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求別中二

第40章 逐風陣

一瞬間，靜得像周圍的一切都凝滞了。

凝黛卻覺得周身有無形的壓力，雖然沒有聲音，她卻能感受到遠處金絲楠木交椅上灼灼逼人的力量，顯然，他們惹怒了無臉婆。兩側的小鬼蠢蠢欲動，逐漸無聲地逼近他們。

凝黛呼吸一滞，已然悄悄在袖中捏個小印，只要小鬼一接近，便拉着清玄跑路，畢竟，她和清玄二人同無臉婆作對，無異于以卵擊石。側臉瞅見清玄眉心緊緊擰成麻花狀，她曉得清玄也是十分緊張的。

此時，但見無臉婆伸出那黑細黑細的手，做了個不知名的手勢。凝黛心頭一緊，便要發作。

周圍的小鬼居然自動退了下去。

便聽無臉婆道，“小妖，莽撞得很！”聲音帶了絲怪異的愉悅道，“老身方才不過逗你們，沒想到小妖緊張至斯，哈哈……倒是有趣得緊。”

凝黛松了口氣，暗道無臉婆同凡間的太監真是同本同源，同樣歡喜将人耍着玩。

無臉婆似笑非笑道，“你們取悅了老身，老身便予你二人一個機會。老身萬年前布下逐風陣，一直未有人闖過關，若是你二人能平安歸來，老身便不再為難你們，绛珠草亦雙手奉上。”擺譜道，“若是你二人葬身其中，莫怪老身無情。你二人可願嘗試？”

凝黛心裏明白，無臉婆雖然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嘗試，即便他們不同意，也是推脫不得的。

因此，她同清玄相視，一笑，移步向前，清玄抱拳，不卑不亢道，“謝婆婆恩典，我二人願意。”

無臉婆龍頭拐杖當空一舞，方才還處在墳茔內部的二人驀然來到一方竹林，而無臉婆和一衆小鬼則不見了蹤跡。和風陣陣，竹葉沙沙。舉目望去，滿眼青翠，若是二人不是懷有破陣的任務，此處當真是極好的景致。

盡管如此，面對着美景，凝黛稍稍舒心，望向清玄，真誠地說了一句，“方才多謝你。”雖然二人相互“謙讓”得到的是破陣的結果，凝黛依然很感激清玄，或者說，是感動。

清玄聳聳肩，不以為意，問，“真的很感激？”

凝黛極為認真地颔首。

清玄心頭劃過一絲苦意，眉眼卻一彎，嬉皮笑臉道，“那你親我一下好了！”

凝黛心想，又來了。但她卻輕輕地回了一句，“嗯。”說着踮起腳尖，閉上雙眼，湊到清玄嘴邊。

清玄望着眼前櫻桃般甜美的唇瓣，猛地一吞口水。雖然受寵若驚，該占的便宜還是應該占的。他立時輕柔地勾住凝黛的腰，緩緩低下頭，清玄本打算淺嘗辄止便好，待到貼近凝黛，她身上若有似無一縷馨香，像美味的食物般緊緊纏繞着他的鼻端，秀色可餐地讓他不由自主探出舌尖，仔細描摹那嘴唇的形狀，随即情不自禁地深入，攻城略地。

……

直到凝黛一聲嘤咛，軟在他的懷裏。清玄才意識到，今次便宜似乎賺大發了。

凝黛臉紅紅，也不知是被羞的，還是氣的。清玄看見她溜圓的眼，吃人的眼神，一時摸着頭有些讪讪，道，“那個，貧道方才不小心老毛病犯了。”

凝黛眨巴眨巴眼，似乎有些費解，繼而咬了咬唇，愣是忍住不去問什麽老毛病。不多時，凝黛站起身，紅着臉不發一言匆匆往竹林間小道行去。

清玄追上，吸了吸鼻子，接着方才的話茬，“喜歡吃豆腐的毛病。”嘆氣道，“打小就這樣，吃豆腐就想吃個幹淨。诶，你等等我啊，別走那麽快……”

凝黛聞言腳步一頓，回頭，眯着眼，道，“閉嘴！”說着徑直往前，走幾步，再退回去，“認真趕路！”

～

一路行到竹林深處，二人順路解決了不少小鬼小妖，十分順利得就來到一條岔道。

岔道上布下了兩道傳送門，皆成旋渦狀，轉動速度極快，方向相反。眼下擺在二人眼前面前是一道二選一的題目。

清玄款款上前，笑容可掬道，“有啥可選的，我們先走左邊，不行再走右邊。貧道先行，你跟上。”

