複加。幸好，火勢雖然無法控制，卻給她留下一些灰燼，告訴她還有一絲希望，告訴她沒有見到清玄的屍體清玄就不會出事，盡管內心裏隐隐自嘲，被金錢蟒吞噬，怎麽可能留下屍首，她依舊不管不顧地跳下金錢河，漫無目的地尋找清玄。

是因為，每次當她傷心難過，陪伴在身邊的總是清玄嗎？

是因為，每次她受傷遇險，第一個現身将她帶離險境的總是清玄嗎？

是因為，牡丹花海，一杯清酒；宣府軍營，一句玩笑嗎？

他總是守候，而她終究明了。他默默陪伴，而她最終懂得。

凝黛這個人有一個好處，拿得起放得下，前有試心石倒映出清玄，後有試心一番點播，再有自己一番扪心自問，她曉得，清玄早已經深深映在她的心底，只是，他一直嬉皮笑臉，她一直以為喜歡的是蕭凡，所以，兩人之間一直沒有明确。

想清楚一切，凝黛深呼吸一口，擡頭，眼中是一片清淺笑意，“多謝試心！”

試心微微點頭，他喜歡和聰明人談話，一點就透，“既然你已明了心意，我今日目的便已達到。”頓了頓，“也罷，今日我便踏出方外，管一管你這閑事。我且問你，你如何去尋找金錢蟒？”

凝黛神色一正，道，“金錢蟒藏身這金錢河，便是把金錢河翻過來，我也要找到它……”

“噗嗤。”試心笑着打斷凝黛，“你可知金錢河河寬多少，河長幾許。”言下之意便是凝黛的想法不切實際。

凝黛卻端着臉，肅然道，“即使尋找金錢蟒如大海撈針，我也不會放棄。我會一寸寸，一點點地找，直到找到金錢蟒，直到找到清玄。”

試心再道，“找到又如何？等你找到，清玄早化為金錢蟒渾濁之物，你上何處去尋人。”

凝黛最擔心的正是這點，她也怕，等她找到金錢蟒，破開金錢蟒肚腹時，清玄卻沒了，那她，該怎麽辦？

她閉眼，沉思片刻，複睜眼，眼中一派決然，“那又如何？只要有一絲希望，我便會找下去！”

試心大笑，“哈哈……我懂了，你且去吧。”

凝黛朝試心道謝，轉身離去。

腳步聲響徹整個水晶宮殿，決然，甚至帶着一去不返的感覺。

～

“傘妖……”

凝黛倏地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