凝黛道，“好。”

清玄毫不遲疑地跨進左邊的傳送門，凝黛原本緊跟着清玄，哪裏料到，清玄一進去，傳送門倏地消失了。凝黛一急，祭出紅傘猛然攻擊一番，居然一丁點反應都沒有。倒是右側的傳送門呼呼轉個不停，凝黛跺了一跺腳，沖進右側傳送門。

再說清玄，被傳送門傳到一處極為怪異的空間。此處頭頂水幕，腳踩水幕，四側牆壁依然是水幕。清玄之所以辨認出是水幕，是因為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水在流動，也可以聽到流水嘩嘩。但，此處水幕卻不會将人打濕，清澈明晰倒更像六面打磨得極為光滑的銅鏡。

清玄四下打量一番，此處貌似沒有出口。他祭出小白，意欲一貫敲打水幕，堪堪移動一步，水幕自動将他滑到原來站立的地方，再移再回。如此折騰數次，清玄認清他是無法移動了，索性盤膝坐下，思索可有在舒山藏經閣讀到過類似的陣法。

此時，四方水幕開始滑動，水幕上居然出現一些畫面。

清玄覺得甚是熟悉。一方水幕移動到面前，漫天的火光，将半邊天空都染紅，火光跳躍閃動，隐隐間可以看到“行雲殿”的匾額，突然匾額“哐當”掉落在地，砸個粉碎。

這方水幕放映完畢，另一方水幕又向前。

是一位老農在犁地，田地幹枯龜裂，頭頂一輪日頭耀人，老農一陣嘆息，繼而倒地。畫面一轉，京都洛陽城內街道上四處都有衣衫褴褛的乞丐，老人唉聲嘆氣，小孩痛哭流涕，女人衣不蔽體，男人臉色蠟黃。畫面再一轉，到了洛陽皇宮，年幼的帝王顫顫巍巍攤開雙手，戒尺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孝惠太皇太後含淚拿着戒尺。

接下來的水幕，依然顯示的是洛陽皇宮。清玄握着孝惠的手，近乎祈求，“求您不要傷害她。”孝惠拂袖而走。然後是牡丹花海，近乎所有捉妖之士雲集，氣勢洶洶沖向他。

最後一方水幕。蕭府紅燈高挂，張燈結彩，大紅喜字灼傷人眼。喜房內修長手指一竿喜稱挑起紅蓋頭，凝黛盈盈而笑，蕭凡身姿颀長，一杯合卺酒之後，二人紅浪翻被。

四方水幕不停轉動，清玄明明不想去注視，奈何怎麽也移不開眼。到後來，清玄雙眼通紅，腦中嗡嗡作響，居然聽到人語聲。

那人聲音磁沉，娓娓道，“瞧吧，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妻子。你為了母親宵衣旰食，為了妻子舍棄金尊玉貴的生活。結果呢，母親指使人放火燒死妻子，妻子同別的男人厮守。”

聲音逐漸憤慨道，“沒有人考慮你的感受，更沒有人真心愛你，你從來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蠱惑道，“既然如此，便毀滅她們，然後毀滅自己。在另一方世界，家人團聚，和樂安詳。”

“毀滅吧……”

“毀滅吧……”

“毀滅吧……”

清玄迷迷糊糊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再則頭痛欲裂，擡起手意欲劈向腦門。轉而又以為事情不對勁，明明有些事情并非事實，到底哪裏不對，他想得頭痛卻絲毫不得。

“毀滅吧……”那聲音缭繞在耳邊，時遠時近。

清玄潛意識裏那一絲不對勁仿似霧氣般越發朦胧，反而凝黛孝惠背叛他折磨他的畫面輪番出現，他心底湧出無邊的怒火，她們還想他怎樣。國家不安，他每天都努力着，一天識得一條治國之道，總有一天，國家會安寧；她忘記他，他可以一點點靠近，一點點将她挽回，為什麽她連一絲機會都不留，轉而投向他人懷抱。她們都不知道，他也是人，也會累，會苦，會傷心。沒有人，從沒有人，給他哪怕一絲溫暖。

“毀滅吧……”

說得對，毫無人情冷暖的地方有什麽值得留戀。清玄掐個訣，掌心一簇藍色火焰跳動，不斷靠近額頭……